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能夠頻繁的見麵與我們的課程安排大有關係。大一的第一學期課程少得可憐,每周二十節左右,當然這比起每周課時不到十五節的美國大學來還是有較大差距的。由於我刻意遵循“必修課選逃,任意選修課必逃”這一前輩學生留下的箴言,所以上課不多。舉動跟我類似的人也不少。比如,某月某日,我和概念通過交流笑話好歹熬過了四節課,一起去學校後門外午餐,迎麵撞上七八個同班男生,概念驚呼:你們集體CS去了!他們像是中了彩票一樣,笑而不答。他們人數眾多,走在路上,連背影都浩浩蕩蕩。讓我感到可能今天本來就是老師在網吧講授CS攻略秘技的,而我和概念才是真正逃了課。此外,我每次坐在教室裏麵都感到目不暇接,因為總是有些千奇百怪的新鮮麵孔撲麵而來。我還作了一次換位思考,教室裏麵的家夥,要是哪天運氣不壞,碰巧看到我,肯定會這樣想:這人是不是走錯了教室?不過由於大學裏教室變幻無常,樓道也不失錯綜複雜,所以我的確經常走錯教室,不可理解的是,往往在聽了半個小時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又來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而該去的地方卻又沒去。唯一基本沒有走錯的地方就是廁所。
頻繁見麵還與我對大學製度的看法密切相關。據說實踐是真理性認識產生的根源,因此我對於逃課很快形成了自己的看法:花錢打的飯菜,味道不可口,可以倒掉;花錢泡的女朋友,性情不可愛,可以甩掉;花錢買的電腦,性能不可靠,可以砸掉。依此類推,花錢修的課,質量太可疑,當然可以逃掉。即使我去上課,也無非是反複扮演如下四個角色:首先是擦拭桌椅的清潔工,然後是一個心不在焉的聽眾,接著是酣暢淋漓的睡眠者,最後是饑餓的人。
之所以說質量可疑。一是課程設置。像許多人一樣,我對大學課堂的感情是在一些不合理的課程安排中徹底滅絕的。老師也非常清楚我們對某些課不感興趣,甚至反感,有時還會出現群情激憤的情況,而且他們更能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人輕視,因此節節課點名,考試時一有機會就痛下殺手。二是教材。我開始看到大多數課本是本校老師編著的,也就是自己人寫的,自豪感騰空而起。所謂師資力量雄厚,真是所言非虛。後來我逐漸明白事理,才發現其實是抄襲力量雄厚。而且因為抄襲這種手工活是個大學生都會,或者說,是個人都會,不就是複製粘貼嗎?所以此類速朽的文字垃圾隻能賣給本校學生。現在幾乎所有零售書店都是書本上架立即八折,但是校方居然十分離譜地以匪夷所思的原價賣給學生。為了表示對本校老師的尊敬,很多教材,除了封麵,我從沒有染指,染指的念頭也沒有動過一次。很多教材的去向基本上是,畢業時被學生原封不動地賣給學校正門一個廢舊圖書收購書店。
當然,最可疑的要數諸位自認為是大師的正副教授之流。對於這些大師,我有很多種理解:年齡很大的老師;脾氣很大的老師;架子很大的老師;講課講得學生頭都大了的老師。反正無論我怎樣改革思維,都覺得不可能是學問很大的老師。在自我介紹時,我們的諸位大師竟有一個相同的三段論:我思想開放,你們有逃離教室的自由;我治學嚴謹,每節課都會點名;我為人公平,凡記錄在案的逃課者達兩次以上均不及格。
在他們中間有一位被公認為最優秀的大師,主講的是政治經濟學。這位老師的課我一次也沒有逃,盡管我對大學課堂一千個不耐煩,但我絕對不想交了一大筆錢而一無所獲,市場經濟,付出就要求有回報。這位老師上課隻是漫無邊際地閑扯,內容有以下幾類:“文化大革命”期間的農場改造;抱怨自己作為政協委員進言不受重視;生活瑣事,比如與騙子鬥智。可能是老來多健忘,他經常忘記了自己曾經演繹過哪些劇目,甚至於連某一劇目的劇情也記不確切了。結果類似下麵的情況經常出現:
老師:1995年冬天,我碰到一個騙子。
學生糾正他說:老師,是1998年冬天。
老師:1998年冬天,我碰到一個騙子。
某日,我突然想到,他教了大半輩子的書,那就意味著有些故事他已經說了上百遍,但他還饒有興趣地一說再說,一個人怎麽能夠忍受如此無聊的重複?如果說,好話不說第二遍,那麽這位老師肯定沒說過一句好話。同時這位老師還不乏幽默感,有一次他說:你們沒有必要看金庸的小說,我認為這個人是反革命。他的《鹿鼎記》中有一個神龍教,從禮儀看,該教明顯是在影射國家領袖。跟他混了半年,我學到的專業知識如下所述:亞當?斯密是個很NB(牛逼)的人物,一生未婚,是否談過戀愛,有兩種答案。
還有些次優的老師,我想哪一天走在街上他們把我撞倒在地,恐怕我都不可能記起來。有一位大師體態像是一個雞蛋,肚子像是一口大水缸,鼻子像是一個土豆,腦袋像是一個喇嘛,總體來說,很像武俠小說中某個邪惡幫派的高手。此人好像是教數學的。他的課是星期五下午四節,每次他先講三節課,最後一節課點名,點完名之後,宣布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