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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郝五娃自從遇見了桂花以後,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習慣和性格,以前邋遢不整萎靡不振的形象不見了。換之而來的是衣著整齊精神煥發,每天身上還裝著一麵用碎玻璃做的小鏡子,和一把掉了幾個齒的小木梳,沒人的時候就會掏出鏡子快速梳理一下頭發。隻要把牛羊趕上山坡,他就會對著鏡子顧影自憐般的端詳起自己來,看著看著就會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這段日子以來,連他那時常壓抑陰暗的心裏,也像被注進了無限的激情與活力,撥雲見日般感到豁然開朗起來。

郝五娃麵對桂花的突然離去,心裏感到失落和空虛極了,雖然他每天都在回想著桂花的身影和言談舉止,總感到她離自己是那麽的遙不可及。到底怎樣才能見到桂花的麵呢,成了擺在他麵前的最大難題,是大膽地到她家去找她,還是每天到山上去靜等她的出現。當初桂花再三告誡他不讓到周家槽去找她,臨走又讓他正大光明地去見麵。到底怎樣才能不惹她生氣呢,郝五娃陷入了進退兩難之中。白天無精打采茶飯不思,晚上竟有些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張狗兒經常打趣地笑著說:“五娃長大了,開始想女人嘍,晚上把床鋪壓得咯咯直響,小心別把被子頂破了。”

郝五娃聽了不理他扭頭走去,生怕自己的心事被他窺視到一般。

郝五娃的言行變化,早被劉先春看在了眼裏。劉先春趁四下無人時,湊到郝五娃的麵前,極其詭秘地說道:“五娃,你是不是得了相思病了,要想弄到那女子看來隻有我能幫你了,憑你這副慫樣,就是別人願意你也弄不到手。”郝五娃正無計可施,聽劉先春這麽一說,忘了自己對他的反感,欣喜若狂地說道:“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幫我?”

“搞女人請教我,算是問對人了,我的經驗不能隨便說給你,你要付出代價才行。你先教我邪術,以後想搞哪個女人都包在我的身上。”

郝五娃聽劉先春又是以前的老話惡心極了,剛才還是高漲的激情,一下跌到了穀底。郝五娃看到劉先春那淫邪齷齪的嘴臉徹底被激怒了,漲紅了雙眼對著劉先春大聲說道:“以後再在我麵前說這種不知廉恥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就先讓你嚐嚐邪術的厲害。趕快滾開,滾的越遠越好……”

劉先春聽後果然害怕了,忙對郝五娃說道:“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千萬別給我使什麽手段。這就走,我這就走!”劉先春轉身逃也似的走開了,剛走出幾步又倒回來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我要是你,就給那女娃施邪法術,任她再厲害也逃不出你的掌心。有邪術不用,卻在這兒害單相思,真是可惜了!”說完,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

郝五娃見終於嚇住了處心積慮想算計自己的劉先春,徹底擺脫了他的糾纏。但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對桂花的相思之苦,不管是白天黑夜他都被桂花的身影纏繞著,郝五娃這才真正懂得了那種痛徹心扉的相思之苦的煎熬滋味。失魂落魄的郝五娃不能和心上人相見,晚上還要經受張狗兒的嘲笑,想躲開他們獨自清靜一下,就每天晚上到子午書院去找敬齋先生諞閑聊天。

敬齋先生聽完郝五娃和桂花的相識經過,以及對她的一往情深時,感動的眼眶濕潤,擊掌踱步搖頭讚歎道:“美哉,子午穀鍾靈毓秀人傑地靈,是個孕育經典愛情之地,不想卻應在你娃娃的身上,實是千古造化之緣呀!”敬齋先生說完,又搖頭晃腦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瓜娃子,她是在暗示你向她家提親哩!”

“去提親?”

“著哇,隻有你把她娶回家才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真可謂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隻有男歡女愛,才能締造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愛情來。

五娃,你隻有大膽去愛才能得到幸福,為人處事要愛憎分明,才是大丈夫立世之本,你可要牢記於心呀!”

敬齋先生說到這兒情緒顯得很是激動,不由在屋中來回走動,神情亢奮地往下說道:“五娃呀,事不宜遲,得趕快動手。要不然,那麽好的女娃兒被別人搶走了,到時你娃娃後悔都來不及……”

“先生,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我去提親她們家能同意嗎,萬一她家嫌我窮咋辦,我到底能不能配得上她?”

郝五娃恨不能一氣把心中的疑慮全說出來,急得在屋裏團團亂轉。

“你沒去提親,又怎麽知道不行呀,凡事都要有勇氣去麵對呀。”

“先生,那我請誰到周家槽去提親,穀中又有誰願意幫我呢?”

“看把你娃娃急的,正所謂佳偶天成,到時自會有人幫你的。”

郝五娃聽完敬齋先生的話,還以為他主動願幫自己提親,高興的正要開口相問時,隻見張狗兒猛地推門進來,對郝五娃說道:“五娃,每天晚上你夜不歸宿,我以為你學那劉先春去鑽女人的熱被窩了,你卻在敬齋先生這兒烤火諞閑,害得我找了好幾個地方,快回去睡覺吧!”

“我才到這兒,你就讓我再待會兒回去吧!”

“我到你屋裏去找你,你卻躲在這兒擺龍門陣。我也睡不著,才去找你練押寶,快回去陪我練練手。等我以後贏了錢,也有能力幫你娶媳婦呀!”

“今晚就不陪你玩了,我還有事找先生商量呢。”

“你娃娃能有個啥事呀,還是跟我回去吧,我剛想出了一種新的押錢寶手法,幹脆今黑夜就教給你吧。”

張狗兒不容分說,拉起郝五娃就走出了子午書院。

敬齋先生追到門口喊道:“狗兒兄弟,千萬不能教五娃去賭博,就讓他陪我諞諞嗎,要不咋打發掉這漫漫長夜呢?”

郝五娃見被張狗兒強行拉著,心中有些舍不得離開書院,一步一回頭地向後張望。

張狗兒又對郝五娃說道:“喜歡一個女人本是正常之事,讓這老夫子說的那麽玄乎,到底累不累呀。我當年娶女人時上了床才看到她的長相,也沒人說得他那樣酸,還不是照樣生兒育女過日子。”

郝五娃見瞞不了張狗兒,邊往回走邊對他把自己喜歡桂花,和敬齋先生主張去提親的事說了。張狗兒一聽,有些生氣地說道:“你娃娃真是太自不量力了,常言道啥蟲吃啥葉子,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周一青是何等人物,他能把女兒嫁給你個窮鬼。何況你名聲不好,誰不知你是個命犯克星,身帶黴運的災星,穀中也隻有我張狗兒不信這個邪,還有哪個敢接觸你呀!”

張狗兒的話猶如一盆涼水迎頭澆下,讓他從心裏涼到了腳心。他一細想張狗兒的話,雖有些尖酸刻薄但倒也有理,頓時將那剛剛升騰起來的愛火熄滅了下來。隻有把那心愛的桂花深藏在心底,郝五娃感到無助極了,像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在拚命掙紮,剛抓住一根繩索看到了一絲希望又猛地從中斷掉。郝五娃心裏急切地盼望著石三爺能夠早日回來幫他拿個主意,他數遍了穀中所有的人,也隻有石三爺才能幫他實現自己的心願。郝五娃在極度痛苦焦慮中度過了一個冬天,仍然沒見石三爺的影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雲遊到哪兒去了。

郝五娃感到這個冬天好漫長,漫長的就像過了幾十年一般。民國十五年的子午穀,就在郝五娃萬般無奈的焦急和痛苦中,隨著強烈的西北風,慢慢地過去了。

春天的腳步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子午穀,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春的氣息,和泥土複蘇後沁人心脾的芳香。人們也開始按照傳統的生活方式,重複著周而複始的辛勤勞作,播種著新一年的希望了。

經曆了種種磨難的子午穀人,隨著流失的光陰和災難,漸漸消失了,成了人們心中永遠的痛和不堪回首的往事。人們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已完全從災難的恐慌中解脫了出來。

郝五娃經過一冬包裹,隱藏的情感,也隨著萬物的複蘇,像樹枝間的枝芽一樣再次迸發了出來。他見石三爺遲遲沒有回來,穀中再也沒有可以吐露心聲的人,生怕夜長夢多桂花有個什麽變故,那就遺恨終生了。郝五娃想到這兒,猛地想起了在子午街上開花圈鋪的姨父畫匠,和二姨郝秀姑來。

郝秀姑和郝五娃的母親是同胞姐妹,自其姐未婚先孕後,郝秀姑嫌丟人現眼敗壞門風,就和她斷絕了關係。郝五娃母親去世後,就再沒有什麽來往。郝五娃雖跟他們不怎麽親熱,還是把他們當成自己的長輩,和唯一的親人來看待。並沒有因為母親的原因,對他們存在絲毫的不敬。

郝五娃見終於有了吐露心聲的地方,不禁有些心花怒放起來。借著春夜的月光,走出了劉家大院向子午街上走去。清冷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顯的冷清而又孤獨,但他內心依然抑製不住如潮似水般的激動和興奮。腳下也像生起了一股股輕風,一身輕快地走在子午穀的曠野裏。

子午穀老街的夜晚清靜極了,除了偶爾聽到幾聲野狗的叫聲外,就是河水“嘩嘩”流淌的歡笑聲。整個街道就像一個沉睡中的老人,河水的聲響就像老人發出均勻有致的鼾聲一樣。街上的店鋪早已關門,偶爾能看到點點燈光,在寂靜的山穀中顯得是那麽的微弱,根本無法衝破夜色的黑暗。郝五娃看到自己孤單的身影,在月光下踽踽獨行,踏在街道石子鋪成的路上,發出響亮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街上回響。

郝五娃的心裏不止一次地想著: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和桂花兩個人該有多好呀,就像這個街道上隻有他和自己的身影一樣,沒有人打擾也沒有人來幹涉他們的自由,攜手並肩一條心奔向他向往已久的日子。那樣的世界肯定是一個非常美好和諧,那裏沒有災難,那裏也沒有饑餓,更沒有你欺我詐的陰謀詭計,和劉先春那樣的無賴小人!那樣的世界到底在哪兒呢。也許那就是人們傳說中的天堂,隻有在天堂才沒有貧富貴賤之分,大家才能休戚與共和睦相處。

郝五娃想著心事,不覺間已來到街道中的畫匠家門前。隻見房門虛掩有亮光透出,看來還沒有睡覺休息。郝五娃心裏一陣竊喜,來到畫匠姨父的鋪麵前,正準備舉手敲門時,突然聽到從屋內傳出郝秀姑的大罵聲。郝五娃知道二姨的脾氣不好,仗著自己身高體胖經常欺負瘦弱的姨父畫匠,正要進去相勸時。隻聽郝秀姑高聲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騷老鬆,你經常在外和別的女人勾肩搭背擠眉弄眼,回到家中看到我就有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有相好嫖風浪野不願回家,回來就給我臉色看。到底我哪樣比不上人家,今天非得給我說清楚,否則看老娘今天咋收拾你……”

“死皮賴臉的潑婦精,你說有野女人有本事就指出來,不要血口噴人胡說八道冤枉好人。捉奸要捉雙,拉賊要拉髒,沒有抓住證據,打死我也不承認。”

“不要臉的東西,做下那些肮髒事還想要證據,老娘今天就給你細細擺談一下。

你借著給人慶壇送神的時候是咋唱的,有能耐就當著老娘的麵再唱一次,讓老娘也飽飽耳福!”

畫匠是穀中身懷多種本事的大能人,無論是跳神慶壇或是唱孝歌畫神像都是他的拿手絕活。不管誰家氣運不盛或是紅白喜事,大病小災都會請他幫忙。人們見畫匠無所不能對他十分恭敬,甚至還有幾分懼怕。遇到誰家有事,都願意請他出馬。

可他有個致命的毛病就是十分好色,隻要見到女人不管美醜雙腿就發軟。聰明的畫匠正是利用了人們對他懷有畏懼的心理,想盡辦法玩弄女人。

子午穀人都知道畫匠憑著自己的特殊技能,一邊唬人一邊遍嚐了女人春色,自然跟他疏遠了關係。心懷鬼胎的畫匠平常給人跳神慶壇時,也不忘打女人的主意。

尤其是送神歸位到荒郊野外,曠無人煙的地方時,故意讓年輕女人給他打著火把在前麵帶路。遇到有人想要跟上時,他就裝神弄鬼,念念有詞地唱道:

“前麵隻要燈,後麵不要跟。

吾神給你打一針,十分毛病好九分……”

後麵的人聽後不敢再跟上,眼睜睜地看著畫匠和那女人,消失在茫茫黑夜中,過了好久才回來。細心的人都會發現,從野地裏回來的女人頭發淩亂麵紅耳赤,衣服上沾滿了泥土草屑。人們心知肚明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不便言明說破。特別是那些吃了啞巴虧,戴了綠帽子的男人們,更是敢怒不敢言,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吞,對畫匠敬而遠之。

郝五娃想到這兒不禁暗自發笑,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屋內傳出一陣“嗵嗵嗵”的廝打聲。接著,隻聽郝秀姑喘著粗氣卻沒了罵聲,屋內隻有畫匠那死聲哇氣的叫罵聲。每次打下時,都會聽到畫匠惡恨恨地罵聲:“我把你……我把你這惡婆娘……我把你……”郝五娃以為姨父肯定把二姨打壞了,心想姨父今天怎麽打贏二姨了,忙推門走進來就想拉架,卻見郝秀姑大馬金刀,武鬆打虎式的將畫匠騎在身下,用厚鞋底連續捶打著畫匠的P股。失去反抗能力的畫匠,在女人的猛打下疼痛難忍,隻好惡恨恨地喊道:“我把你……我把你……”郝五娃見畫匠已被郝秀姑打得麵目青紫,滿地打滾嚎叫,那句喊叫了半天的“我把你”,已代替了一個男人屈辱和壓抑無奈的全部內容。郝五娃心中不忍,忙上前拉勸道:“二姨別打了,再打姨父就被你打壞了。要讓外人看到多不好呀!”

滿臉橫肉的郝秀姑正打得起勁,被郝五娃的喊聲驚了一跳,抬頭見郝五娃闖進了家中,從他的語氣中好像在幫畫匠說話,心中頓時有氣,馬上把矛頭指向了郝五娃。她故意一驚一乍,像見到洪水猛獸樣,大驚失色尖聲叫喊道:“郝五娃,你這個發瘟死的碎鬆娃,難道忘了自己是啥子人嗎,我的家是你隨便能來的嗎,難道你想把黴運帶到我家來嗎,還不趕快給我滾出去。”

“二姨,你家我為啥不能來,咱們是親戚,再說我是來勸架的呀!”

“你狗日的命犯克星身帶黴運,穀中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你卻到處亂跑把黴運帶給別人,你到底安的啥子心,把人都克死留下你一個獨活蟲呀。你再不走我就讓畫匠給你使‘鬼八卦’了,別看這老東西沒球益,他的手段多著哩!”

郝秀姑說著,停下了對男人的毆打,雙手叉腰圓睜雙眼,活像個母夜叉樣怒視著郝五娃,大有將他生吞活咽的架勢。郝五娃聽著郝秀姑惡毒尖厲的罵聲,內心被徹底震撼了,他以前隻是從村人們的眼神中,感覺到人們在排斥和躲避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至親的二姨也對他另眼看待,他那顆飽經摧殘的心靈幾乎崩潰。

郝五娃見郝秀姑正向自己逼來,大有掃地出門之勢,心痛欲裂。像有人用利爪在一片片往下撕著心頭肉,強忍著淚水腳步沉重地離開了她家。看到寂靜空曠的子午街道,這才知道穀中人早已把自己當成了異類和禍害來看待,他還天真地以為村人對他的態度,隻是停留在傳言上麵。郝五娃傷心的淚水才奪眶而出,被夜風一吹流進了嘴中,有一種澀苦鹹鹹的感覺。

郝五娃走出老遠,還聽到郝秀姑站在門口撲天搶地的喊道:“大家快來看啦,我那傷風敗俗的姐姐,生下了郝五娃這樣的雜種禍害。常言說‘十個私娃九個壞,不死就是個害’。如今他命犯災星,相克鄉親,還到處亂跑,大家千萬別沾上他呀……”

郝五娃聽著郝秀姑那尖厲刺耳的叫聲,仿佛一根根鋼針紮進了他的心裏,幾次都想返回揪住郝秀姑當麵向她問個明白,到底自己妨礙相克了別人什麽?或是打她幾個嘴巴,出一下憋在胸口的惡氣。也許從此以後,村人再就沒人敢說他是命犯克星的禍害了。心軟的郝五娃始終狠不了心,一步一頓地離開了子午街。

村人們聽到郝秀姑的喊叫後,紛紛開門探頭張望,並指指點點議論不休。有的人還對著他的背影不斷吐口水,生怕沾上他身上的晦氣黴運似的。

從此,村人們對郝五娃暗裏排斥,轉化為公開躲避他了。一時間,郝五娃再次成了人們眼中的災星禍害,連跟他說話也沒人敢了。

郝五娃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子午街道,心情複雜地抬頭望著夜空,寂靜的穀中,除了聽到河水流淌聲外,就是被郝秀姑的喊聲,驚起的幾聲狗叫還在狂吠不止。郝五娃看著空曠的四周,突然之間感到這個世界太小了,小的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隨著一股山風吹過,郝五娃打了一個冷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冷和涼意從四肢直透心裏。郝五娃多麽盼望著桂花能夠出現,哪怕讓自己當麵給她訴說完哀腸,馬上死去也心甘情願。可冷清的穀中除了月光下婆娑的樹葉,和隱隱綽綽的房屋外,再無別的人影了。郝五娃初開的情竇,被現實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扼殺,開始有些心灰意冷起來。

郝五娃回到了石三爺的家中和衣躺在床上,仔細將這些年子午穀人是如何躲避他,在背後詛咒他的細節回憶了一遍,才明白村人對他的懼怕和厭惡已經到了十分對立的地步。人們平時隻是把對他的態度,深深地隱藏起來了,還沒有公開說明和躲避的地步。今晚被郝秀姑一鬧,無疑是點燃了一根無形的導索,人們從此就公開回避他了。郝五娃回想起人情冷暖和多舛的命運時,內心不禁升起一股巨大的悲涼。恨父母扔下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孤獨地生活著,並且還要承受人世間的各種苦難和磨礪。想到這兒,郝五娃悲從中來撫床大哭起來。他至今都不知道關於自己命犯克星身帶黴運的謠言,是出自孫陰陽對劉毓謙的一句恐嚇,他更弄不明白村人為啥熱衷於各種謠言的傳播,把他的形象惡意傳播的比惡魔怪獸還要可怕。郝五娃一直傷心到半夜,才沉沉地睡去,子午穀又恢複到了萬賴寂靜之中。

正在這時,村頭的白果樹上,突然又傳來了幾聲釁候鳥的叫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得很遠。麻木了的村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漸已絕跡的凶鳥,又是何時飛了回來的。

就在郝五娃在畫匠的家碰了一鼻子灰的那個晚上,一場驚天大陰謀,正在劉家大院密謀醞釀著。郝五娃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命運軌跡將被再次改變,人生曆程也被完全改寫。從而把他推向了生活的絕境。也讓他這個溫順乖巧的放牛娃,從此變成了一個人人懼怕的大歪人。

劉毓謙一直把家中連遭慘變和流年不利,怪罪於是郝五娃命犯克星的傳言上,並三番五次想逼走郝五娃,以還劉家大院的平安清靜。自從那年遭受天災人禍後,劉毓謙在穀中搭棚舍飯幫村民度過荒年的舉動,在穀中不但救濟了鄉親難民,也為他在鄉民中贏得了普遍的讚譽。就連西鄉縣府各級官員,也把這件事看著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善舉。除了口頭褒獎外還給他頒發了獎狀及匾牌,號召全縣的地方劣紳富戶向他學習。劉毓謙雖然知道那次搭棚舍飯是中了麻貴有的圈套,兒子的病情至今仍不見好轉,但卻贏得了村人的尊敬和擁護。特別是引起了縣府對他的注意,這對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說不定這也是個良好的開端,雖然自己損失了些糧食但卻為劉先春的發展鋪平了道路。隻要劉先春能圓了自己多年的“縣長”夢,還愁撈不回來這點損失嗎。劉毓謙盤算到這兒,被麻貴有設計騙他的怨恨才漸漸小了下來,心裏甚至還有些感激起他來。如果他不騙自己搭棚舍飯接濟災民,偌大的西鄉縣能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嗎,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場騙局的始作俑者卻是他的老對頭孫陰陽。最近以來,劉毓謙一直沉浸在村人叫他“劉大善人”的喜悅中,沒事的時候就捧著水煙壺,站在縣府送的牌匾麵前仔細端詳許久沾沾自喜,好像再怎麽看也看不夠似的,有時候看著看著還會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心裏也有種少有的舒暢。

劉麻氏本就心慈麵善,自她成了父親和劉毓謙爭奪風水的犧牲品後,按父親之意嫁給了劉毓謙,就一心一意地和他過起了日子,直到徹底了解了他的為人後,才知上當受騙。無奈木已成舟生米做成了熟飯,加之老父的重壓和威逼,幾乎有些萬念俱灰,一門心思轉在了念經事佛之。她惟一的希望兒子劉富貴致殘變傻後,賴以寄托的精神支柱徹底垮了,有幾次她都想帶著不省世事的兒子,一同去投了漢江了此殘生,也算是對兒子的一種解脫,讓他徹底擺脫紅塵苦難。當她有一次偷偷的把兒子哄騙到漢江河邊時,突然又有些後悔了。兒子雖不懂人情世故,但也正值活人之際,自己就這樣帶他去投江自盡,結束了他短暫的生命,又覺太過於殘忍。考慮再三不忍下手,抱著兒子在漢江河邊大哭了一場。瘋傻得不知世事的劉富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睜著一雙懵懂不醒的雙眼,在四處茫然張望。當他看到劉麻氏傷心欲絕,淚流滿麵的樣子,竟哈哈大笑說,一個大人還知道哭真不害羞。從此,劉麻氏就把自己關在佛堂之中潛心信佛誦經,希望菩薩能夠大發慈悲治好兒子。劉麻氏幹脆,搬到佛堂居住,長期把滿口仁義道德的劉毓謙冷落在一邊,這使劉毓謙感到從未有過的冷清和寂默。

劉毓謙得到了西鄉縣府的器重和獎勵,又做起了久違的縣長夢,急切地盼望劉先春能夠完成他的心願。看著劉先春在村裏欺男霸女為虎作倀,正一步步墮落成了稱霸一方的大歪人,心裏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失落感。值得劉毓謙慶幸的是劉先春雖然不學無術,但心計過人心狠手辣,注定是個幹大事的料子。隻要時機成熟用錢買通縣府,以他劉毓謙在穀中贏得的聲望和縣府的重視,花錢給劉先春捐個一官半職應該沒有問題,到那時還愁沒有出頭之日。劉毓謙越想越覺得,擺在他麵前的是一條已經鋪就的坦道通途,想去找劉麻氏共享一下這等待已久的喜悅。可劉麻氏就像超然物外、唯我兩忘般的專心事佛,對劉毓謙的野心算盤根本不問不理。劉毓謙找不到訴說的對象,心中的興奮和激情無處排泄,隻好長期壓抑在心中。有時候實在難耐孤寂和冷清,就來到後院去找弟媳劉王氏,說一些劉先春的事情。

劉王氏也是個精於算計之人,自從夫亡守寡後,擔心母子倆日後生活無靠,見大伯對兒子疼愛有加,就順勢抓住這棵大樹不放。心想有了他的關照,今後母子倆就衣食無憂了。每當她看到劉毓謙時,就會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專揀一些好聽順耳的話來說。直哄的劉毓謙心花怒放渾身舒坦,一天聽不到劉王氏那恭維順耳的話,就像生活中少了什麽一樣。

劉毓謙也不知道劉王氏是故意投其所好,還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知音,對劉王氏另眼相看起來,有事沒事就往後院跑。劉毓謙和劉王氏相處的久了,這才發現劉王氏比劉麻氏年輕風騷,善解人意,也是他的忠實聽眾和傾訴的對象。無論生活或是家庭中的哀樂煩心之事,他都要與劉王氏一起分享或分擔,漸漸的他竟被劉王氏迷住了。

劉王氏也看出了劉毓謙對自己的好感,想到自己正值年輕,如果改嫁他人或是招婿上門,到時也徹底脫離了劉家,不但會丟棄劉毓順給她留下的家業,還得不到劉毓謙的幫扶,萬一那樣兒子劉先春的前途出路又在哪裏。劉王氏打著自己小算盤的同時,她也發現了劉毓謙和劉麻氏兩人生活上的微妙變化。通過一個階段的觀察,劉王氏發現他們的夫妻生活有名無實,就大膽地盤算著想給劉毓謙填了二房,這樣自己不但不會離開劉家大院,還能繼續享受錦衣玉食,也讓劉毓謙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把劉先春當成親兒子看待,還可以彌補他子殘的缺憾,劉毓謙的家產也能全歸到兒子劉先春的名下。劉王氏主意已定,就尋找機會向劉毓謙暗示,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劉毓謙自從知道劉王氏工於心計後,就疏遠了和她的來往,時常把劉先春叫到自己的房裏說話,很少去後院找劉王氏。後來,劉毓謙也從劉王氏的言談舉止上感覺到了什麽,更是不敢走進後院一步,生怕鬧出有悖倫理的風流鬧劇,到時不但對不起死去的二弟,也讓自己在子午穀中顏麵無存。

劉王氏見劉毓謙故意躲避自己,完全像不解風情,就大膽地使用各種手段勾引挑逗,見仍不能奏效後,就在暗中自造謠言,說劉毓謙爬上了自己的床頭,不惜以自己的名聲為代價逼劉毓謙就犯。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劉毓謙和劉王氏有染的事,頓時被好事者傳開了,一心事佛的劉麻氏早已是心如死灰,對劉家之事不聞不問,任由那些謠言在村子裏傳播。

劉王氏見村人私下議論不休,知道時機成熟,就哭著找到劉毓謙說道:“他大爹呀,村裏那些亂嚼舌頭的話你聽見了嗎,咱們可是清清白白的,哪裏來的那些閑話呢。你能沉得住氣我可坐不住了,讓我這孤兒寡母的臉往哪兒放呀,你得拿個主意才是呀。”

劉毓謙也被那股突然傳播的謠言震驚了,他沒有想到自己被卷入到了這麽難堪的是非中,難道是她本人故意製造謠言想斷自己的後路,劉毓謙越想越覺得可怕,又見劉王氏不斷哭鬧還催自己快拿主意,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劉毓謙看到劉王氏流眼抹淚十分委屈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這種是非隻要沾上身,就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楚,謠言往往也會不攻自破的,由別人去說吧。”

“你是個大男人當然不在乎,我是個寡婦以後又咋見人呀。”

“我劉某人好歹受過縣府嘉獎,怎麽能幹那種事。”

“其實我看那也是個好辦法,既然別人這樣說咱們何不假戲真做呢,也使劉家重新完整起來。”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再壞還沒到不要臉的地步。我劉某人也是光棍眼裏揉不下沙子,讓我查出來是誰在造謠生非,絕饒不了他。”

劉王氏見劉毓謙非常生氣,怕他查出是自己造謠放的風,隻好低頭又說道:

“他大爹呀,你可要替我作主,一定要在村裏替我收回名聲,我們女人可經不起這樣的攻擊呀。”

“既然知道人言可畏,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沒事別東走西竄的招惹是非,劉家也怕這樣的事情。”

劉先春近來的脾氣越來越壞,聽到村裏關於他娘和劉毓謙的風流傳聞後,心裏是又驚又喜,心想自己就是劉家未來繼承人。雖然他老娘劉王氏做出了犧牲,卻為他鋪平了前麵的道路,自己在穀中可以為所欲為,也不用再怕什麽了。

劉毓謙哪裏知道,劉先春自從知道了他和劉王氏的流言蜚語後,利用這一點在穀中大肆使壞胡作非為,故意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劉毓謙一想到劉家大院的現狀不禁長籲短歎起來,他多次想當麵向劉先春解釋,這種糾纏不清的事又讓他怎麽開得了口呢。劉毓謙見災難沒有以前那麽頻繁,又一門心思地想著要重振家威,他不能讓麻貴有憑著小聰明算計而置身事外,在心裏發誓要報一箭之仇,好讓整個子午穀人知道,他姓劉的是絕對不做虧本買賣的。他要頂住壓力繼續培養劉先春,為劉家的複興和崛起做著準備。

這天晚上,劉毓謙在房中悶坐想著心事,不想會理吃齋念佛的劉麻氏,叫下人炒了幾個小菜,獨自坐在堂屋中自斟自飲地喝著悶酒。心裏在不斷盤算著如何整倒麻貴有,讓他也知道算計別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何況他要為劉先春打開仕途中的通道,隻要清除了麻貴有這一塊絆腳石,劉先春才能在子午穀有立足之地。最讓他感到可惡可恨的是,一直和他作對的孫陰陽,到時候他誰也不會放過。

劉毓謙一想到這些煩心事,喝在嘴裏的酒馬上就變得索然無味了。正在他喝的心情煩悶滿嘴澀苦時,劉先春像個幽靈樣閃了進來,徑直過來開口說道:“大爹,今晚你不到我媽那兒去過夜了嗎,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呢?”劉毓謙一聽羞得滿臉通紅如坐針氈,久經世事的他,仍是裝著一幅泰然自若的樣子,強忍著滿臉的尷尬和難堪,笑聲罵道:“春娃子,你在胡說啥哩!”

劉先春見劉毓謙表麵鎮靜,內心恐慌,嘿嘿笑道:“大爹別緊張,誰都知道我們娘兒倆都是你的,想跟您商量給富貴哥娶親的事來了。”

劉毓謙正想給劉先春解釋那個謠言時,一聽他的話,驚得連手中的酒杯也差點掉到了地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連聲問道:“春娃子,你……你說什麽,給富貴娃娶媳婦,到哪兒去娶,又去娶誰,哪家的女娃能嫁給他呢?我看你是故意哄我開心呢,要不就是在刺激我,你沒看那富貴傻成了啥樣子,還能娶個媳婦?”

說到最後,劉毓謙不知道是過於激動,還是觸動了他那根隱藏太深的痛神經,滿臉漲紅差點發作起來。

劉先春倒顯得不急不躁,嘿嘿一笑說道:“大爹呀,你別看富貴已傻,但他也知道要女人,這就叫本性難泯。他也是個大人了,隻要有個女人說不定還能生出個一男半女,劉家不就後繼有人了嗎?”

劉毓謙聽後再次看著劉先春,一時揣摩不透劉先春的心思和用意。吃驚之餘快速地在心裏盤算起來。難道他劉先春不想侵吞劉家財產了嗎,讓劉富貴娶妻生子他們母子覬覦已久的意圖又如何得逞呢。看到劉毓謙狐疑的目光,像要把自己看穿看透似的,劉先春一拍手又說道:“大爹,我幫富貴哥娶親是有條件的,可不是白幫忙呀。”

“啥,啥條件。你現在竟敢跟我提條件了。”

“你準許我休了菊花再娶,我就好好幫富貴哥娶個媳婦。”

“就這麽簡單嗎,什麽條件我都能答應,就是休妻之事不行,要想休了她除非我死後,劉家絕沒有這種先例。”

“我根本不喜歡她,你把我們強捆在一起幹啥呀,我納妾行不行?”

劉毓謙看到劉先春跟自己糾纏不清,敷衍地對他說道:“隻要你能幫富貴娶到親,事成之後我就答應你再娶一房,可就是不許休了菊花。那可是我花錢替你買回來的媳婦,經過明媒正娶的。”

劉先春心頭一喜,忙把給富貴娶親的想法,附耳告訴了劉毓謙。隻聽得劉毓謙從開始的不斷搖頭,到最後慢慢點頭,自認為膽大心細的他也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雖然有劉先春的極力慫恿,劉毓謙仍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這、這樣能行嗎,那可是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呀?”

“沒問題大爹,保證連半點麻達也沒有呢!”

“那,那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咋辦?我可丟不起人。再說我正在醞釀一件大事,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差錯,否則我的計劃可就落空了。”

“大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頭等著使喚兒媳婦吧,萬一有什麽事全由我頂著。

再說麻貴有不正好是塊擋箭牌嗎,這次我要讓那姓麻的和姓孫的都聽我的調遣,讓他們乖乖地替咱們賣命,也算出了一口氣了。”

劉先春說的口水亂濺,把胸脯拍得直響。

劉毓謙看了看劉先春,這才知道他事先已做了周密的計劃,原來是蓄謀已久。

聽著他滴水不漏的妙計,再次抽了一口冷氣。心裏暗說道:這狗日娃真毒,這可是瞞天過海的好計啊。劉毓謙沒有想到的是,這裏麵還隱藏著一個更大的陰謀,他正按劉先春圖謀已久的軌道,一步步向前走著還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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