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母親的臉從床上方仲過來,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夢去在清醒的時候從未見過這麽亮的眼睛。床的麵積在黑暗中無限延伸,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但母親在黑暗中隻有臉,沒有身體,這太奇怪了,夢去不知道她如何支撐自己,她說話的語調與平時有所不同,比平時速度要慢,但字字句句聽起來都似乎深有含義。
她說,謊言像空氣,已經包圍了我。
她說,你父親在騙我。你姐姐在騙我。
她又說,還有你,夢去,你也在騙我。
白床單在黑暗中不斷向遠處延伸,床單仿佛已脫離了床的表麵,變成一張懸空而且堅硬的東西,像鐵板一樣冰涼。下身變得冷而硬,有什麽東西正在小腹下部一直往下墜,身體奇怪得好像就要裂開來一樣,疼痛而且扭曲。母親的聲音仍在耳邊響,但她的臉已經徹底消失了,在黑暗中留下很大的一個黑洞。
一所有的夢都遠去了。夢中沒有飛鳥,沒有人,後來出現了一隻手,夢去就牢牢地抓住這隻手,她害怕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掉下去,掉進無底深淵,永無止境地下墜、下墜。這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叫她名字,聲音很輕但她卻聽得真切,他說夢去、夢去,然後他的一隻手就按到了夢去的乳房上,他手上的溫度很快就傳遞到她皮膚表麵,但卻深入不進去,夢去覺得自己就像被火炭裹著的一塊寒冰,火炭的熱熱在外麵,夢去的冷冷在裏麵。
他們沒有開燈,夢去甚至沒有醒來,夢去在睡夢中與男友做愛,七天下來對他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了,在他的愛撫下身體漸漸變得燥熱,剛才還是一團冰,現在變成了一團火。
他的手他的嘴唇在夢去身上流動變形。
夢去的身體配合著他的動作,像一種天成的舞蹈,既溫柔,又狂野。
這是一種最溫柔、最和諧的音樂,節奏在兩人皮膚的表麵快樂地跳蕩。夢去想,就是此時此刻死去也值了。
昨天夜裏我睡得很死,真的沒有。
郭東立說,他昨天夜裏沒有跟夢去做愛,而是一覺睡到天亮。
他的表情是如此詭異,讓夢去無法辨認真假。
“我真的沒有……”
“沒有就算了。”
你不高興了?
夢去說:“我們的好日子過到頭了,能高興嗎?”
說著,她“嘩啦”一下拉開窗簾,過了幾天不見陽光的日子,他倆一下子都有些無法適應,陽光像長了翅膀似地呼啦啦地飛進來,落到他們臉上、手上、頭發上、胸脯上,他們一下子就醒了。
夢去一下子抱住郭東立問:
不走好嗎?
“那可不行,這房子是問朋友借的,他很快就要回來了。”
“他是誰?”
“你不認識的一個人。”
“為什麽你的朋友從來不讓我認識?”
“都是生意場上的朋友,介紹你認識他們算怎麽回事?”
小綠也是生意場上的朋友嗎?
郭東立想了一下,說道:
小綠不是。
夢去說:
“你愛她還是愛我?”
“怎麽又來了?七天之內這句話你問了六百多遍,你煩不煩呀?”
夢去忽然一笑道:
“哎,那個小綠,她到底長什麽樣呀?”
郭東立似乎被她問愣了,吞吞吐吐說:“她長什麽樣,我還真說不好。”
有我長得漂亮嗎?
“當然——沒有。”
夢去再次破涕為笑,一下子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她手腳勤快地開始收拾房間,一邊收拾一邊嘴裏嘮嘮叨叨,像個精明勤快的小主婦。夢去說等咱們有個家呀我一定把它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我要買一套最漂亮的沙發,要買一盞帶流蘇的台燈,還要買……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夢去無意間扭臉看到郭東立,發現他的眼神冷得嚇人,她從未見過他這種眼神,眼神裏有著無盡的冷漠與貪婪,這種神情像閃電一樣隻在刹那間呈現出來,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過一樣。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