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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浪浪不停地揮動兩片木槳,衝過了貓公岩那段急流灘,前麵的水槽又漸漸開闊、平緩。在河道拐彎處,深褐色的礁石,大的如象,小的如虎,排列在航道兩邊,好象守護在這一道灘口的十二生肖。在上遊陡灘上拚搏,撕打得精疲力盡的河水,來到灘口,碰上那些“生肖”,立即旋起一張張牛口鍋大的嘴巴,仰天喘著粗氣……

米山郎拍拍似乎麻木了的腿子,把目光從貓公岩、貓公嶺收了回來,把記憶的思緒從久埋在時間的深褶裏抽出來,他關切地對孫女兒說道:

“浪浪,你不要費勁劃了,讓它慢慢走!”

浪浪頭一回獨自握槳闖這樣的險灘,早累出滿頭大汗,手掌手臂發麻。她停住槳,噓了口長氣,佯怒地說:

“爺爺,那個北京來的什麽人?剛才把你‘傻’成那樣,你真是不要命了。”

“嘿嘿,北京來的那小子呀……”

“北京來的小夥子?”

“哈哈,什麽小夥子?”爺爺摸摸胡髭,“你要叫張爺爺,那王八蛋是紅軍遊擊隊長!”

“遊擊隊長?”浪浪肅然起敬。低頭蕩了一槳,忽又生疑:“哎,那你怎麽罵他‘王八蛋’呢?”

爺爺甕著嘴嗬嗬嗬長笑一聲,於是把兩次罵王八蛋,兩次救了張廷真性命的故事,給孫女兒有臉有鼻子地講了起來:

“……第二回罵他‘王八蛋’,那是把半死不活的‘表兄弟’,背到去大庸的溪溝裏那個大岩洞以後……”

“什麽岩洞?”浪浪打斷爺爺的話。天下的岩洞—特別那些大溶洞,對年輕人總有一種神秘感,能挑起他們的好奇心。

“那是個沒有底,走不到盡頭的無名岩洞,”爺爺抽出竹腦殼煙筒,一邊挽到煙荷包裏挖煙絲,一邊說,“我把張廷真藏在岩洞裏,他老兄被狗東西打了好幾處槍傷。大腿、胳膊上的傷口化了膿、生了蛆!我滿山找草藥給他敷傷,找野果子給他吃,還到岩壁上采岩耳、銀耳,用石頭打小野物給他補養身體……”

“他很快就好起來了?”

“他差點沒命了……”

浪浪瞪著眼睛問:

“那是怎麽回事?”

“那‘王八蛋’向我絕食!”

“啊!”浪浪驚得差點把槳頁都掉了,“那怎麽會呢?”

“咳!”爺爺把挖煙絲的手停下來,歎口氣說,“也難怪啊,草藥敷了個多月,一點也不見好!‘表兄弟’還是躺在柴草堆子上不能動彈。他痛起來咬得牙巴骨咕咕叫,一張臉蠟黃蠟黃。我每天摔得臉青鼻腫搞點岩耳、銀耳,打點山雞、野兔子烤得噴香給他吃,他不吃。他有氣無力地說:大哥,我不行了。你吃吧,你拿了我的‘短火’去桑植四門岩找遊擊隊,告訴他們……我跺起腳罵:‘王八蛋’!老子冒死把你救出來,你倒想痛痛快快死!沒這麽便宜!給老子吃,‘王八蛋’!給老子敷藥,‘王八蛋’!給老子……‘王八蛋’……”

“嘻嘻,”浪浪忍不住笑起來,“你這一罵,就罵好了?”

“嗯,我這一罵——”爺爺把填滿煙絲的煙筒抽出荷包,從大襟衣的貼胸口袋裏掏出那個十分陳舊但卻洋氣的打火機,在手裏{(左)扌(右)團}捏著,沒急於打火。他接下去說:“我這一罵,他老老實實吃東西敷藥了!後來我隔不久,偷偷摸摸跑洞庭溪,找一趟桂花樓的幹老妹,搞回一點治金創的丸丹膏藥,附帶搞點錢糧……”

“後來呢?”浪浪追問著。

“後來又過了兩三個月,他的傷慢慢好了。”爺爺“哢嚓”一聲把打火機打嫩,“他的傷一好,就勸我跟他一起去桑植找遊擊隊……”

“你去了沒有?”浪浪提了提槳。

“嘿嘿,我要去了,”爺爺把胳膊伸得長長的,點燃煙鬥裏的煙絲,有滋有味地巴嗒著說,“我要去了,現在你爺爺也就在北京當大官了!”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浪浪笑得槳頁子在水皮上胡亂拍打著,象隻嫩鴨子劃水,“爺爺你還能當大官嘛?”

“怎麽不能?照樣當!”

浪浪笑瘋了。

爺爺故作正經補充一句:

“你張爺爺、賀老總,還有北京那麽多大官,早年間不都跟我金烏鴉一樣,是個賣力氣的!”

“嘻嘻,你蝦腰駝背,哪象個什麽官樣子?”

“你剛才見我蝦腰駝背了?”

“那倒也是——”浪浪收住笑,“你剛才靠船搭鉤那陣,象隻老虎……”

“就是嘛!當官象隻虎,丟差象隻蝦嘛!”

“哎,你後來——”浪浪的思路總是跳躍地,“解放以後,你還見過那‘王八蛋’爺爺沒有?”

“見過,見過,”米山郎把煙灰磕磕,從孫女兒手裏接過木槳,滿臉皺紋綻出菊花瓣一般的笑容,他激動而興奮地說,“就是你聽秀阿婆說過的,你爺爺唱著纖夫歌上省城,上北京的那時候……”

在將要到達伍強溪灘頭之前的這段河麵,顯得更開闊了。兩岸本來親近得似乎就要接吻的山頭,紛紛向後退去;它們是準備更加熱烈地擁抱,還是就此戀戀不舍地永遠分手呢?恐怕地質學家也說不清楚。山川在它形成的漫長年代裏,總有它自己的原因和道理。人類的智慧和意誌要改變它,必定要付出高昂的代價。現在它自覺退讓,總算是慷慨大度地讓更多的天空和陽光,可以光顧這條自遙遠的地方逶迤曲折而來的河流了。河水到了這裏,有波不驚,有浪不高,象春風吹起的麥浪,似海潮衝刷過後的沙灘,每一道波紋裏,似乎都貯滿了舒適和寧靜;每一個浪峰上,都顫動著歡樂和興奮的小精靈。秋天的陽光,盡其所有的溫暖,無私地親吻在波浪上。於是,在每一個波浪受到直射的斜麵或波穀裏,便留下了白熾的、閃閃炫目的吻痕。遠遠看去,那好象是萬千個小太陽,在波浪間歡跳著,隨著嘩嘩喧嚷的河水流走……

米山郎被眼前的景色沉醉。陽光是那樣明麗,河水是那樣坦蕩,用不著擔心急流,陡灘,風險。一向湍急暴戾的沅江,到了這裏,突然變得象慈母般溫柔,象老朋友那樣熱情、友善。跳下去吧!投入母親的懷抱,接受老朋友純潔而執著的友誼。波浪上蕩漾著萬點金星,千朵銀花,那好象是海潮卷過後,留在沙灘上的五光十色的貝殼和蹦跳的對蝦。他沒有見過大海,沒有見過海潮,但他碰到過比海潮還要激動不安的時刻,比海潮帶來的貝殼紫蝦還要多姿多彩的幸福……

那是五十年代的第六個冬天,他作為地區代表隊成員,來省城參加全省首次民間群眾藝術會演。

金絲絨帷幕緩緩拉開,演出大廳的蓮花燈座的光線漸漸轉暗。他邁著背纖人的步伐登上舞台,各色燈光一齊朝他大放光明,他是怎樣激動而又緊張啊!一種從未有過的躁動、幸福、歡愉之情,象濃烈的醇酒,使他心醉,使他暈眩。望著台下一張張笑臉,一雙雙期待而又尊敬的目光,他的嗓子眼裏堵塞著酸澀的硬塊,嘴唇象敲木魚的人動彈了好一會兒,竟唱不出聲來。台下掀起一陣鼓勵與催促的掌聲,他下意識地往後麵看了一眼,天幕上竟幻映出千裏沅江的山山水水,急流陡灘。那是他多麽熟悉的地方啊,他好象又回到了從十六歲開始在這裏走過了千百回的九磯灘,橫石灘、青娘灘……他的緊張和暈眩沒有了。他擺個背纖起步的姿勢,亮開了他音域特別廣闊、高亢,音色格外渾厚的金嗓子。

嗚哩{(左)口(右)外}……嗚嗚哩{(左)口(右)外}……

張果老一篙點破一座山哪,

諸葛亮布陣在馬屎灘哪,

界石岩咳喲咳進甕子洞羅,

鯉魚子跳呀跳上貓公岩哪!

雷洞夾板一陣風喲,

青娘灘廟角宰雞公哪,

鴨角洄洄喲一蕩櫓羅,

碣灘攔頭工打筋鬥哪!

媳婦娘燒火灶門岩哪,

公公子飛上飛石灘羅,

指東爬西老母洞喲,

百爺灘上喲嚇斷魂哪!

他的《水路歌》,歌詞粗野、幽默,嗓音似雲端裏飛流直下的瀑布,大起大落—特別是開頭響徹在青山之上,白雲之外的那高亢、遒勁的一聲“嗚哩{(左)口(右)外}……”,一下把大廳裏數千名觀眾鎮住了!他的歌聲,宛如一股清風,一朵白雲,把人們帶到千裏沅江,同纖夫們一道在激流中奮進,在險灘上搏鬥,共享他們勞動的艱辛與歡樂;同船隊和纖夫一道使勁、流汗,直到一同到達目的地。綿長悠遠的餘音在演出大廳的上空飄繞,人們才從歌聲喚起的幻境裏回到現實中來,突然爆發出一陣經久不息的、雷鳴般的掌聲!

在舞台上,他衝過了第一道“險灘”,在掌聲裏,他眼窩中積滿了滾燙的淚水。人民共和國建立有七個年頭了,過去最被人瞧不起的背纖夫,臭苦力,早已翻身成為共和國的主人。但是,他米山郎,還是象過去一樣,一步也沒離開過沅江,一刻也沒丟下過纜巴。由於一直找不到他的水秀,“表兄弟”張廷真也杳無音訊,不知兩個心上的親人是死是活,他不時還沉溺在個人的思念與哀愁之中。他做夢也沒想到今天能夠來到省城,能夠登上大雅之堂,當著那麽多熱烈的觀眾,演唱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纖夫歌。人們的掌聲,既是對他的歌聲的褒獎,更是對世世代代被瞧不起的背纖夫勞動的讚美啊!一種永遠告別了舊時代,真正掌握了自己命運的主人翁自豪感,注入了心頭。

再沒有畏縮、膽怯和自卑,他接下去從容不迫地演唱了節目單上的《烏鴉之歌》、《放排號子》、《抗日歌》、《紅軍謠》……每一支號子與歌,都喚起他無窮的想象與回憶:從《老譜歌》裏敘述的,最遠古的那一代背纖人,到他們最後一代背纖人,所有的苦難和經曆,都一一呈現在眼前。他不僅用聲帶和嗓門,用強烈的愛憎,渾身的熱力,而且用他顫動的心靈在唱,獲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特別是節目單上最後那支無字的《搶灘號子》,沒有一句歌詞,全憑他背纖人的氣質,富有表現力的歌喉,恰到好處的雕塑般的形體動作,竟然魔術般地描畫出一幅千軍萬馬,在激流飛濺、礁岩擋道的險灘上,生死搏鬥,奮勇前進的壯闊圖景。是那樣驚心動魄、回腸蕩氣啊!隻覺得給人以無窮力量,給人以信心、希望和百折不撓的勇氣……

嘿喲哩嘿佐!嘿佐!

夭夭哩嘿佐!嘿佐!

羅羅哩嗨喲!嗨喲!

嗨羅羅羅羅!嘿喲!

喲哦啊——!嘿佐!

夭哦喂——!嘿佐!

嘿佐!嘿佐!嘿佐!

嘿佐嘿佐嘿佐……

嗨……,嗨……

他的無字的《搶灘號子》,不想產生了那麽強烈的共鳴和劇場效果。無詞,便能包容世界上所有最激昂、最悲壯、最能撼動人心的詞語吧,他看到台下一雙雙眼睛噙著熱淚……當他最後長長地“嗨……”過那麽一聲,點頭鞠躬謝幕的時候,他的身子突然一晃,差一點栽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後台的。難道是在做夢嗎?在無詞的歌聲帶來的悲愴和思念中,他意見到了水秀—真真切切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水秀!她就坐在台下右側不遠的一排座位上。她望著他,淚眼對淚眼—在相望的一刹那,他渾身象觸了電、遭了雷擊,兩腿癱軟得挪不開腳步……

台下的掌聲、歡叫聲,對於他似乎是隔世的,遙遠的海濤。

退到後台,他被同行的祝賀,記者的采訪和攝影所包圍……

好不容易衝出“包圍圈”,來到演出大廳的過道裏,水秀卻不見了!她剛坐過的地方,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鴨蛋臉姑娘。“是剛才認錯了人嗎?”他搖搖頭。離別雖有十多年了,但她一直在夢裏伴隨著他。她那清瘦端莊的瓜子臉,在夢中一年比一年長得豐滿、紅潤。隻有她那脈脈含情的,象家燕那麽樣單純而溫柔的目光,永遠沒有改變,永遠那麽樣注視著他。她換了座位,坐到後麵去了?他沿著過道朝後麵走去,一排排去搜尋水秀。舞台上的演出在繼續進行,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他,甚至輕聲地歡叫:“金烏鴉,金烏鴉……”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可笑:眼睛看不到熱情致意的目光,耳膜聽不到向他歡叫的聲音,他象在荒漠的原野上尋覓,旁若無人。找遍最後一排,還是沒有見到心上人的麵龐,他如癡如呆地站在那裏,心子象凍結了、掏空了,再也無力邁動腿子……

我郎住在隔湖隔港港隔灣,

我姐住在巴陵巴背背巴山;

郎啊,你想要見奴姐的麵,

你走巴陵巴背背巴山上過,

虎豹蟲蛇攔路你莫喲回還!

舞台上正在演出的,帶些傷感色彩的湘北民歌小調,使他徹底從夢幻中驚醒。他奔到休息廳,把腦殼“砸”在水磨石廊柱上,氣咽欲絕地抽泣。啊,人在幸福之中,多麽渴望有親人來共享他的幸福呀……

“金伯伯!‘金烏鴉’伯伯!……”

驀地,從休息廳那頭,傳來一個小姑娘的呼喚聲。他擦擦眼睛抬起頭,隻見燈光下一個青年工人領著個小姑娘朝他奔來。那小姑娘十多歲,穿一身花布衣,一對翹翹的羊角辮,圓圓臉,長得甜美、俊氣,還有幾分熟悉,似在哪兒見過。在哪裏見過呢?她是誰呢?是水秀的小妹妹嗎?水秀最小的妹妹也不會是這麽小的年紀了……,他驚得連連後退。小女孩卻撲上來,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天真地問:

“金伯伯,您認不出我嗎?”

他尷尬地瞅著這個似熟非熟的女孩:

“你是……,你是……”

“我是梅芳呀……”

“梅芳?”他在記憶中搜尋,仍然搖搖頭。

“我叫張梅芳,您認不出?”

小姑娘象故意打啞謎,為難他。

“爸爸說,我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你媽媽是誰?”米山郎急切地問。他又求助於旁邊的青年工人,那青年笑而不答。

“我媽媽,是金伯伯在洪江青石拱橋下,搭救過的女大學生,”名叫梅芳的小姑娘,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說,“爸爸經常說起您‘金烏鴉’、金伯伯……”

“啊!梅小姐!梅小姐!……”他恍然大悟,麵前的小姑娘,跟那“金俊女子大學”的梅小姐太相象啦,隻是少了小半年紀。

“如今不興叫小姐了,”梅芳姑娘噘著嘴說,“你就叫我芳芳吧!梅小姐是我媽媽。”

“啊!”米山郎激動地一把摟住小姑娘,仔細端詳著說,“想不到梅小姐有這麽大的女兒了,你媽媽好吧,好吧……”

梅芳姑娘拉住他的手,一邊往門外邊拽著一邊說:

“快快上車,到我家去!”

原來青年工人是小車司機。他們在劇院門口坐上一輛吉普車,朝燈火通明、綠蔭覆蓋的大道馳去。

坐在車上,梅芳說:

“爸爸今天看報紙,看到你們會演的節目單上有《烏鴉之歌》,還有沅江上的號子,他說一定是他尋找多年的‘金烏鴉’到省城來了,他要我跟司機叔叔到劇院來接金伯伯,他自己到廳裏開會去了……”

小車在一所幽靜的小院裏停住。走進屋子—這是一套簡樸而寬敞的建國初期的領導幹部的住房。客廳裏,除了一對破舊的皮沙發,一隻茶幾,幾把靠椅,幾乎沒有什麽別的擺設。青年司機給客人泡過茶,便出門去了。米山郎剛一坐下,便問:

“小芳芳,你媽媽不在家?”

梅芳指著牆頭上,玻璃框裏嵌著的有個很醒目的黑框邊的照片說:

“媽媽在這裏!”

他當時還搞不清,在照片外框個黑邊的含義,他瞅著照片高興地說:“喲,多象梅小姐!照得一點沒走樣!”他瞅著旁邊一幅男人的照片,驚叫道:“啊呀!這家夥不是‘王八蛋’張廷真?!”

梅芳噘嘴嘟腮地道:

“伯伯不好,罵我爸爸王八蛋……”

這時,屋子外麵自行車鈴鐺一響,接著,“哐{(左)口(右)當}”一聲,車子摔在地上,仿佛救火一樣奔進來一條人影:

“‘金烏鴉’!我的老夥計……”

“‘王八蛋’——!”

刹那間什麽動靜也沒有了,時間好象靜止,世界好象凝固。可一下子兩個老夥計就緊緊地、緊緊地抱在一起,互相捶著背,拍著肩膀,誰也說不出話來。張廷真熱淚盈眶地呼喚著:“山郎老哥,老哥……”米山郎也隻得一遍又一遍回答:“表兄弟,表兄弟……”

梅芳為了維護她的爸爸,還在抗議:

“伯伯不好,罵爸爸王八蛋!”

張廷真這時放開老夥計,給孩子P股蛋輕輕一拍,歡笑地說:

“蠢丫頭,那是咱們湘西人表示親切的稱呼……”

說完,他和米山郎禁不住哈哈大笑。

那晚上,他跟“王八蛋”腳抵腳睡一床,開始談得多痛快啊!原來“金陵女子大學”的梅小姐,離了洪江,並沒有能到達重慶找到教授父親。在中途,他們乘坐的船被“湘西王”陳榘珍的土匪部隊搶掠了。船上所有年輕女子,都被擄去做“壓寨夫人”。幸得路途上巧遇張廷真的紅軍遊擊隊伏擊,把土匪打散了。深受國民黨官匪侮辱殘害的梅小姐,滿腔仇恨投入了紅軍遊擊隊。在遊擊隊他們結了婚,生下了小梅芳。抗日戰爭勝利那年,他們跟隨南征的三五九旅走了。接下去南征北戰,從北方打過長江,打到廣西,又調到廣州……

“哎,你怎麽不回湘西看看?”

“哪有時間呀!”張廷真說,“解放第二年,又從廣州去朝鮮,從朝鮮回國,我就寫信到常德,請民政部門幫忙打聽你……”

“常德炸平了,你還打聽個屁,一解放我就落腳在沅陵。”

“啊,難怪,難怪……”

“哎,芳芳她媽不在省城工作?”

“她——”張廷真頓了好一陣,才沉痛地說,“她在東北戰場上犧牲啦……”

“啊!犧牲啦?!”他驚得在床上坐起來,高舉著拳頭,顫顫地,恨不得向老夥計砸去,“‘主八蛋’!你怎麽讓她犧牲啦?!你呀——”

他的淚水灑在被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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