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姑娘被白菊花一鏢,正中咽喉,由牆上摔將下來,仍掉在院內。老太太過去一見,罵道:“好白菊花,天殺的!”隨即也就死過去了。淫賊複又回來,還要分證分證這個理兒,二番縱進牆來,低頭一看,原來他師妹帶者婆子一並全死過去了。白菊花反倒哈哈一笑,說:“丫頭,非是晏飛沒有容人之量,誰叫你苦苦追趕,自己招死,大概也是你陽壽當盡,你死在陰曹之內,休怨我晏某。”屋中紀強雖然雙目不明,耳音甚好,就知道姑娘掉下牆來,準是中了白菊花的暗器,又聽老婆子罵了一聲“天殺的”,然後也不言語了,必然也是背過氣去了。紀強高聲叫道:“晏飛你別走,進屋中我有一句話告訴你。”晏飛說:“可以使得。”將進屋,老婆子悠悠氣轉說:“晏飛天殺的呀,你要了我女兒性命,我們兩口子年過七十,膝下無兒,隻生得一個女兒,你還給我打死了。老頭子,老天殺的,你教的好徒弟,淨教他本事不算,你還教他暗器,如今,他把暗器學會能打你我的女兒了。我女兒一死,我也不要活著了。晏飛,你把我殺了罷。”說畢,爬將起來,把晏飛衣裳一扯,說:“你就殺了我罷。”白菊花用手一推,說:“要尋死,難道你不會自己行一個拙誌麽?”老太太複又爬起來,說:“我要死在你手裏,你也好大大的有名。”說完,對著白菊花將身一撞。晏飛往旁邊一閃,對著老太太後脊背拍的一聲。打了一掌。老太太如何收的住腳,“噗咚”一聲,頭顱正撞在牆上,撞了一個腦漿崩裂,花紅腦髓滿牆遍地皆是。老太太一死,白菊花反倒哈哈大笑,說:“老婆子,你一頭碰在牆上,你自己觸牆身死,可不是晏某要你性命。”屋內紀強聽得真確,連連叫說:“晏爺,晏大兄弟,進來。我有兩句好話,說完了你再走。”晏飛說:“可以使得,難道我不敢進來不成!”白菊花進到屋中,一拉椅子坐下,說道:“老匹夫,你叫晏某進來,有什麽言語,快些說來。”紀強說:“晏飛,我一家三口,倒死了兩個,全都喪在你手,一個是你一鏢打死,一個是你摔死,你看我雙目不明,什麽人服侍於我?不如成全了你這個孝道之名罷,以後必然有你的好處。”隨說著話,躥下炕來,就往白菊花懷中一撞,說:“晏飛快些拉劍,我速求一死。”白菊花見他師父這般光景,把寶劍往外一拉,冷颼颼的那口劍就離著紀強脖頸不甚遠了。到底是有師徒之分,惡淫賊總覺著有些難以下手,複又把他師父一推,老頭子“噗咚”一聲,摔倒在地。晏飛說:“你要尋死,何用晏某下手?”紀強說:“晏飛,你不敢殺我,你可別走,等著我死後之時,你再走不遲。”隨即自己摸了一根繩子,複又上炕,摸著窗榻格,把繩子穿過來,打了一個套兒,揪著繩子,大聲嚷道:“街坊鄰舍大眾聽真,若要是會武藝的,你們要教徒弟時節,千萬可別像我,教的這個徒弟,將我平生武藝一絲兒也不剩,又傳了他暗器。他把本領學全,才能打死他的師妹,摔死他的師母,逼死他的師父。蒼天啊,蒼天!隻求你老人家報應循環。晏飛呀,晏飛!但願你小小年紀,一天強似一天,陽世之間,我也難以辯理,我就在閻王殿前與你分辨去就是了。”說罷,把繩子往脖頸一套,身子往下一沉,手足亂蹬亂踹,轉眼間就氣絕身死,白菊花哈哈一笑:“丫頭苦苦相追,教晏某一鏢打死;老婆子與我撞頭,一頭碰在牆上,氣絕身亡;老匹夫自己懸梁自縊身死。一家三口,雖然廢命,全是你們自招其禍,可與姓晏的無幹,晏某去也。”
展南俠在牆頭之上,正聽見白菊花說他師妹被他一鏢打死,師母撞死,師父吊死。展爺一瞧,地下躺著姑娘,這邊躺著個老太太,屋裏燈影照著窗欞紙,明現老頭在窗戶上吊著。展爺一想,天地之間,竟有如此狠心之人,就在房上一聲喊叫說:“呔,狠心賊往哪裏走!”說畢,躥下牆來。晏飛一看是南俠到了,嚇了個膽裂魂飛,隻不敢出屋門,一口氣,將燈燭吹滅,自己攏了一攏眼光,一回手,先把板凳衝著展爺丟將出去。展爺往旁邊一閃,就見白菊花隨著那條板凳出來。展爺一見白菊花,手中袖箭,就打將出去。晏飛可稱為久經大敵之人,趕著一彎身,那枝袖箭就從耳邊過去正釘在門框之上。展爺一袖箭沒打著晏飛,隻得把寶劍亮出來,二人交手。晏飛總得防著,別碰在展爺的劍上,此時就打算賣一個破綻,躥出圈外,好逃出自己性命。展爺施了一個探爪架勢,白菊花用了個鷂子翻身,躥出圈外,撤腿就跑,左手一按牆頭躥出牆外。展爺也跟將上去,往外一看,白菊花一直奔西。展爺翻下來,尾隨於後。白菊花施展平生的夜行術,展爺在後麵也是如此。白菊花急速奔逃,前麵一帶樹林,料著進樹林他就不追趕了,行至林邊,一抖身軀躥將進去。展爺至樹林,叫道:“惡狠賊,按說窮寇莫追,非是展某不按情理,今天總得追捉你這淫賊,將你碎剁其屍,也報不了你這逆倫之罪。”隨即趕進樹林,白菊花複又躥出林外。心中害怕,暗想:倘若這廝一定不舍,天光一亮,行路人多,再要逃,隻怕費事。忽見前邊黑霧般一帶鬆林,遠遠就瞧見鬆林外蹲著一人。晏飛心中一動,天有二鼓之時,這個人還在這裏蹲著,要是他們一同的人,我可大大不便;要是我們綠林剪徑的人,我與他吊個坎兒,他必放我過去,替我擋敵一陣,我就穿林而過,逃出性命。他剛要則聲,忽聽蹲著那個人哼著聲說:“前來的是什麽人?快些通名上來,老西在此久候多時。”白菊花一聽是山西口音,不覺心中一動,暗想:細脖大頭鬼王房書安說過,有個山西人與綠林作對,如要在此處碰著是他,大大不便。此人足智多謀,詭計多端,後麵若沒有人追趕,我倒不怕。後麵那個我就不是他的對手,前邊再遇山西雁。隻怕我要不好。正在疑惑之間,已然越跑越近,見他是兩道白眉,又聽得後麵展南俠叫道:“前麵是徐侄男嗎?”就見對麵那人說:“正是徐良。那個敢是展大叔,你老人家追的是什麽人?”展昭一聽是徐良,不覺喜出望外,連連說道:“這是國家要犯,別放走了,千萬把他捉住方好。”徐良說:“這就是白菊花王八入的,遇見老子就沒有你走的了。”
你道這徐良怎麽在此?皆因眾人奉旨回家,祭祖的祭祖,完姻的完姻。
惟獨徐良,跟著穿山鼠徐三爺回山西祁縣徐家鎮。徐慶就因二十多歲打了人命,逃出在外,如今父子榮歸,親族人等俱都臨門賀喜,連本縣縣太爺都來拜望,家中搭棚請客,熱鬧了十餘日,親友俱都散去,家中透著清靜。徐三爺拿起酒杯來喝過三盅,就想起五老爺白玉堂來了。訴訴叨叨,盡哭五弟。哭著哭著,一抬腿“拍嚓”一聲,桌子翻了過來,碗盞家夥摔成粉碎。少刻又教擺上再喝,喝個酩酊大醉,一睡就是三天,又教擺酒,喝著喝著,又是啼哭。徐良在家實在難過,想著倒不如早些上京任差罷。這日辭別父母,二老爺囑咐幾句言語,在相爺台前當差,必要實心任事。徐良遵聽父訓,帶著川資銀兩,一路曉行夜住,饑餐渴飲。這日正走在晌午時候,就覺腹中饑餓,找個飯店,到了後堂落坐,要了些飯食,見堂官在屋中貼了許多紅帖,上麵寫著莫談國事,徐良吃著,就問過賣,那寫的什麽莫談國事?過賣說:“皆因我們這裏出了一件新聞的事。”又問什麽叫新聞的事?過賣說:“離我這裏幾十裏地,有個潞安山,山內有個賊叫白菊花。偷了萬歲冠袍帶履,開封府大人們,有死有傷的,沒人把晏飛拿住。我們這鋪子裏,吃飯喝酒的,全講究此事。我們貼上這個帖,也免免口舌。”徐良聽在心中,給了飯錢,出了飯店,連夜往上走,暗暗祝告著,隻要見著這個賊,就是萬幸。將有二鼓多天,就瞧見二人住這裏跑,自己一說話,那旁展爺叫他拿人,往上一迎,白菊花“颼”的就是一鏢,山西雁栽倒在地。不知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