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一隻倒扣在天地之間的大鍋,黑洞洞、陰森森的。湍急的渦河水汩汩地奔湧著,向世間傾訴著滿腔的煩惱、憂愁、歡歌與憧憬。岸邊茂密如網的蘆葦叢中,不時地傳來鳥獸的怪鳴,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孫歪嘴已經割倒了一大抱蘆葦,在距蘆葦叢不遠處的衛家墳塋鋪起厚厚的一層,將小少爺蔣光遙從竹簍裏抱將出來,讓他裹了自己的衫子,躺在上麵。又是一陣陰森森的狼嚎衝破天宇,光遙便緊縮了身子,囁嚅道:“孫伯,我怕!”
“別怕!有孫伯在這兒呢,狼啊、狗啊早夾著尾巴逃跑啦!”
“我冷,我要回家,我要娘抱,娘給我還沒有把豬八戒講完呐!”
“家裏有事,咱不能回去。孫伯抱你,孫伯給你接著講豬八戒,嗬!”
孫歪嘴的內心一下子苦楚起來,將貼身的坎肩蓋在光遙的身上,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裏,眼淚似斷線的珠子一般奪眶而出,內心一遍遍咬牙切齒地咒罵著遭天譴的世道怎忍心讓不懂事的小孩子受這份殘酷的折磨,好人真就沒了活路?
這是鄰莊衛氏宗族的墳園,三、四十座墳墓有序地布著陣勢,約二畝地之大,周圍植滿了刺柏,墳地裏長滿了半人多高的野藤、刺棘。傳說這裏不幹淨,經常鬧鬼,好幾個年輕女子都是被鬼魄勾引到這裏上了吊,舌頭吐得半尺長。莫說夜裏,即使青天白日,再大膽的人走到這裏都得繞道而行。孫歪嘴冷泠地想:人都沒了活路,還怕了鬼不成?來就來吧,我正愁沒處發泄呢!
此時,光遙已睡得香甜。孫歪嘴使勁掐了自己的耳朵,讓睡意遁得遠些,自己恰似一隻貓頭鷹,瞪著警惕的雙睛,察看著四周的動靜。身邊偶爾竄過一隻野貓、野兔,或者枝頂的鳥類撲棱一下翅膀,甚至遠方傳來幾聲犬吠,他都警惕百倍,“倏”地拔槍在手,隨時要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小少爺的安全。
夜,漫長的夜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