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遇到的英國男人是一家電梯公司的副總。
他們很輕易地上了床,蔣頤總閉著眼,她把他想象成jack的樣子,這樣一想,心裏就未免興奮起來,她叫著,如一隻貓,男人說,你真是讓人欲罷不能啊。
多數時候,他們一起在鋪著木地板的上海老房子裏喝咖啡、纏綿、講外麵的趣聞,誰也不談愛情,和那些跟外國人睡覺的上海女孩子一樣,蔣頤收他們的錢,價格不菲,為什麽不呢?她會畫畫,人長得妖嬈,又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帶出去的時候,蠻抬他們的麵子。
當然,她還是會常常想起jack來,那個眼睛藍藍的男子去了哪裏?他究竟為什麽不和她說再見?
蔣頤覺得,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沒有和jack做一次愛,他求了那麽多次,甚至有一次隔著衣服她感覺到了他的情難自禁,羞紅了臉的她說,壞蛋,快去洗手間自己解決。
但現在,她是那麽隨意,假如有個外國男人來約她,她一定會出去,無論是去哪裏,華美的五星級酒店,或者酒吧,更或者在無人的街頭黑暗處,她無所謂了,反正那些男人是出錢的。
一年後,她變得麵目全非。
如果說從前她裝成一副風塵女子的樣子,那麽現在,即使不裝,即使穿上再潔白的襯衣梳成麻花辮子,蔣頤依然是一副風塵相。
她關了畫廊,因為不務正業,她開不下去了。
況且,她的身體有了病。
當然會有病,這是她的命,她看到了自己的將來,慢慢瘦小枯幹,渾身長滿了洞,那是所有艾滋病人的下場,雖然她現在看起來依然玉貌朱顏,依然渾身充滿了彈性和活力,但蔣頤知道,她是有期限的人了。
春天的時候她回了一趟揚州,油菜花開得正好,遍地金黃。她出租過的小木屋又換了人,這次是一對美院的情侶,那個女孩子,如她兩年前一樣,有著透明的眼神和燦爛的笑容,她看到男孩兒也是抱著女孩子在轉著,還是那張大床,隻不過,粉色的帳子掉了顏色,像掉了顏色的心。
她發了好久的呆,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如果沒有遇到jack,如果沒有愛過,會是另外一回事,但現在,一切不同的,她已經不是那個想去英國的女孩子了,她哪裏也不想去了,即使jack來了,她亦不會再問他你愛我嗎,你為什麽不辭而別這樣的問題了,還重要嗎?那場愛情,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蔣頤選擇了一個落著槐花的春天夜晚睡過去了,她吃了一百片安眠藥,能在最美麗的時候死去有什麽不好,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糜爛,那是一件比殺了她還可怕的事情。
在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她隻想了一件事,那就是jack的樣子,她想,她是愛過的,那個男人,叫做jack。
這個幸福的念頭伴她到最後,她笑著,仿佛看到jack也笑著,朝她揮著手,她走了過去,眼中落下一沒眼淚,是那種粉帳子掉了顏色的樣子,非常不堪。
§§第八章 光明道十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