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一行從海泉書院出來,見一垂暮老者一手牽一個幼童,立於門外正靜侯著。
都力上去問老者:“是你要見左大人?”
老者看了都力一眼:“你不是左大人!”
左宗棠上前說:“本督在這裏。”
老者轉身一看,兩眼瞬間亮了:“左大人,奴才終於見到您了。”
隨即將兩手牽著的幼童往前一推:“快跪下給左大人叩頭。”
一男一女兩幼童怯怯地看了看左宗棠,跪下瞌起頭來。
左宗棠用手示意幼童起來,驚疑地問老者:“你見本督何事這般急?”
老者也不參拜,隻從肩背上取下一柄用黃綢裹著的長劍,雙手遞過來說:“奴才奉恭親王之命,前來肅州給左大人送劍!”
左宗棠疑惑地接過寶劍,打量著老者,心想這老者衣著樸素,滿臉滄桑,到底是什麽人呢?為何恭親王不使他人來,而使老人攜兩幼童來送這劍,是何道理?
老者看明白了左宗棠的心思,說道:“恭親王差奴才還給左大人送來一封書信。”
說著,老者便從胸口小心地掏出一密封信來,雙手遞給左宗棠:“請左大人過目。”
左宗棠接過信,在手裏掂了掂,撕了封口,隻見上麵寫道:
授此劍,殺此翁,留幼童,撫養之,後自明!切切。
奕親筆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
左宗棠頭嗡地一聲就木了,這是何意?恭親王想幹什麽?
他將信弟給身邊的虞紹南。虞紹南接過信一看,臉色都變了,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左宗棠,過半晌,見左宗棠臉色難看,便小聲叫道:“季高,他……”
左宗棠用手勢製止了虞紹南。他兩眼直看著眼前的老者。他沒發一言。
這就是左宗棠的風範。他深感這裏有大名堂,他不能再多說話,靜等老者解釋。
老者也看著左宗棠。
半晌,老者眼睛裏的亮光消逝了,目光散淡地注視著左宗棠。
左宗棠心想,這老者等不住了。
果然,老者說道:“恭親王爺給奴才說,如果左大人要問為什麽,就答按此信行事。左大人自然會明白王爺的意思。”
左宗棠還是不語。
老者熬不住了,又說:“左大人,這是老奴的孫子孫女,名叫小尚小方,其父母已死,他們以死換來小尚小方的的今後……”
老者聲音變顫了,但他沒有流淚。
“老奴從京城出發,曆時月餘,總算完成使命,請左大人動手吧,老奴絕不怪左大人一句。”
左宗棠還是沒有吭氣。
“左大人,老奴雖沒敢看王爺的書信,但內容老奴知道。”
左宗棠還是直眼盯著老者。
“左大人,請動手!”
老者緩緩閉上雙眼,抬頭將脖子亮給左宗棠。
左宗棠站著沒動,隻是用手緊緊地握著長劍。
兩幼童瞪著四隻大眼,怯怯地看著左宗棠。他們在路上已被祖父訓斥過,明白將發生的一切,所以不敢動。
左宗棠看到兩個幼童目光有些疾呆。
命不可違!
但太殘酷了。
左宗棠的腦子裏亂極了,恭親王到底想幹什麽?
一時找不到答案。
左宗棠望了望虞紹南。
虞紹南臉色蒼白地望著左宗棠,手上拿著恭親王的親筆書信,手有點抖。書信在風中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
這響聲叫人聽著心裏恐懼。
天很冷。風不大,卻能感覺到氣流冰冷地舔著人的臉,像刀在刮魚鱗一般。
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偶有一人經過,隻斜一眼,怕冷,縮著脖子急急走了。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走了。
寒流在幾個人身邊旋轉。
“你走吧!”左宗棠終於從嘴裏擠出這麽一句,拋在寒流裏,冷冰冰的。
“季高,恭親王不可……”
虞紹南驚恐地說了半句,就被左宗棠打斷了:“讓他走!”
接著,又叫了一聲都力:“都力,帶上兩個幼童,回督府!”
“季高……”
“走!”左宗棠先自走了。
隻留下那個老者,孤伶伶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