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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千秋盟友誼 雙璧返他鄉

  屈指交情幾斷魂,波流雲影幻難論。

  荒墳樹絕徐君劍,暮市蛛羅翟相門。

  認解綈袍憐範叔,空傳一飯贈王孫。

  扶危自是英雄事,莫向庸流浪乞恩。

  世態炎涼,俗語常道很好:隻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即如一個富人,是極吝嗇,半個錢不舍的,卻道我盡意奉承他,或者他憐我,得他資給;一個做官的,是極薄情不認得人的,卻道我盡心鑽拱他,或者也喜我,得他提攜,一介窮人,還要東補西拆,把去送他。若是個處困時,把那小人圖報的心去度量他;年幼的,道這人小,沒長養年;老的,道人老,沒回殘;文士笑他窮酸;武夫笑他白木;謹慎的,說道沒作為;豪爽的,道他忒放縱。高不是,低不是,隻惹憎嫌,再沒憐惜。就是錢過北鬥,任他堆積;米爛成倉,任他爛卻;怎肯扶危濟困?況這個人,又不是我至親至友。不知豪俠漢子,不以親疏起見,偏要在困窮中留意。昔日王文成陽明先生,他征江西桃源賊,問賊首:“如何聚得人攏?”他道:“平生見好漢不肯放過,有急周急,有危解危,故此人人知感。”陽明先生對各官道:“盜亦有道!”若是如今人,見危急而坐視,是強資不如了!

  國初曾有一個杜環,原籍江西廬陵,後來因父親一元遊宦江南,就住居金陵。他父親在日,曾與一個兵部主事常允恭交好。不期允恭客死九江府,單單剩得一個六十歲母親張氏,要回家,回不得,日夕在九江城下哭。有人指引他道:“安慶知府譚教先,是你嘉興人,怎不去見他?”張氏想起,也是兒子同筆硯朋友,當日過安慶時,他曾送下程、請酒,稱他做伯母,畢竟有情。誰料官情紙薄,去見時,門上見他衣衫襤褸,侍從無人,不與報見。及至千難萬難得一見,卻又不理,隻得到金陵來。其時一元已歿,這張氏問到杜家,說起情事,杜環就留他在家。其妻馬氏,就將自己衣服與他,將他通身襤褸的盡皆換去。住了一日,張氏心不死,又尋別家,走了幾家,並沒人理,隻得又轉杜家。他夫婦就是待父母般,絕無一毫怠慢。那張氏習久了,卻忘記自己流寓人家,還放出舊日太奶奶躁急求全生性來,他夫妻全不介意,屢寫書叫他次子伯章,決不肯來。似此十年,杜環做了奉祀,差祭南鎮,與伯章相遇,道他母親記念,伯章全不在心。歇了三年方來,又值杜環生辰,母子抱頭而哭,一家驚駭,他恬然不動。不數月,伯章哄母親,道去去來接母親,誰知一去竟不複來。那杜環整整供他二十年,死了又為殯殮。夫以愛子尚不能養母,而友人之子,反能周給,豈不是節義漢子!

  不知還有一個,這人姓王名冕字孟端,浙江紹興府諸暨人。他生在元末,也就不肯出來做官,夫耕婦織,度這歲月。卻讀得一肚皮好書,便韜略星卜,無所不曉。做得一手好文字,至詩歌柬劄,無所不工。有一個吉進,他見他有才學,道:“王兄,我看你肚裏來得,怎守著這把鋤頭柄?做不官來,便做個吏。你看如今來了這些韃官,一些民情不知,好似山牛憑他牽鼻,告狀叫準便準,叫不準便不準;問事說充軍就充軍,說徒罪就徒罪,都是這開門接鈔,大秤分金,你怎麽守死善道”王孟端仰天哈哈大笑道:“你看如今做官的甚樣人,我去與他作吏?你說吏好,不知他講公事談天說地,論比較縮腦低頭。得幾貫枉法錢,常拚得徒、流、絞、斬;略惹著風流罪,也不免夾、打、敲、捶。挨挨擠擠,每與這些門子書手成群;擺擺搖搖,也同那起皂隸甲首為伍。日日捧了案卷,似草木般立在丹墀,何如我或笑或歌,或行或住,都得自快?這便是燕雀不知鴻鵠誌了。”後邊喪了妻,也不複娶,把田產托了家奴管理,自客遊錢塘,與一個錢塘盧太字大來交好,一似兄弟一般。又聯著個詩酒朋友,青田劉伯溫。他常與伯溫、大來,每遇時和景明,便縱酒西湖六橋之上,或時周遊兩峰三竺,登高陟險,步履如飛。大來嬌怯不能從,孟端笑他道:“隻好做個文弱書生。”一日席地醉飲湖堤,見西北異雲起,眾人道是景雲,正分了個“夏雲多奇峰”韻,要做詩。伯溫道:“甚麽景雲!這是王者氣,在金陵,數年後,吾當輔之。”驚得坐客麵如土色,都走了去,連盧大來也道:“兄何狂易如此?”也嚇走了。隻有王孟端陪著他,捏住酒盅不放。伯溫跳起身歌道:雲堆五彩起龍紋,下有真人自軼群。

  願借長風一相傍,定叫麟閣勒奇勳。王孟端也跳起來歌道:胸濯清江現榴紋,壯心寧肯狎鷗群?

  茫茫四宇誰堪與,且讓兒曹浪策勳。兩個大醉而散。閑中兩人勸他出仕,道:“兄你看,如今在這邊做官的,不曉政事,一味要錢的,這是貪官,不惟要錢,又大殺戮,這是酷官;還又嫉賢妒能,妄作妄為,這是蠢官。你道得行我的誌麽?丈夫遇合有時,不可躁進。”更數年,盧大來因人薦入京,做了灤州學正,劉伯溫也做了行省都事。隻是伯溫又為與行省丞相議論台州反賊方國珍事,丞相要招,伯溫主剿。承相得了錢,怪伯溫阻撓他,劾道擅作威福,囚禁要殺他。王孟端便著家人不時過江看視,自己便往京師為他申理。此時脫脫丞相當國,他間關到京,投書丞相道:法戒無將,罪莫加於已著;惡深首事,威豈貸於創謀?枕戈橫搠,宜伸忠義之心;臥鼓弢弓,適長奸頑之誌。海賊方國珍,蜂虱餘蠕,瘡痏微毒。揭竿斥澛,疑如蟻鬥床頭;弄楫波濤,恰似漚漂海內。固宜剪茲朝食,何意愎彼老謀。假以職銜,是畔亂作縉紳階級;列之仕路,衣冠竟盜賊品流。欲彌亂而亂彌增,欲除賊而賊更起。況複誤入敵彀,堅拒良圖!都事劉基,白羽揮奇,欲盡舟中之敵;赤忱報國,巧運幾前之籌。止慷慨而佐末談,豈守閫而妄誅戮!坐以擅作威福,幹法不倫。竟爾橫付羈囚,有冤誰雪?楚棄範增,孤心膂將無似之;宋殺嶽飛,快仇讎諒不異也!伏願相公,秤心評事,握發下賢。謂畔賊猶賜之生全,寧幕寮混加之戮辱。不能責之剿捕,試一割於鉛刀;請得放之田裏,使洗愆於守劍。敢敷塵議,乞賜海涵。書上,脫脫丞相看畢,即行文江浙丞相,釋劉伯溫,又薦他做翰林承旨。王孟端道:“此處不久將生荊棘、走狐兔,排賢嫉正,連脫公還恐不免,我緣何在此?”且往灤州探望盧大來。隻見盧大來兩邊相見,盧大來訴說:“此處都是一班韃子,不省得我漢人言語,又不認得漢人文字,那個曉尊師重傅?況且南人不服水土,一妻已是病亡,剩下兩個小女,無人撫養。我也不久圖南回,所苦又是盤費俱無,方悔仕路之難!”王孟端道:“兄你今日才得知麽!比如你是個窮教職,人雖不忌你的才,卻輕你。甘清受淡,把一個豪傑肚腸,英雄的胸次,都磨壞了。你還有誌氣,熬不過求歸。有那些熬不過,便去幹求這些門生,或是需索這些門生,勒拜見,要節禮,瑣瑣碎碎,成何光景!又如劉伯溫,有誌得展,人又忌他的才,本是為國家陳大計,反說他我事,反說他貪功。這個髒肮之身,可堪得麽?我如今去便遨遊五嶽三山,做個放人。歸隻飲酒做詩,做了廢士甚要緊?五鬥折腰,把這笑與陶淵明笑!兄且寧耐我目下嗬,遍走齊魯諸山,再還錢塘探望伯溫。”就別了盧大來,大來不勝淒愴。他走登州,看海市。登泰山,上南天門,過東西二天門,摹秦無字碑。踞日觀,觀日出,倚秦觀望陝西,越觀望會稽。上丈人、蓮花諸峰,石經、桃花諸峪,過黃峴、雁飛眾嶺,入白雲、水簾、黃花各洞,盥漱玉女、王母、白龍各池,又憩五大夫鬆下,聽風聲。然後走闕裏,拜孔廟,遨遊廣陵、金陵、姑蘇,半載方到家。劉伯溫已得他力,放歸青田隱居。不期盧大來在灤州,因喪偶悲思成了病,不數月懨懨不起。想起有兩個女兒,一個馨蘭,一個傲菊,無所依托,隻得寫書嚐與王孟端道:弟際蹇運,遠官幽燕,複遘危疾,行將就木,計不得複奉色笑矣!弱女馨蘭、傲菊,倘因友誼,曲賜周旋,使縉紳之弱女,不落腥膻,則予目且瞑,唯君圖之。孟端回杭不過數日,正要往看伯溫,忽接這書,大驚道:“這事我須為了之!”便將所有田產,除可以資給老仆,餘盡折價與人,得銀五十餘兩,盡帶了往灤州進發。行至高郵,適值丞相脫脫率大兵往討張士誠,為邏兵所捉,捉見讚畫龔伯璲。孟端道:“我諸暨王冕也,豈肯從賊作奸細乎!”伯璲連忙下階相迎,道:“某久從丞相,知先生大名。今丞相統大兵至此,正缺參謀,是天賜先生助我丞相。願屈先生共事,同滅巨賊。王孟端道”先生,焉有權臣在內,大將能立功於外?今日功成則有震主之威,不成適起讒譛之口,方為脫公進退無據。雖是這般說,小生辱脫公有一日之知,當為效力。但是我友人歿在灤州,遺有二女,托我攜歸杭。脫公此處尚有公等,二女灤州之托,更無依倚,去心甚急,不可頃刻淹滯。“龔伯璲道”這等公急友誼,小生也不能淹留。“就在巡哨士卒裏邊,追出王孟端原挈行李,又贈銀三十兩。王孟端不肯收,龔伯璲道”公此去灤州,也是客邊,怕資用不足,不妨收過。“還贈他鞍馬、上都公幹火牌一張,道”得此可一路無阻。又差兵護送一程。

  果然王孟端得鞍馬、火牌,一路直抵灤州。到州學探訪時,隻見道:“盧爺已歿,如今新學正孛羅忽木已到任了。”問他家眷時,道:“他有兩個小姐、一個小廝。一個大小姐,十三歲,因盧爺歿了,沒有棺木,州裏各位老爺,一位是蒙古人,一位色目人,一位西域人,都與盧爺沒往來。停了兩日,沒有棺木,大小姐沒極奈何,隻得賣身在本州萬戶忽雷博家,得他棺木一口、銀一兩、米一石,看殯殮盧爺去了。還有一個小廝、一位十歲小姐,守著棺木。新爺到任,隻得移在城外,搭一個草舍安身,說道近日也沒得吃用,那小廝出來求乞,不知真不真。”王孟端便出城外尋問,問到一個所在但見:茹茹梗編連作壁,盡未搪泥;蘆席片搭蓋成篷,權時作瓦。繩樞欲斷,當不得刮地狂風;柴戶偏疏,更逢著透空密雪。內停一口柳木材,香煙久冷;更安一個破沙礶,粒米全無。草衣木食,那裏似昔日嬌娥?鵠麵鳩形,恰見個今時小廝。可是逢人便落他鄉淚,若個曾推故舊心!王孟端一問,正是盧大來棺木、家眷,便撫棺大哭道:“仁兄!可惜你南方豪士,倒做了北土遊魂!”那小姐與小廝,也趕來嚶嚶的哭了一場。終是舊家規模,過來拜謝了。王孟端見他垢麵蓬頭,有衫無褲,甚是傷感。問他姐姐消息,道:“姐姐為沒有棺木,自賣在忽雷萬戶家。前日小廝乞食到他家,隻見姐姐在那廂,把了他兩碗小米飯,說府中道他拿得多了,要打,不知怎麽。”王孟端便就近尋了一所房兒住下,自到忽雷府中來。

  這忽雷是個蒙古人,祖蔭金牌萬戶,鎮守灤州,他是個勝老虎的將軍,家中還有個賽獅子的奶奶。大凡北方人,生得身體長大,女人才到十三歲,便可破身。當日大小姐自家在街上號泣賣身,忽雷博見他好個身分兒,又憐他是孝女,討了他,不曾請教得奶奶。付銀殯葬後,領去參見奶奶,隻得叩了個頭,問他:“那裏人?”小姐道:“錢塘人。”他也不懂,倒是側邊丫鬟道:“是南方人。”問道:“幾歲了?”答應:“十三歲。”隻見那奶奶顏色一變。隻為他雖然哭泣得憔悴了些,本來原是修眉媚臉,標致的;又道是在時年紀,怎不妒忌?巧巧兒忽雷博回家來。問奶奶道:“新討的丫鬟來了麽?他也是個仕宦之女。”奶奶道:“可是門當戶對的哩!”忽雷道:“咱沒甚狗意,隻憐他是個孝心女兒。”奶奶道:“咱正怪你憐他哩!”分付新娶丫鬟叫做“定奴”,隻叫他灶前使用。苦是南邊一個媚柔小姐,卻做了北虜粗使丫鬟。南邊燒的是柴,北邊燒的煤,先是去弄不著。南邊食物精致,北邊食物粗糲,整治又不對綹。要去求這些丫鬟教道,這邊說去,那邊不曉;那邊說來,這邊不明,整治的再不得中意。南邊裝扮是三柳梳頭,那奶奶道:“咱見不得這怪樣。”定要把來分做十來路,打細細辮兒披在頭上。打扮都是赤腳,見了他一雙小小金蓮,他把自己腳伸出來,對小姐道:“咱這裏都這般走得路,你那纏得尖尖的甚麽樣?快解去了。”小姐隻得披了頭,赤了腳,在廚下做些粗用。晚間著兩個丫頭伴著他宿,行坐處有兩個奶奶心腹丫頭貴哥、福兒跟定,又常常時搬嘴弄舌。去得半年,不知打過了幾次。若是忽雷遇著來討了個饒,更不好了,越要脫剝了衣裳,打個半死。虧得一個老丫頭都盧,凡事遮蓋他。也隻是遮蓋的人少,搠舌頭的多。幾番要尋自盡,常常有伴著,又沒個空隙,隻是自怨罷了。

  一日在灶前,聽得外麵一個小花子叫喚,聲音廝熟,便開後門一看,卻是小廝琴兒,看了兩淚交流,可是:相見無言慘且傷,青衣作使淚成行。

  誰知更有堪憐者,灑泣長街懷故鄉。忙把自己不曾吃的兩碗小米飯與他。湊巧福兒見了,道:“怪小浪淫婦!是你孤老來,怎大碗飯與他?”小姐道:“是我不吃的。”福兒道:“你不吃,家裏人吃不得?”又虧得都盧道:“罷,姐姐!他把與人,須餓了他,不餓我,與他遮蓋咱。”那琴兒見了光景,便飛跑,也不曾說得甚的,小姐也不曾問得。常想道:“我父親臨歿,曾有話道:‘我將你二人托王孟端來搬取回杭,定不流落。’不知王伯伯果肯來麽?就來還恐路上兵戈阻隔,隻恐回南的話也是空。但是妹兒在外,畢竟也求乞,這事如何結果?”不料王孟端一到,第二日便拿一個名帖,來拜忽雷萬戶。相見,孟端道:“學生有一甥女,是學正盧大來女,聞得他賣身在府中,學生特備原價取贖,望乞將軍慨從,這便生死感激的事!”忽雷道:“待問房下。”就留王孟端在書房吃茶,著人問奶奶。隻見貴哥道:“怕是爺使的見識,見奶奶難為了他,待贖了出去,外邊快活。”奶奶道:“怕不敢麽?”福兒道:“爺料沒這膽氣,奶奶既不喜他,不若等他贖去,也省得咱們照管,隻是多要他些罷了。”奶奶聽了,道:“要八兩原價,八兩飯錢,許他贖去。”忽雷笑道:“那要得許多?”王孟端道:“不難。”先在袖中取出銀子八兩,交與忽雷,道:“停會學生再送四兩,取人便了。”隨即去時,那奶奶不容忽雷相見,著這兩個丫鬟傳話,直勒到十六兩,才發人出來。王孟端叫乘轎子,抬了到城下,小姐向材前大哭。又姊妹兩個哭了一場,然後拜謝王孟端道:“若非恩伯,姊妹二人都向他鄉流落。”王孟端道:“這是朋友當為之事,何必致謝。”就為他姊妹、小廝,做些孝服,雇了人夫、車輛車至張家灣雇船,由會通河回。此時脫脫丞相被讒譛謫死,讚畫龔伯璲棄職歸隱。前山東、江淮一帶,賊盜仍舊蜂起,山東是田豐,高郵張士誠,其餘草竊,往往而是。也不知擔了多少幹係,吃了多少驚恐,用了多少銀兩,得到杭州,把他材送到南高峰祖墳安葬了。先時盧大來長女,已許把一個許彩帛子。後邊聞他死在灤州,女兒料不得回來,正要改娶人家,得王孟端帶他二女來,也複尋初約。次女孟端也為他擇一士人。自己就在杭州,替盧大來照管二女。

  不覺五年,二女俱已出嫁。金華、嚴州,俱已歸我太祖。江南參知政事胡大海,訪有劉伯溫、宋景濂、章溢,差人資送至建康。伯溫曾對大海道:“吾友王孟端,年雖老,王佐才也,不在吾下,公可辟置帳下。”留書一封,胡參政悄悄著人來杭州請他。這日王孟端自湖上醉歸,恰遇一人送書,拆開看時,乃是劉伯溫書道:弟以急於吐奇,誤投盲者,微兄幾不脫虎口。雖然躁進招尤,懷寶亦罪。以兄王佐之才,與草木同腐,豈所樂歟?幕府好賢下士,倘能出其底蘊,以佐蕩平,管樂之勳,當再見今日。時不可失,唯知者亟乘之耳!王孟端得書,道:“我當日與劉伯溫痛飲西湖,見西北天子氣,已知金陵有王者興。今金陵兵馬,所向成功,伯溫居內,我當居外,共興王業。”就棄家來到蘭谿,聞得金華府中變,苗將蔣英、劉震作亂,刺死胡參政。他便創議守城,自又到嚴州李文忠左丞處,借兵報仇,直抵城下。蔣英、劉震連夜奔降張士誠。李左丞便辟他在幕下,凡一應軍機進止,都與商議。此時張士誠聞得金、處兩府,都殺了鎮守,大亂。他急差大將呂珍,領兵十萬,攻打諸、全。孟端與李左丞計議,先大張榜文,虛張聲勢,驚恐他軍心。又差人進城,關合守將謝再興,內外夾攻,殺得呂珍大敗而走。次年四月,諸、全守將謝再興,把城子畔降張士誠,攻打東陽。他又與李左丞來救東陽,創議要在五指岩立新城,可與謝再興相拒,李左丞就著他管理。他數日之間早已築成高城深池,是一個雄鎮。張士誠差李伯升領兵攻城,那邊百計攻打,他多方備禦,李左丞親來救應,李伯升又是大敗。後來李左丞奉命取杭州,張士誠平章潘原明,遣人乞降,孟端勸左丞推心納之,因與左丞輕騎入城受降。左丞就著孟端,協同原明,鎮守杭州,時已六十餘。未幾,以勞卒於杭州。盧氏為持三年喪,如父喪一般。識者猶以孟端有才未盡用,不得如劉伯溫共成大業,是所深恨。然於朋友分誼,則已無少遺恨,豈不是今人之所當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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