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這世上沒童話

第4節

　　星期一的清晨總是讓全學校的學生都感覺無力。七點一刻，教學樓裏每個樓層的一排教室門都在“嘎吱”一聲後被推開，從教室門口淅淅瀝瀝地擁出的各班學生融合到一起，擠擠挨挨地走下樓梯到操場集合。

　　和做間操的位置相同，每個班級的學生拉成兩道長長的豎排橫著接連在一起，從上方看整個操場都布滿了整齊的密密麻麻的傾斜點。

　　林向南看到隔著自己前幾排的位置站了一個女生，梳著蓬蓬的BOBO短發，從後麵看，白色的襯衫下擺處在腰部略有些繃緊，貌似是女生在肚臍的位置將襯衫打了結的緣故吧。林向南定了定神，看到女生和前麵的幾個女生偷偷地交頭接耳，又被身後的女生和在一旁的男生好像叫了名字，女生泛著得意的笑容轉過身時，林向南才分辨出來潛意識裏的熟悉感原來是因為女生由長卷發變為短發，可自身散發的喜歡被包圍的那種氣息，果然是莫小菲無疑。

　　“小菲你怎麽剪頭發了？”後知後覺的女生湊過去，又拉過自己前麵的女生加入討論裏。

　　“對呀，好突然哎，差點沒認出你！”話題被另一個女生接了過去。

　　“也還好啦，偶爾也要換個感覺嘛。”在聽到讚揚的莫小菲露出微笑，伸出手擺正了下卡在頭頂星白色頭皮分界處的桃紅色發箍，轉頭輕而易舉地叫出站在自己身後的女生的名字，“趙靚靚，你覺得呢？”

　　被叫到的女生先是一愣，隨即以對莫小菲的一定了解，馬上甜美地眨了眨眼睛露出驚訝的表情：“我覺得這個發型很適合你哎，你是鴨蛋臉啦，梳什麽頭發都好看的。”

　　此話一出，頓時也吸引了同班男生的注意。本來平時就人緣好，外加性格親切，對誰都是一副笑臉，莫小菲的新發型被周邊的男生們冠以“翻版張韶涵”電眼娃娃的稱號。

　　沒有人看到，成功將莫小菲推入大眾視線的趙靚靚，在出色的演技過後，表情明顯地低沉了下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莫小菲表麵上陽光的臉頰背後是過於強烈的占有欲和驕傲感，那種自私的心理讓她絕對不允許有人超越本身的存在。和自己做朋友的原因，不外乎是在享受被襯托的快感吧。

　　說到底，沒有莫小菲吸引過來的關注，自己也不過是個隻被人記得名字的普通人而已。

　　梳著丸子頭的趙靚靚看著眼前還為了一個新發型被表揚而喜不自勝的莫小菲，暗自想。

　　一群平安鴿自由地伸展身軀滑過天際，操場上方的廣播喇叭發出“噝噝”的噪聲在空曠的上空回蕩。應該是連接出了問題。在教務主任“喂喂”兩聲後，“噝噝”聲消失，一切恢複正常。

　　“全體學生注意，升旗儀式馬上開始……全體學生注意，升旗儀式馬上開始……”男人渾然有力地重複了兩次相同的話。

　　台下原本秩序有些混亂的班級，在老師和體委的督促下一言不發地向前方看齊。

　　林向南收回視線時一眼瞥到與自己可以畫成斜線位置的陳宇哲，因為隊列的排序位置是第一排開始從低到高的順序，林向南本身個子在女生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站在了倒數第二排。相應的，陳宇哲也是如此，在男生裏算是有優勢，隻比她前了一排。陳宇哲依舊給人感覺不是規規矩矩的好學生樣子，黑色製服敞開著，製服裏的白色襯衫，領口也隨意地敞開了兩顆紐扣，在朝林向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後，又轉過頭去了。

　　莫名其妙。林向南看著那顆頭發被抓得蓬起來的腦袋，翻了個白眼。

　　在對於學生來講漫長的等待時間裏，廣播的大喇叭再次張揚著它的擴散力：“臨時說一條消息，升旗儀式之後請高二年級各班的班長和學生會的同學來一下教務處……現在，升旗！”

　　每個星期一都是這樣的開始，幾年下來，無論是程序還是讓人聽得滾瓜爛熟的國歌，都能差不多背著來一遍。

　　冗長沒有新意的過程終於接近尾聲，在隊列進入教學樓的噪雜的腳步聲和沉默已久的各種八卦新聞的討論聲中，從各個班級裏走出的幾個人零星地朝著與大批隊伍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目了然就可以看到如此顯現身份的各個班級的班長是何尊榮。

　　好不容易輪到林向南的班級（7）班，在拖著腳步前行的隊列被打亂。林向南感覺自己的左肩膀被拍了一下，一轉頭就看到陳宇哲貼上來，穿過擋在前麵結伴而行的兩個人到她並肩的位置：“唉，你是不是很羨慕莫小菲和她身邊那幫女生啊？”

　　完全超乎想象的問話，林向南想到之前陳宇哲那個意味深長的笑，試想是不是自己看莫小菲的方向太入神而被男生的視線捕捉到了呢？

　　本來就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進入教學樓後更加交通癱瘓，林向南排了一會兒才踏上第一階樓梯，因為一直沒有理會男生的話，陳宇哲在她身後時不時的發出“喂喂”來作提醒。

　　見女生頭也不回地緊挨著前麵的人爬樓梯，陳宇哲意識到是不是無意的一句話惹到她生氣了，想到林向南可能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陳宇哲加快腳步追上了女生的步伐。

　　在二樓樓梯的拐角處，交通癱瘓現象才得以疏散，林向南轉過頭不經意地瞥到一路跟在自己身後的陳宇哲臉上掛著為難的表情。嗬，想必是誤會了吧。

　　“沒錯啊。”林向南注視著陳宇哲難以理解的眼神笑了笑，“我就是羨慕她，羨慕她可以有那麽多擁護她喜歡她的人，羨慕她頭發上幾乎每次看都是不重樣的可愛發卡，我這麽說可以嗎？”

　　陰暗潮濕的走廊內，陳宇哲被林向南突如其來的話語壓得暫時有點思維短路。

　　“其實你隻是性格有點獨特啦，不然你也蠻不錯的啊，長得也漂亮，沒必要羨慕她的。”對方出乎意料之外的沒有否定的一連串回應讓陳宇哲隻能快速搜刮著可以補救眼前場景的語句，給女生下了這樣的一個定義。

　　“我是說，不知道為什麽你比較敏感，有時候覺得挺平靜隨和，有時候又突然奇怪地化身成仙人掌了。”陳宇哲盡力給林向南解釋著，有的地方有點詞不達意，也不確定麵無表情的林向南有沒有聽懂，“就是給人不太敢接近的感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他所說的，隻要排除性格獨特，內心敏感，難以接近，情緒善變有時還舉動奇怪外，自己也可能成為大家喜歡的類型。

　　前提是，要排除那些因素。

　　但排除掉的話，就不是此刻在聽著他說話的自己了啊。

　　反著理解陳宇哲的意思，正是因為自己本身存在這些讓人敬而遠之的不利因素，所以被大家孤立排斥的自己，在他早就將一切看清楚後，也就變得理所應當了。所以才被認定為在遠方默默觀望著羨慕著的有著複雜心理的女生。

　　可是憑什麽自己在別人眼中好像永遠是個卑微者，總是要處於仰望的姿態呢？一個人就要被嫌棄或者被同情嗎？又或者自己到底是差到了哪裏，生來就一定要去羨慕那些嘻嘻哈哈表麵單純實際上很偽善的人？

　　是你看錯了吧。

　　“你說的我都懂。”在男生的關切注視下，林向南哽咽地說，“隻是我害怕受傷而已。”藏在身後握緊的拳頭慢慢放鬆開來，林向南如願地看到陳宇哲漂亮的眼睛在她這句異常難以吐露的話後猛地睜大了。

　　隨即，林向南在已經空蕩蕩的走廊裏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教室。

　　§§第六話 看海，是為了尋找丟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