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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居“老虎尾巴”

  1924年5月25日,魯迅一家由磚塔胡同移居西三條胡同新屋。

  吃完午飯,許欽文就前往西三條胡同的魯迅新居,想幫魯迅整理整理東西什麽的。他從宮門口進去,在西三條胡同找到了21號門牌。台門不高不大,敲門走進院裏,眼前是一座四合院的房屋,規模不大,可是一片新氣象,很是令人喜歡的。

  “大先生,有什麽事情我可以幫點忙的麽?”許欽文熱切地問。

  “我先領你看看各處的情形吧。”魯迅高興地說。

  在魯迅的引導陪同下,許欽文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地觀看這座新居。北麵三間正房,東邊一間配置好了各種家具,讓母親魯瑞住進去;西邊一間是夫人朱安的居室;中間一間作為餐室。在中間一間的後麵,拖出一間灰棚。

  “瞧,這是老虎尾巴。欽文,你看像不像?”魯迅指著這間灰棚說。“自然,真的老虎尾巴還要長一點,而且尾巴的末端總是有點彎攏的。哈哈,有一點像就是了。”

  “像,真的名副其實。”許欽文跟著笑了。

  繞過短小的弄堂,走進老虎尾巴的內部。因為老虎尾巴是從正屋中間一間後麵接出來的,室內用北窗采光。魯迅便給許欽文介紹屋內采光情況:“北窗采光,上、下午沒有多大變化。如果從東麵窗口采光,上午光線很強,下午就暗沉沉的;如果從西麵窗口采光,正好相反,上午暗沉沉的,下午光線就很強了。再從一年四季講,春、夏、秋、冬也都是差不多。寫字桌放在東麵牆壁下麵,那末右手執筆寫字,不會遮光。”

  聽了魯迅的介紹,許欽文想,我如果以後能夠造房子,也要這樣開北窗,把寫字桌放在東壁下麵。他探望了一下中間的正屋,覺得這老虎尾巴屋頂很低,忍不住問:“怎麽這一間顯得特別低?”

  “這倒是我故意造得這樣的!因為便宜點。這是灰棚,上麵是平頂的,比起正式房屋,錢可以省一半多。北京老虎尾巴的特點,就是在正屋後麵拖出一間灰棚。”魯迅看上去很滿意的樣子,樂嗬嗬地接著說:“哈哈,現在我是已經住到老虎尾巴裏來了!”

  灰棚,北京叫做“老虎尾巴”,上海叫做“亭子間”,天津叫做“臨建”,北方一般叫做“棚屋”。老虎尾巴,許欽文還是初次見到,覺得並不壞,隻是小點,不過一丈見方的樣子,兩塊大玻璃的北窗亮亮的,這可以算作“新老虎尾巴”吧。他順眼看到那大玻璃窗下魯迅的床鋪,是用幾塊硬板擱在兩條長凳上搭成的。這與魯迅先生的社會地位是很不相稱的。魯迅是一位震動文壇的《呐喊》的作家,在教育部裏有著相當高的職位,同時在北京大學、北京師大、北京女子師大、世界語學校兼課的教員啊!許欽文不由地想,老虎尾巴雖然小點,但清靜安定,魯迅先生就此可以安心一點寫作了。至少,不至於再像《幸福的家庭》的背景,吃飯間兼作會客室、書房和臥室,劈柴和白菜都堆在書架下和床鋪下,寫作時要移來移去的。

  八道灣的房子,原是用賣掉紹興老屋錢加上一點造起來的,兄弟分裂,那房子被周作人和羽太信子占去。魯迅匆匆離開之後,母親一直不放心魯迅住在外麵,所以,魯迅要趕快弄好住屋,於是,便買得這座舊屋來改造,還要盡可能地節約,美觀方便。現在有了自家的房屋,這是母親所希望的。考慮到天氣轉冷以後,在母親的房間裏單獨裝一個高腳爐子,燒紅煤;西邊朱夫人的一間、中間的一間連著老虎尾巴合著用一個爐子,燒硬煤。紅煤容易生火,熱度高,但價錢貴。硬煤比較便宜,可是生火麻煩,熱度低。魯迅處處特別照顧母親,而他自己卻十分節省,吸的紙煙是最便宜的,偶爾喝點酒也是叫人去買“十個銅子的白幹”。有點收入,他總是到西單牌樓濱來香買些西式點心拿回來給母親吃。在老虎尾巴的光亮下,許欽文看到,魯迅穿著還是在日本留學時那身製服,褲子兩膝都綴著大膏藥般的補釘。

  魯迅時刻為母親著想處處特別照顧母親,而母親也總是惦記著兒子時刻為魯迅的安危擔憂。魯迅最初離家去南京學堂的時候,仿佛是想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生活的人,母親沒法隻好準備八元錢由著他自便,母親哭了,因為那時讀書應試是正路,而學洋務在社會上被認為是一種走投無路的人,是將靈魂賣給洋鬼子,是要加倍受到奚落和排斥的,何況兒子走遠了看不見。魯迅在紹興任師範學校校長的時候,因為他的學生創辦了一種報紙《越鐸日報》罵都督王金發,有人告訴魯迅說王金發要派人用手槍打死他,別人倒還不打緊,第一個著急的是他的母親,母親急壞了,不讓他出去辦事也不讓他去學校,當然,魯迅還是照常去的。還有,到北京以後,在袁世凱便衣跟蹤、張勳複辟之後要躲避“辮子兵”的時候,北京女師大風潮和三一八慘案期間被列入通緝名單的時候;到上海以後,因自由大同盟事件被通緝、因柔石被捕而謠言四起的時候,魯迅時刻要提防被暗害,為著政治鬥爭時刻需要避難,母親長期替兒子擔憂。但是,母親自始至終沒有拖魯迅的後腿,魯迅的革命事業,她是很理解的。正是:夢裏依稀慈母淚,兒行千裏母擔憂。這是後話。

  就其實質而言,魯迅和他的母親的關係,已非一般母子的關係。固然父親去世早,母子相依為命,但是,魯迅在對母親的問題上,已經關係到整個婦女界問題,關係到有關婦女、兒童的種種不合理製度的改革問題。這是魯迅的決心和精神之所在,改革就要從這一代開始。這是一種偉大的精神。

  話說回來,還是說老虎尾巴。每逢周末或周日的晚上,老虎尾巴裏總是熱鬧得很,母親的房間裏也是熱鬧得很。這邊,許欽文和其他一些小字輩的,聽魯迅先生講一些事情。那邊,年輕的女孩子們正在和母親談,她是紹興人,特別喜歡和同鄉年輕人聊天。許欽文的四妹許羨蘇,俞家三姊妹俞芬、俞芳和俞藻,還有王順親等都是她那屋裏的常客,在一塊講起紹興話來,嘰哩哇啦地一直談到深夜,而且還歡笑聲不止。

  夜深了,客人們告辭。許欽文也要跟著走。

  “你不能走,你還要給她們當衛兵呢!”魯迅搖手阻止道。

  從西三條胡同出宮門口,有長長的一段路,高低不平,燈光暗淡,女孩子們走路自然是要防意外的,護衛的任務就落在了許欽文的肩上。晚上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魯迅要寫文章、做校對,許欽文也想利用晚上寫稿子,但是為著母親,便不以此為意。魯迅忙著他的事情,許欽文坐在一旁看雜誌,老虎尾巴裏很安靜,聽著那邊母親的房間裏傳過來的歡聲笑語。還可以聽到朱安夫人忙碌一天之後,也在母親的房間裏和大家在一道說笑。自然,朱安也是紹興人,話雖然說得不多,倒也還是有風趣的。朱安對母親的飲食起居照顧得十分周到,老太太魯瑞覺得和兒媳婦朱安生活在一起才舒適,這不僅是因為習慣相同,做的飯菜可口侍候得周到,老母親需要安慰是和朱夫人分不開的。朱安夫人對小字輩的男學生們和女孩子們都給與親切的照顧。這些小字輩都尊敬地稱母親魯瑞為太師母,稱夫人朱安為大師母。

  “太師母,時候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許羨蘇說。

  “不忙,你阿哥還在老大那裏,他會陪你們出宮門口的,到了大街上,路就好走了。紹興話再講兩句,大家高興高興!”母親說。

  魯迅聽了聳聳肩,轉過臉衝許欽文笑笑,然後繼續忙他的工作。

  附記:從1924年5月25日住進西三條胡同,到1926年8月26日離開北京去南方,兩年三個月的時光,魯迅經曆了多少事情,多半是很不平凡的,鬥爭非常激烈的。魯迅在老虎尾巴裏完成了他的小說集《彷徨》的大部分、散文集《野草》的全部、雜文集《華蓋集》的全部、雜文集《華蓋集續編》的幾乎全部著作以及其它許多譯著。特別是,在北京女師大風潮和三一八慘案期間,魯迅寫了大量的雜文,對“甲寅派”老虎總長章士釗、“現代評論派”的“正人君子”胡適之、陳西瀅之流給予猛烈的抨擊。投槍匕首所至所向披靡,打得敵人丟盔棄甲慘敗。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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