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自製,修身養性,要“每日三省”。程頤說:“君子遇到困難險阻時,一定要思考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錯誤而導致這種困難的發生。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就糾正它,沒有過錯就用它來自我勉勵,這是修養自身的美德。”
在人生旅途中,大多數人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缺點。隻有那些頭腦清醒的人,能夠充分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多多要求責備自己是聖賢們為人仁厚公正的表現。如果不這樣的話,隻是一味責備別人,埋怨別人,很多不合理的意見憑空產生,人們互相指責攻擊,好像踩進坑道、壕溝一樣,怎麽能邁開腳步呢?
人有兩隻眼睛,一隻眼睛應用來觀察別人,一隻眼睛應用來觀察自己,無論觀察別人,還是觀察自己,都必須抱著“寬以待人,嚴以律己”的態度。有句俗話“烏鴉落在豬身上,隻見人黑不見己黑”,也就是所謂的“見人之過易,見己之過難”。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沒有說過假話?誰沒有說過大話?誰沒有嫉妒他人?誰沒有傷害他人?誰從來不好女色?誰從來不占他人便宜?誰敢拍著胸膛對自己或者蒼天說,我從來不做虧心事?沒有,從來沒有。隻有過錯的大與小,多與少,或者你所犯的過錯是人人都會犯的,是人們可以原諒的,可以接受的,但不能說你從來就沒有過錯。隻要是人,有七情六欲,就有人的弱點和局限。曾子為什麽“吾日三省吾身”,就是為了少犯過錯啊!
《周易》說,君子“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尚書》也說:“改過不吝(吝嗇)。”這一方麵告訴人們過錯是難免的;另一方麵也告訴人們要有過必糾、有錯必改。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很多人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可真正讓他改正過錯,那就很難了。
聖人之所以少,是因為知錯必改的人太少了;況且很多過錯都是美麗的——看見一個美麗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想她,雖然自己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告訴她,隻是情不自禁地想她,甚至過了好久也還是想到她。這個過錯太美麗了,以致很多人都不認為它是一個過錯。
知己之過失,承認它,並且改正它,毫無吝惜之心,這是最難的。豪傑之所以是豪傑,聖賢之所以是聖賢,就在這裏。磊落過人,能透過此一關,寸心便異常安樂,省得多少糾葛,省得多少遮掩,還有那修飾裝點的醜態。
過錯雖然美麗,但改正過錯就更加美麗,況且很多過錯卻是醜陋無比的!改正一個過錯,哪怕它很小、很輕,它都會使你身心更加輕鬆、無愧無悔。如果你是一個有心人,不妨體驗一下改正過錯的感覺,雖然有那麽一點難堪或難過,但是同時你也感到踏踏實實、坦坦蕩蕩、自由自在。
還是說你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你意識到了情不自禁地想她是不好的,如果你改變一下思維呢?這個姑娘很美麗,所以這個世界也很美麗;她很幸福,我曾看見到這個姑娘,所以我也很幸福。同樣是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動機不同,心境也不同。
一個省心修身的人,注重頤養德性的人,他所犯的過錯不一定是坑蒙拐騙之類的淫惡,往往是一些不為人知、不足掛齒的小隱私。不斷地滌除這些小隱私,他就會一天比一天高大起來。明代著名諫臣楊繼盛說:“或獨坐時,或深夜時,念頭一起,則自思曰:這是好念是惡念?若是好念,便擴充起來,必見之行;若是惡念,便禁止勿思。”說得太好了。
曾國藩之所以能有所作為,不在於他能日日反省,天天自新。他有一種強烈的、熱切的洗心革麵的願望,他是自己卑瑣靈魂的嚴厲審判者,他是自己淫邪惡欲的無情拷問者,他是自己羸弱身軀的猛烈抨擊者,這是他得以潔身、保身、全身的法寶。
2博采眾長,自立自強
原文
逆夷據地求和,深堪發指。臥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時事如此,憂患方深。至於令人敬畏,全在自立自強,不在裝模作樣。
臨難有不屈撓之節,臨財有不沾染之廉,此威信也。《周易》立家之道,尚以有孚之威歸反諸身,況立威於外城,求孚於異族,而可不反諸己哉!斯二者似迂遠而不切合事情,實則質直而消患於無形。
譯文
外國人占領了我國地盤,卻要求停戰議和,這令人極為憤慨。古人雲,臥榻之側,豈能容忍他人自在鼾睡?最近國家不幸艱難到這種地步,令人非常憂慮擔心。要想改變這種局麵,被外國人敬畏臣服,國家就必須自立自強。裝模作樣、虛張聲勢於事無補。而麵對危難有不屈不撓的頑強氣節,麵對財物有不貪不愛的清廉操守,是樹立威信的根本。《周易》中議論一個家庭自立於社會,尚且需要家庭中的每個成員都具備令人信服的威望。更何況現在是我們國家要樹立威望於外國,要求被他國人信服呢?怎麽能夠不從自己做起?這威望和信服兩點,初聽起來讓人覺得迂闊遙遠而不切合實際,其實卻正是簡單、明確,可以在無形中消除許多禍患。
原文
凡恃己之所有誇人所無者,世人常情也;忽於所習見、震於所罕見者,亦世之常情也。輪船之速,洋炮之遠,在英、法誇其所獨有,在中華則震於所罕見。若能陸續購買,據為己物,在中華則慣而不驚,在英、法,亦漸失其所恃。購成之後,訪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習,繼而試造,不過一二年,火輪船必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發逆,可以勤遠略。
譯文
凡是拿自己有而他人沒有的東西,進行誇耀,是世之常情。忽視經常見到的,震驚極少見的東西,也是世之常情。輪船速度的飛快,洋炮射程的遙遠,在英、法兩國是誇耀自己獨特擁有,對於我們中國人卻感到非常罕見而吃驚。如果能購買輪船大炮,據為己有,那麽中國就會對它習慣常見而不驚訝,英、法兩國也就漸漸失去所倚仗的優勢。買回來之後,招募精思靈巧之士,智慧奇巧的工匠,開始演練熟習,然後嚐試製造。不過一二年間,火輪船必為中外官民通行的必備物,同時還可剿除太平軍,鞏固國家長遠戰略設施。
原文
師夷之智,意在明靖內奸,暗禦外侮也。列強乃數千年未有之強敵,師其智,購其輪船機器,不重在剿辦發逆,而重在陸續購買,據為己有。粵中猖獗,良可憤歎。夷情有損於國體,有得輪船機器,仍可馴服,則此方生靈,免遭塗炭耳。有成此物,則顯以宣中國之人心,即隱以折彼族之異謀。各處仿而行之,漸推漸廣,以為中國自強之本。
譯文
學習洋人的智能技術,目的在於明處是平定內亂,剿除奸徒。暗地裏還可充分準備,抵禦列強欺侮。列強是幾千年來從未有過的強敵,學習他們的才智,購買他們的輪船機器,重點不是為了剿辦太平天國,而是著重在陸續購買,為我所有。廣東一帶,洋人猖獗,實在令人可恨可歎。洋人這樣放肆實在有損國家威嚴。有了輪船機器,就可利用來馴服他們。那麽我們的老百姓,就可以免遭劫難了。有了這許多機器,從外表看,可以穩定國內人心力量;從深處講,也可以折損列強侵略我們的預謀。各地都仿效推廣,以此作為我們中國自強的根本。
曾氏體悟
曾國藩洋務觀的形成,有其曆史與現實的根源,反映了近代早期中國知識分子的文化心態。
被稱為封建社會最後一尊精神偶像的曾國藩,其理學經世思想為眾人所知。作為一名儒學大師,他在義理、詞章、經濟等方麵都有很深的造詣。在晚年,麵對著列強環伺,搖搖欲墜的帝國大廈,他卻積極主張“師夷長技”,並躬身實踐,興辦洋務,成為清朝末期著名的洋務派。理學家與洋務派,二者在思想上是尖銳對立、互不相容的,然而在曾國藩身上卻兼而有之。那麽,在曾國藩的思想上,是什麽使它們統一起來的呢?究其原因:一是他對各家學派采取了開放、寬容的態度,摒除了門戶之見;二是他積極倡導經世致用,講求實用之學。
曾國藩在潛心研究理學的過程中,繼承了朱熹“理一元論”的宇宙觀。他主張:“含生負氣,必有以得乎乾道之變化,理與氣相麗,而命實宰乎賦界之始。”即以為理在氣先,由理來主宰世間的萬事萬物。出於捍衛這個客觀唯心主義哲學體係的純潔性和正統性,他對於“氣一元論”的樸素唯物主義,又采取了堅決批判的態度。作為封建社會的士子,他在哲學思想上堅持“理一元論”的宇宙觀,完全是出於對封建倫理作為統治宇宙的無上法則觀念的維護。“以身上所接言,則有君臣父子,即有仁敬孝慈。其必以仁敬孝慈為則者,性也。其所以納維乎五倫者,命也。”也就是說,他將封建社會的君臣父子關係中的仁敬孝慈和綱維五倫的道德規範,視為由“性”和“命”決定的。而在理學中“性”、“命”、“理”屬於同一範疇,於是,封建的倫理原則遂於至高無上的真理相等同。
在曾國藩看來,自覺地服從封建倫理綱常,是人臣的本份。正是從這一高度出發,自覺地維護以君權為核心的封建倫理,便成為曾國藩一生的政治準則。“臣子於君親,但當稱揚善美,不可道及過錯;但當諭親於道,不可庇議細節。”進一步說:“於‘孝悌’二字盡一分,便是一分學;盡十分便是十分學。今人讀書,皆為科名起見,於孝悌倫紀之大,反似與書不相關。殊不知書上所載的,作文時所代聖賢說的,無非要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清王朝所麵臨的各種統治危機,並不是單憑“義理”所能解決的,理學“罕言其利”的倫理觀念與現實危機之間產生了矛盾。為解決封建統治所麵臨的各種危機,在認識論上,曾國藩更為重視“欲悉萬殊之等,則莫若即物而窮理”的格物致知認識方法。曾國藩認為,“近世乾嘉之間,諸儒務為浩博。惠棟、戴震之流,鑽研詁訓,本河間獻王實事求是之旨,薄宋賢為空疏。夫所謂事者,非物乎?是者,非理乎?實事求是,非即朱子所稱即物窮理者乎?”這表明曾國藩在清政府麵臨內憂外患的情形下,認識到了實事求是在認識上的影響和作用。為了地主階級的一致利益,需要“克己以和眾”,來加強統治階級的團結。因而,一定程度上摒除門戶之見,進行學術兼容,互相吸收和彌補,是很有必要的。
在接踵而來的民族矛盾和階段矛盾的衝擊下,曾國藩意識到,無論漢學還是宋學,都無力解決所麵臨的社會危機,必須尋找新的出路。於是,曾國藩在堅持以義理為本源的程朱理學基礎上,並不固守前輩舊有的理學陣地,主張“一宗宋儒,不廢漢學”,他認為:“乾嘉以來,士大夫為訓詁之學者,薄宋儒為空疏;為性理之學者,又薄漢儒為支離。鄙意由博乃能返約,格物乃能正心,必從事於《禮經》,考核三千三百之詳,博稽乎一名一物之細,然後本末兼該,源疏畢貫。雖極軍旅戰爭,食貨淩雜,皆禮家所應討論之事,故嚐謂江氏《禮書綱目》,秦氏《五禮通考》可能通漢宋二家之結,而息頓漸諸說之爭”。明確表示應兼取漢、宋二家學說之所長,使儒家學說在新的形勢下能更好地為封建統治階級服務。
因此,曾國藩在治學過程中,沒有將自己局限在哪一個領域,隻要是傳統文化的精華,他都加以吸收。在跟隨唐鑒、倭仁學程朱理學之前,他就在潛心鑽研古文和經世之學,雖然唐鑒告誡他“詩文詞曲皆可不必用功”,但在學習程朱理學的同時,仍然對古文保持著極為濃厚的興趣,以致於對司馬遷、班固、杜甫、韓愈、王安石的文章達到“日夜以誦之不厭”的程度,曾國藩自踏上仕途起,對“仕途積習益尚虛文的現實十分憂慮”。他希望能從前史中尋找到一二“濟世”良方,其中,他倍加推崇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他說:“竊以先哲紀世之書,莫善於司馬文正公《資治通鑒》。其論古皆折衷至當,開拓心胸。如因三家分晉而論名分,因曹魏移祚而論風俗;因蜀漢而論正閏,因樊英而論名實。皆能窮物之理,執聖之權。又好敘兵事所以得失之由,脈絡分明,又好評名公巨卿所以興家敗家之故,使士大夫怵然知戒,實六經之外不刑之典也。”
曾國藩並不是一名單純的學問家,他始終將自己置於國家藩屏的位置,為挽救清王朝所麵臨的滅頂之災,他不是從學術的角度,而是從政治的需要出發,去吸收和利用學術領域中某些合理因素,為封建統治渡過難關而服務。因此,他不能不把經世致用之學放在重要的學術位置上,在他之前,人們常把學問分成義理、詞章、考據三種,經世致用之學是包括在義理之中的。曾國藩卻認為:“為學之術有四:曰義理,曰考據、曰辭章,曰經濟。”他讚同將經濟之學從義理之中獨立出來,從而將經濟之學放到和義理、詞章、考據一樣重要的位置上。
曾國藩對於經世之學的研究,主要是反複研讀了《會典》和《皇朝經世文編》。他覺得“天下之大事,宜考究者凡十四宗:曰官製;曰財用;曰鹽政;曰漕務;曰錢法;曰冠禮;曰婚禮;曰喪禮;曰祭禮;曰兵製;曰兵法;曰刑律;曰地輿;曰河渠”。為此,他確曾進行了詳細的探究。在任工部尚書時,為搞清輿地,曾國藩“左圖右書,鉤校不倦,於山川險要,河漕水利諸大政詳求其中”。在研讀《會典》和《皇朝經世文編》的過程中,曾國藩對秦蕙田所著的《五禮通考》一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覺得該書“自天文、地理、軍政、官製薈萃其中,旁綜九流,細破無內”,但深為此書“食貨稍缺”而感到惋惜。於是,曾國藩“乃取鹽課,海運、錢法、河堤各事,抄輯近時奏議之切當時務者,別為六卷,以補奏議所未備”。
經世致用作為一門關於國計民生的學問,雖在明末由黃宗羲、顧炎武等人所提出,但在“康乾盛世”之時,卻一度低落。道光年間,尤其是第一次鴉片戰爭前後,伴隨著內憂外困,龔自珍、魏源、包世臣、林則徐等人,再度高舉起經世致用的大旗。開眼看世界的林則徐、魏源,麵對日益落後的清王朝,提出“師夷之長技”,目的就是要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以反抗資本主義列強的侵略。從某種意義上理解,“師夷之長技以製夷”的思想,是經世致用思想在“內憂”、“外患”的“千古奇變”情況下的發展。曾國藩早就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抱負,計求經世致用,並接受林則徐、魏源“師夷之長技以製夷”的思想,向西方尋找救國之良方,也是順理成章的。
資本主義列強侵略中國促使曾國藩所產生的民族危機感,是在第二次鴉片戰爭結束後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並沒有自覺意識到“碧眼赤珠”、遠道而來的“文明”客人們會對中國局勢造成什麽致命的威脅。因此,他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以及戰爭結束後的這段時間裏所寫下的家書、日記和信函等,涉及到外國侵略者的字眼,更多地體現了他本能的痛恨和對前線戰敗、官吏指揮失措的種種憂慮。例如,當英國侵略者因林則徐在廣東嚴密設防,入侵不能得逞,遂改道攻占浙江沿海一帶寧波、定海、鎮海等地時,他把帶來這種後果的原因首先歸咎於中國敗類之助紂為虐,而並未真正明了資本主義發展到一定階段後,必然要對弱小民族進行侵略蠶食,以掠奪這些弱小民族的極大財富的侵略本質。他說:“英夷滋擾以來,皆漢奸助之為虐。此輩食毛踐土,喪盡天良,不知何日罪惡貫盈,始得聚而殲滅!”
與此同時,他認為中國有外國無與倫比的“綱常名教”有駕馭局勢的“聖明君相”在上,而外國侵略者則是一些尚未開化的“夷狄”。他們的不法行徑雖可“痛恨”,但螳臂怎能擋車?他們必然要以失敗告終。他說,“英夷在江蘇滋擾”,雖曾攻陷鎮江一帶,並威脅到江寧、揚州等地,“然而天不降災,聖人在上,故京師人心鎮定”。他批評其弟一聞“英夷滋擾”,便輕信謠言,惶恐不安,乃是無膽無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