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泥丁香

（九）

次日我借著醉意睡了一整天，沒有去上課。傍晚起來，感覺自己像是被太陽烤焦的禾苗，於是接連喝了四五杯白開水，順便嚼了幾塊餅幹。然後就接到了燦爛的電話。她說，你醒啦，現在感覺還好吧！我說，已經正常了，感謝你昨天晚上把我弄回來。她說，要說感謝應該當麵說，電話裏麵隨便咕噥兩句，太沒誠意了。我說，那就運動場門口見，那兒離你們寢室比較近。燦爛欣然同意，又補上一句，你過來的時候，要不要我找個妹妹扶一下或者幫你叫輛出租車？我說，廢話。

運動場的門口空無一人，沒在第一時間看到燦爛，這讓我覺得有些失落，我隻好走到裏麵。空曠的草場一片黯淡。跑道上不多的人分布均勻，他們或奔跑或散步或蹦蹦跳跳。看台空空蕩蕩，相對陰暗的地方點綴著幾對情侶。這青草萌芽不久的綠茵場，曾經做過甲A的賽場，看台曾經坐滿情緒衝動的看客，他們手揮小旗扔礦泉水瓶子臭雞蛋。置身在這空氣汙染嚴重的天空下，沐浴在本來皎潔的月亮折射過來的樸實無華的光芒中，我和龐大的運動場一起感受到了繁華落盡後的寂寥。

燦爛微笑著從看台的某個角落裏走了出來，表示已經躲在暗處將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隻是怕我的等待發生化學變化成為一種對情緒有害的物質，所以決定現身相見，經過她的一雙一百五十度假性近視的眼睛的觀測，她對我是否恢複正常依舊表示疑惑，因為我渾身上下依舊帶著一種衝動、煩躁、缺乏忍耐力的醉酒特征。我告訴燦爛，她已經成了真性近視了，而且由於女性的伴隨著身體成長而漸漸顯現出來的尖酸刻薄的天性，已經使身心成熟的她逐漸喪失了觀察能力。

我們一邊耍嘴皮子一邊沿著四百米的橡膠跑道慢慢地走，走了一圈之後，我們又爬上看台，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所在，也不問破落的水泥台階髒不髒就坐了下來。

燦爛問我，你還記不記得昨晚當你進了校門之後躺在噴水池邊一條長凳上時說過的話嗎？我問燦爛，昨天你不是直接把我送回寢室了嗎？燦爛說，你這樣說肯定是不記得了。我又說，似乎是先躺了一會，你說我太重了，先休息一下。燦爛說，總算是有點印象。我問道，那我到底說過些什麽？燦爛說，你斷斷續續地說過很多話，還不讓我插嘴。你一開始說，你一定要好好幫我做筆記。我說，我有那麽傻嗎？燦爛問，你昨晚上是真的喝醉了還是假的喝醉了？我說，當然是真的啦！燦爛說，不像啊，我們班有個男生喝醉了，在餐館裏當眾小便，還有個男生在大街上攔下一輛運鈔車，揪著拿槍的武警問，司機，起步價是五塊還是八塊！我說，那是因為你們班的男生的智商跟我不在一個重量級上。燦爛說，那你要對你昨天晚上說的話負責。我追問，我昨晚說什麽了？燦爛問，你負不負責？我說，我負責就是，我到底說什麽了？燦爛掰著手指頭說，你昨晚說要想方設法地請我吃飯，要帶我去逛遍所有的公園，是個節日就給我送珍貴的禮物，每天打三個電話問候……我大聲說，你可不能敲詐我。燦爛說，小樣兒，你敢不承認。我問，不對啊，是不是你昨晚誘導我這麽說的。燦爛說，我是那種乘人之危的人嗎？我問，我那樣說，總有個理由吧，我可不像有的人喝醉了就到處發錢。燦爛說，你沒理由。我斷言：這不可能，太荒誕了。燦爛說，你真想知道你昨晚還說過什麽？我說，公民應該有知情權。燦爛說，你昨天晚上說，你說，你一定要把我弄到手，哼！我說，我沒說。燦爛說，你看著我的眼睛，你再說一遍你沒說。我說，那我問你，你有沒有男朋友？燦爛說，以前有，現在沒有。我問她，那你有沒有愛慕的人？燦爛說，那倒沒有，倒是有個人挺煩的，老是纏著我，他現在就坐在我的身邊。我問，那你覺得他怎麽樣？燦爛說，喂，即使你準備向我表白，也不能用我的看家本領啊，有點創新好不好。我背起了《大話西遊》的台詞，曾經有段真摯的愛情放在我的麵前……燦爛打斷了我的朗誦，錯了，是擺在我的麵前，我可是聽說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不過我還從來沒搶過別人的男朋友，好吧，我不反對你跟別人說你是我BF。

離開時，我歎道：怎麽運動場十點鍾就要關門？

燦爛說：那守門老頭知道早睡早起身體好，誰像你啊。我和燦爛坐在看台台階上的時候，曾經有一顆流星劃過天空，好像是上帝在隨地小便。她說：許個願吧！然後習慣性地快速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眼睛。她問我：你許的什麽願？我說：我沒有許願。她側過頭看著我，我接著說：曾經有一度，我聽信女人的謠言，覺得看到流星時許願就可能夢想成真。於是一有機會我就念叨：讓我與酒井法子、廣末涼子還有深田恭子，大被同床，胡天胡地。後來我發現我的許多朋友與我有過雷同的美好願望。我知道對著流星許願不會有好結果的，因為那三個東洋女人的日程怎麽也排不過來。燦爛忍住惡心嘟噥道：我上當了，我怎麽交上這麽一個低級趣味的BF啊。我毫不在乎，轉而問她：你許的什麽願？燦爛沒好氣地說：我希望像你這樣的家夥死了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