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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到“廣闊天地”裏去

  蔡源遠

  1965年我高中畢業。在高考衝刺的時候,家庭問題的陰影時時影響我的情緒,像魔鬼纏身一樣總也擺不脫它的糾纏。想到家庭的影響就感到上大學的希望渺茫,但心中仍存僥幸,總覺得憑自己的學習成績和一貫表現上個普通大學問題不大。

  經過了艱苦的高考準備、難忘的三天拚搏之後,身心疲憊。

  八月下旬,幾乎每天頭頂驕陽和朋友裘曉梅一同去七中,在校門口等郵遞員送通知書。每天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同學、朋友收到川醫、川大、同濟、電訊的入學通知,我仍然在天天盼著。後來川師、重師的通知書也發完了,這時我才意識到上大學的夢徹底粉碎了。那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白天有事做,但不時發呆,精神有些恍惚;晚上無法入睡,常常一個人在被子裏偷偷地哭泣,真有痛不欲生的感覺。我覺得生活欺騙了我,我讀小學、中學是那樣努力,那樣認真,但這一切都付之東流了。

  八月底的一天,我去火車站送走了自己童年、少年時代最好的朋友―同窗六年的裘曉梅去重慶西農讀書,回家的路上,心裏十分悵然,以後怎麽辦?我下定決心上山下鄉,離開這個讓我傷心的環境,到農村去奮鬥一番,我想我也隻有這條路了。

  媽媽堅決不同意我下鄉。她反複說:“無論你走到哪裏都沒有川大好。”但我仍一意孤行,瞞著母親到七中去報名。我去的時候,正巧有位老師在貼上山下鄉的紅榜,於是我請這位老師在最後加上我的名字。回家之後我給媽媽說我被批準下鄉了。起初媽媽不相信,因為事前她親自去找過學校,告訴校方我的妹妹已下鄉了,要把我留在身邊。當她知道我的決定已經無可挽回時,無奈地說:“那我就恭喜你了。”聽到媽媽這句話,我忍不住放聲大哭,號啕的哭聲把多日鬱悶在心中的苦痛宣泄了出來。

  從19歲起,我成了一名遊子,從此漂泊他鄉。但成都和四川大學永遠是我心中的聖地,魂牽夢繞的地方。無論我走到那裏,成都情結不會淡忘。因此,退休了,還是要落葉歸根,回家鄉―成都。

  如詩如畫的郫縣農業機械化試驗農場

  1966年2月11日,我們一百二十多個16至20歲的青少年,乘坐幾輛解放牌貨車,來到位於郫縣犀埔鎮的四川省農業機械化試驗農場。剛下車,我就被眼前如詩似畫的風光所陶醉,驚喜得無言表達。

  放眼望去隻見平坦無垠的川西平原上長著一大片一大片綠油油的小麥、油菜,在綠色的汪洋中鑲嵌著大片粉紅色的花,一打聽,原來那就是苕菜。空氣中彌漫著莊稼特有的清香,在筆直的機耕道上,奔跑著拖拉機。這真是風景如畫啊!給我的第一感覺,這就像電影裏蘇聯的集體農莊。

  我親眼目睹了綠油油的小麥變成金黃色的麥浪,平生第一次看到聯合收割機,一個原來電影上才看得到的龐然大物,把小麥齊刷刷地割下來,又立即打成麥粒,裝進一個個大麻袋。一輛輛卡車,把裝滿了小麥的麻袋運進了糧倉。收小麥的過程,全是機械化。被機器割斷的麥稈仍在田裏,被太陽曬幾天之後,熊熊的大火……把它們全部變成了灰燼。

  我們剛來時隻有腳踝高的油菜秧經過了三個多月的時間長成了小樹般壯實的油菜稈,開出黃燦燦香得醉人的油菜花。養蜂的師傅們從北方回來了,無數的蜂箱整齊有序地放在油菜地邊,蜜蜂在油菜地裏忙忙碌碌地飛來飛去,隻聽見嗡嗡聲一片,如果你走近它,冷不防,蜇一下,痛得你紅腫好幾天。

  收了小麥、油菜之後,拖拉機把大地耕了一遍,隻見成都平原黑油油的沃土與天際相連,最大的一塊田竟有20畝。成網狀的大大小小的溝渠引來了都江堰的河水……把這片土地灌成了水田。一季莊稼收了,又一季莊稼要播種了。我感歎中國勤勞的農民,把成都平原的精耕細作發揮得淋漓盡致。

  回憶起來,我們在這個農場半年的時間裏,主要的勞動就是收油菜和插秧子,因為這兩件事還不能很好地用機械來解決。我們整整插了三個月的秧子,從早稻至晚稻。每天早飯後帶上秧凳,去秧母田中拔秧子,把它拴成小捆,又用板車拉或挑到大田去插。每天在冰冷的水田裏泡著,彎著腰踩著泥漿,幹著重複的勞動。

  一上岸發現腳杆上爬著七八隻螞蟥,褲腳、褲襠常常是濕淋淋泥糊糊的一片,腳上手上臉上身上甚至頭上都是泥漿,有時腰都直不起來了。早春時,清晨水田裏的水冷得刺骨,到種晚稻時,中午下午太陽毒辣,熱氣上衝,汗流不斷,不知是水還是汗把衣服打濕了又曬幹,曬幹了又打濕。那段時間我的指甲都長不出來,還陷進了一些。我常發自內心地感歎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這幾個月的勞動無疑是艱苦的。經過我們的辛勤勞動,大地脫下了金黃的外衣換成了嫩綠色的新裝,看到這一切心裏充滿了勞動者的自豪與喜悅。

  在郫縣農場從事的體力勞動,主要與鋤頭扁擔打交道,盡管我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思想上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在這兒沒有哪個說“出身不能選擇,道路可以選擇”,也沒有天天周周月月煩人累人的考試。這段時間真是精神抖擻,身體結實。由於剛從大城市到農村,一切都那麽新鮮、美好,加上我從小就熱愛勞動,勞動中從不惜力,不怕髒不怕累,大有有誌青年大有作為前途光明的感覺。

  這兒的生活也相當令人滿意,我們在農場每月發17元5角。吃飯上食堂,吃的是最好的新米,米飯白生生香噴噴;吃的菜則是農場自己種的新鮮蔬菜,吃的肉是自己喂的豬牛。當時我們四個人住在一間寢室,寢室是剛剛才建成的,幹淨明亮,連一根釘子都沒釘過。每個周末農場在曬壩放映露天電影。農場還有圖書館,可以借閱書籍;有廣播站,我還在那兒當了一段時間的播音員。

  為什麽在這新修的農場僅勞動生活了半年,農場就宣布撤銷,安排我們離開郫縣到涼山普格五道箐農場?這在我心中始終是一個想不通的事情。在郫縣的半年裏我們與那兒的工人、剛大學畢業下放鍛煉的大學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們真舍不得走。農業廳的頭頭們動員我們去涼山時,我天真地想另一個農場也會像這兒一樣秀美吧。所以走的時候,心裏充滿了希望和憧憬,並不十分難過。

  我們離開郫縣農場時是1966年8月16日,當時文化大革命已經開始。回來大家多次談到如果晚走半個月,我們就會投入文化大革命之中,也就不會去涼山普格五道箐農場,也就少受些罪了。

  蹉跎歲月―不堪回首的涼山普格五道箐農場

  插完秧之後,還來不及收穀子,場部就通知我們:四川省農業機械化試驗農場宣布撤銷,我們所有的知青和願意去涼山的原農場的輪換工到涼山普格五道箐農場……省農業廳的頭頭們說五道箐農場是一個支援三線建設的大型農場,那兒將來山上放牧,山腰種果樹,山下可種糧食養魚,將變成一個花果山米糧倉。我們都不知道涼山普格在哪兒,隻聽說在西昌那邊,聽到這一宣傳,我們都高興得巴不得早點動身。

  我們8月16日出發,幾輛解放牌貨車,拉著一百二十多名充滿浪漫理想的知青,一路顛簸,搖搖晃晃地從成都出發。汽車開出成都後,平坦無垠的良田逐漸遠去,進入眼簾的是丘陵地帶層層梯田、起伏的公路,然後看到的是崇山峻嶺、飛泉瀑布、山花奇石、原始森林、竹林,盤山的公路繞山的白雲。對於我這個從小在成都生長、第一次離開成都平原的人,沿途的風光真是美不勝收。我們途經雅安。

  滎經、石棉翻過了泥巴山,經過了大渡河,路過了西昌。一路上十幾二十來歲的青年歡聲笑語不斷,高唱革命歌曲“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請到我們西昌來……”為了更好地觀看沿途的風光,我基本上是站了三天多。

  8月19日,我們到了普格縣拖木溝區。由於這一行知青來得太急,五道箐農場的幹部還來不及安排。他們就臨時把半山腰一個破爛的配種站打掃出來,分成男女兩大間寢室。幾十個人就睡在用木棒搭成的通鋪上邊,翻身都要喊一、二、三。房間用竹席子四處圍了一下,房頂的舊瓦勉強能遮風雨,室內充滿了豬牛羊的屎尿臭。

  八月的涼山秋高氣爽,山上長著野菜、野花,還不時看見大朵大朵黃燦燦的野黃花。雖然住在臭烘烘擁擠的大棚內,但初到這兒,心裏充滿了幻想和熱情,心情還不錯。

  涼山五道箐農場有二百多人,主要由五部分組成。有原來的拖木溝林場留下來的十多個老工人及家屬,他們是農場各生產隊的隊長和指導員,絕大部分來自農村……人都樸實勤勞沒什麽文化,每家每戶都有四五個孩子。還有十來個1965年大學畢業學農的技術員,他們每月五十來元工資,是農場的幹部。其中有一位個子高高的萬縣人,他學的是園藝專業,大家喊他應大漢。他熱情地教我們學習果樹剪枝和嫁接技術,教我們如何栽培梨子、桃子、蘋果。另外有十來個隨我們一道來涼山的郫縣青年農民,也都具有農民的優點和缺點,他們大概隻有小學文化。另外是111個成都知青,57個南充知青。南充知青中多數是文盲半文盲,有的隻寫得起自己的名字。在農場裏,當然知青的地位最低。

  隨著文化大革命的深入,農場內工人、幹部、知青的思想越來越混亂。這個農場本來就是一個籌建農場,以後還辦不辦?五道箐農場處在一個深山夾皮溝裏,交通極不方便,嚴重缺水,土質很差,開墾麵積有限,根本不具備辦現代化農場的條件。嚴峻的現實擺在我們麵前,知青們不甘心長年累月重複單調的體力勞動,想念親人思念家鄉,思念文明、文化生活。這些想法一天比一天強烈,知青們成立了“12・20”造反隊,農場漸漸癱瘓。1967年初,我和一些知青朋友回到成都……

  這年二月,我和知青朋友到了北京,住在中國農業部,接觸了一些到北京來造反的省內外知青。知青們共同的心聲是,在農村幹沒有前途,想要回自己的戶口,想回城,不想在農村、農場務農了。

  回到家中我才真正體會到上山下鄉的真正含義。在家中閑耍,我成了一個無工作……無糧食(因為當時實行糧票製)無戶口、無地位的人。我的一位中學同學考上了川大數學係,她經常要從我們家的門口經過。每次隻要迎麵碰上,她就趕快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熱情地打招呼,親切地詢問幾句。老同學雖然表現出熱情。

  關心,但話語中的同情,更使自己悲從中來。與老同學見麵之後,精神就像受到刺激,幾天後情緒都無法平複。

  住在家裏,吃飯成了最大的問題。我帶回的糧票有限,成都隻有媽媽一個人的糧食定量,逼得媽媽常常找她的朋友要糧票,有時買黑市糧票來對付。後來1964年下鄉的妹妹也從會東縣回來耍,帶回不多的糧票和錢。媽媽當時隻有六十來元的工資。我每月有17.5元,這點錢要供養三個二十來歲的孩子,米麵油不夠吃,有時就買些四季豆、豇豆、洋芋、南瓜來充饑。

  母親供職於川大圖書館,這使我有機會接觸到各種書籍,從小便養成了愛閱讀的習慣。在成都吃閑飯的日子,我有更多的機會閱讀中外名著。有兩本書是我比較喜歡的,其中一本是前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另一本是美國作家傑克・倫敦的《海狼》。這兩本書主人翁強者的形象、堅強的毅力、不向困難服輸的精神深深地震撼了我。古典詩詞也是我的最愛。這段時間,我還恭恭敬敬地抄寫了兩本唐詩、宋詞。隨後我把喜歡的一些書和詩詞的手抄本帶回了農場。1978年……我能在32歲上(為報考大學改小了兩歲)擠進南充師範學院外語係的大門,跟我當知青時熱愛閱讀不無關係。

  我下鄉之前生活和讀書的環境很單純,也比較封閉,接觸社會很少,隻是從學校到學校,從書本到書本,完全是一個書生氣十足的人。我的父親有曆史問題,母親在我五歲半時就與他離婚,我們三姊妹由母親一手撫養大。我從小學習認真,工作積極,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擔任班幹部,高中擔任學生會幹部。讀高中時,我喜歡看《中國青年報》,常常把勵誌文章中的精彩句子用紅筆勾上,作為自己的座右銘。聽到別人說對現實不滿的話,就認為這人思想反動。在高中階段我一直積極爭取入團,立誌背叛家庭,走革命道路,但就是入不了團。1964年,妹妹沒有考上高中,母親到處托人好不容易為妹妹找到了一份臨時工,我卻堅決支持妹妹下鄉。媽媽的心在滴血,但女兒們全然不理會這些。

  我下鄉之後,特別是到了大涼山的普格縣,才知道走出了繁華的城市,中國還有好多破敗的中小城市,更有當時隻有一條街的普格縣,隻有幾排用石灰刷過的幹打壘的平房和一所小學、一個籃球場兼曬壩的區政府。中國除了有都江堰的水滋潤的出產豐富的成都平原,還有大量因缺水長滿野草的黃土山坡。這就是我們農場的所在地―五道菁鄉。

  荒涼的五道菁鄉同川大的人文環境、美麗的校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普格縣是一個彝漢雜居的縣城。彝族多半住在山坡上或山上。那時這裏比漢區落後很多,農民的住宿條件、衛生狀況都很差,彝族同胞更是在生存線上掙紮,吃飯穿衣都成問題。我曾到過普格縣插隊知青家去耍,就在我們到達的當晚,就發生了農民和知青的鬥毆。農民並不歡迎插隊知青,知青和農民的矛盾很尖銳。

  農場癱瘓後,知青們到農場辦公室找出了我們的檔案。在我的檔案中有這樣的批語:“出身剝削階級,不宜錄取”。我們農場有一百二十來個成都知青,1965年應屆的高中、初中生中,有不少是關、管、殺、地主、舊軍官、右派……的子女……這些都是被當時的階級路線、唯成分論打入另冊的青少年。我們中多數人都是學習優秀,勤勞肯幹,遵守紀律,很有上進心的學生,是願意為祖國的建設效力的有用的人才。我真想不通,政策為什麽不要我們升學?國家為啥要拋棄我們?

  為啥要這樣對待我們?

  在成都閑住的日子,我的一個好朋友、老同學、老鄰居從攀枝花市回成都來探親……順便來看我。她當年因出身問題也沒有考上大學,但就是不願下鄉。當時我認為她思想太落後了。這次見麵,她談到了自己如何躲過下鄉動員,與妹妹一起到了攀枝花市當了工人,後來又調去當了名教師。談到她的工作、工資和個人問題……她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相形之下,我為自己一腔熱血積極下鄉、現在是一名知青而深感自卑和沮喪,才知道自己當年多麽不懂得社會、不懂得生活,多無知……多幼稚!我終於明白報紙上和學校的宣傳完全是謊言!我們是被愚弄了。

  我真是對不起含辛茹苦養育我們成人的母親,對不起我的妹妹。我的妹妹16歲就下鄉,那時,哪個人不稱讚她長得漂亮,真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花。她體質不好,性格軟弱,在艱苦的大涼山會東縣插隊八年。她一輩子命很苦。正如人們常說的“紅顏女子多薄命啊”!

  在這農場五年多的時間裏,幹得最多的就是開荒改田、起田坎。我們的主要成績就是把場部前的亂石岡改成了梯田。鋤頭、鋼釺、簸箕、扁擔是我們每天的工具……幾乎每鋤挖下去都是石頭,大大小小的石頭,大的用鋼釺拗,小的用鋤頭挖。

  用這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壘成田坎。在勞動中我的手常常打起血泡。

  五道箐農場雖然名字叫農場,但實際上僅是一個籌建單位,一切管理還未走上路……就受到了文化大革命的衝擊。1966年分來的大學生的工資比我們高,地位比我們高,但同樣不安心在農場生活,同樣對前途、婚姻、家庭感到茫然。每一次回成都探親之後再返農場,我們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大家交換回家後的見聞……有不少人說寧願回成都掃廁所也不想再在大山中待了。

  有人說我們是“高級知青”,因為我們畢竟有17.5元的工資。在農場期間,我們的口糧到糧店去買,連蔬菜也要到附近農村,甚至到蕎窩、西昌去買。由於蔬菜缺乏,我們早餐常吃炒鹽就稀飯,中午晚上常吃南瓜、蘿卜、白菜,經常不到吃飯時間就饑餓難耐,於是工間就跑去食堂舀碗米湯來充饑。

  除了改田改土,我們不時要到螺髻山上去砍竹子、砍柴、拖木料。起初上山,覺得很新鮮,天剛一亮隊伍就出發了。我們背兩個饅頭、一壺水、一把砍刀和一根繩子,沿著崎嶇的山路攀登。走累了,在大石頭上休息一陣又走,汗水打濕了衣衫,模糊了視線。我們鑽進了原始竹林,走進了原始森林,登高遠望,真是“一覽眾山小”,親近自然的豪情油然而生。多次上山之後,失去了對山的新鮮感,更多體會到的是上山砍木料的苦和累。特別是砍了木料之後,往回拖的路上汗如雨下,疲憊不堪,餓得有氣無力。天快黑了,可是離家的路還遠……要何年何月才能走出這荒蠻的大山啊!

  1968年後農場處於癱瘓狀態,在這期間,知青們以各種方式來打發白天和黑夜,來消磨自己的青春和精力。我和許多女知青一樣學會了挑花繡朵做枕頭套,學會鉤花做窗簾……部分男女生喜歡下象棋,相當一部分愛好樂器,吹口琴、吹笛子……拉二胡、拉手風琴,其中拉二胡的最多。搞樂器是消磨時間的最好方式。在晨曦中,在月光下,由起初的“殺雞殺鴨”聲,經過幾個月的操練,不少人已達到了相當的水平,有的已進入了如癡如醉的狀態。農場組織了一個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他們能歌善舞,常到周圍社隊、普格、蕎窩等地演出,很受當地群眾歡迎。

  這兒沒有電,每天晚上點煤油,晚上的活動就是唱歌、拉琴、講故事、發牢騷,早點睡。這兒很長時間沒有凳子、椅子,幾乎每間寢室都有幾個表麵光滑的大石頭用來代替獨凳。我們可以坐在石頭上,以床為桌寫家信,坐在石頭上洗腳。這兒沒有報紙,98%的人沒有收音機,隻有靠家中的來信得到點大山外的消息。當你走在公路上時,真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的感慨。

  大家在這赤貧的物質生活和赤貧的精神生活中混著,今天是昨天的翻版,明天又是今天的翻版。在這深山溝中我度過了20到24歲的生日。這是本該學習、工作的寶貴年華啊!我們這輩子就在這大山中生活嗎?看不到一點希望和前途,不敢想象戀愛和婚姻。我對周圍的一切越來越不感興趣、越來越冷淡,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心情,似乎已看破紅塵,我的心已經老了。

  1969年5月涼山州政府派來了軍宣隊,而後又派來了革委會主任李肅仁。他來農場之後,大搞清理階級隊伍。立功心切的他昧著良心,大整知青,整出了殺人集團……偷盜集團、收聽敵台的反革命集團、造反派壞頭頭等等。一個才二百來人的農場,就有八人被打入大獄,有的被關押長達10年之久。當時的農場真是一片殺氣……搞得鬼哭狼嚎人人自危,整得慘不忍睹。

  1970年11月1日,我們一行十多人,首批離開了荒涼、恐怖、血腥的農場。不久,農場解散,知青被安置到了拉克鐵礦、烏坡銅礦,十來個大學生和老工人都安排到了普格縣農業局等單位。這樣,拖木溝又恢複了五年前的寂靜。但是五道菁農場的一切已深深地銘刻在這一批人的心中,永遠無法忘卻。

  作者簡介

  蔡源遠,1965年高中畢業於成都七中,成都市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訓練班4期東5中隊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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