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蘇銘明白,他和常笑終於就這樣成了陌路。
蘇銘聽完張曉峰的話驚詫不已。他一直以為隻有他對常笑付出了最真摯的愛,卻沒有想到,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默默的,隱忍的愛著常笑。他一直不能明白,為什麽常笑會選擇張曉峰,起初他隻是以為常笑因為母親住院的窘迫,情非得已。可是後來冷眼看過去,常笑對這個男人也不是沒有一點感情的。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因為這個男人對常笑一見鍾情,將她在自己的心中攜刻了四年。因為他一直想做那個能讓常笑笑的幸運男人。
辦公室裏又寂靜了下來,日光映在窗戶上,已經是傍晚的時分了。辦公室的光線暗了幾分,白色的牆壁上投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變了形狀。冬天已經來了,可是還沒有供暖氣,有幾分涼意。
這個手術最終還是沒有動成。常笑媽媽在手術前並發症惡化,加之身體長久以來的病痛折磨耗盡了原氣,未能搶救成功,離開了這個人世。常笑趕到醫院時,母親就已經到彌留之際,拉著她的手,眼底都是淚,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用力的握著她的手。常笑也隻是拽著母親的手,眼淚忍不住落下來,可是又不敢哭,隻是不停的喚著媽媽。
常笑看著病床上的母親,人瘦得幾乎佝樓起來,臉色一片灰敗,嘴唇上起著一層細小的白皮,連原本那一點點淺淡的紅色也沒有了,隻是暗啞的白。唯餘那雙眼睛還放著光,看著她隻是放不下心來。常笑想起小時候,母親送她上學,騎著自行車,她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母親騎上去時,總會說:“笑笑,坐好了。”說著便蹬著車,還伸出一隻手從後麵扶她一下。
她坐在後麵,背著書包,扶著媽媽的腰,聽媽媽跟她說話,便答應一聲:“嗯,媽媽,我坐好了。”
去學校的那條路很安靜,路上很少有汽車。路旁的樹都長得高高的,從後麵向前望過去,隻像是望不到頭一樣。有時會碰上熟悉的人,媽媽便微笑著搖一搖自行車的鈴鐺算是打招呼了。那車鈴聲十分的清脆,叮叮當當就像響在人的心頭一樣。這樣的時光一年又一年,伴隨了常笑的整個童年。
常笑似乎感覺到了母親的生命正在自己的眼前一點一點的流失,可是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仿佛就像一江像東流的春水,無法發生任何逆轉。她隻能握著媽媽的手,握得那樣緊,仿佛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好似這樣就能留住母親的生命一樣。她的心中隻覺得無盡的悲切,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後的親人,原本她以為她還有蘇銘,可是跟蘇銘到底還是分開了,現在連母親也要離她而去了。
眼淚滾滾的落下來,漸漸變得冰涼,身體卻慢慢的抽蓄起來。胸中卻是一陣激烈的翻湧,慢慢沒過她的理智,又像是在極度的絕望中做著最後的掙紮。她將身體往前傾了許多,看著媽媽叫道:“媽媽,你不要離開我,你還沒有看到結婚嫁人,還沒有看到我成家立業,還沒要看到我的孩子出生。”
常笑媽媽聽著常笑的話,眼淚亦是滾滾落下,眼中的光伴著晶瑩的淚光卻是越發的亮了起來,臉上還泛起了一點點潮紅,嘴唇哆索著,還斷續的叫了一聲笑笑。
常笑原本以為是有了起色,大聲喚著醫生,可是這隻是母親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釋放出來的力量,然後很快便離去了。
臉上的眼淚肆虐奔流,常笑大張著嘴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隻是一片空白。看著母親緊閉的雙目和開始整理儀器的護士,好像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樣。隻是緊緊的攥著母親的手,死也不肯放開。本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了的,可是現在連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棄她而去了。
護士用力的掰著她的手,說道:“常小姐,請節哀順變。”
常笑聽著醫生的話,隻是轉頭冷冷看了那小護士一眼,那淒楚的眼神略帶著一點淩利,不禁讓那小護士心裏驚了一下,把還未說出口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這是常笑媽媽的主治大夫走了進來,看著常笑還站在那裏,整個越發顯得單薄而贏弱,她還緊攥著媽媽的手不肯放,臉上淚痕未幹,眼神隻是一片無助也茫然。忍不住歎了口氣,心裏說不出是憐憫還有同情。他走上前去,對著常笑笑了一下,才說:“常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作為醫生,我們已經盡力了。”
常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站在麵前的醫生,隻覺得醫生穿著白袍的身影在眼前虛浮起來,看不清楚,眼淚怔怔的落了下來,心中湧起細細密密的痛,好像是萬千隻蟲蟻撕咬。醫生慢慢將常笑媽媽的手輕輕從她的掌心中抽了出來,讓人將常笑媽媽移上平推車,慢慢推出了病房。
她還站在那裏,仿佛對這一切置若恍聞,她想動,想阻止,可是人卻像是被什麽扯住無法動彈了一般。她想喊,可是卻怎麽也喊不出來,仿佛喉頭像是被什麽塞住了一般,她覺得心中像是被撕扯著一般。直到眼著那平推車快要推出病房,她才像是明白過來,整個人像離弦的小箭一般竄了過去,拉住那平推車,緩緩看了一眼那醫生護士問道:“你們要把我媽媽弄到哪裏去?”
那醫生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對常笑說道:“常小姐,要不我給張先生打電話?”
常笑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張曉峰,緩緩搖了搖頭,蹲了下來,揭開蓋在自己母親身上那層冰冷的白布,將自己的臉貼到母親的額頭上,輕輕喚道:“媽媽。”眼淚又滾滾的落了下來。
冬日的陽光得整個病房一片蒼茫,陽光如碎金子一般的灑下來,照在病房白色的牆上,淡淡的金色。四下裏一片寂靜,隻有外麵隱隱傳來短暫的交談聲,踢踏的腳步聲。常笑站在那裏,陽光拉得她身影很長,空氣清冷,流光無聲。
常笑還隻覺得耳邊像有無數長著翅膀的小蟲嗡嗡的鳴叫著,響得她的心也嗡嗡的。她不知道還要幹什麽,還可以幹什麽。不知道為什麽,她想到蘇銘,拿出的手機,拔通了他的電話。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打蘇銘的電話,打他的電話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