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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連瑣

  楊於畏,移居泗水之濱。齋臨曠野,牆外多古墓,夜聞白楊蕭蕭,聲如濤湧。夜闌秉燭,方複淒斷。忽牆外有人吟曰:“玄夜淒風卻倒吹,流螢惹草複沾幃。”反複吟誦,其聲哀楚。聽之,細婉似女子。疑之。明日,視牆外,並無人跡。唯有紫帶一條,遺荊棘中;拾歸,置諸窗上。向夜二更許,又吟如昨。楊移杌登望,吟頓輟。悟其為鬼,然心向慕之。

  次夜,伏伺牆頭。一更向盡,有女子珊珊自草中出,手扶小樹,低首哀吟。楊微嗽,女忽入荒草而沒。楊由是伺諸牆下,聽其吟畢,乃隔壁而續之曰:“幽情苦緒何人見?翠袖單寒月上時。”久之,寂然。楊乃入室。方坐,忽見麗者自外來,斂衽曰:“君子固風雅士,妾乃多所畏避。”楊喜,拉坐。瘦怯凝寒,若不勝衣。問:“何居裏,久寄此間?”答曰:“妾,隴西人,隨父流寓。十七暴疾殉謝,今二十餘年矣。九泉荒野,孤寂如鶩。所吟,乃妾自作,以寄幽恨者。思久不屬,蒙君代續,歡生泉壤。”楊欲與歡。蹙然曰:“夜台朽骨,不比生人,如有幽歡,促人壽數。妾不忍禍君子也。”楊乃止。戲以手探胸,則雞頭之肉,依然處子。又欲視其裙下雙鉤。女俯首笑曰:“狂生太囉唕矣!”楊把玩之,則見月色錦襪,約彩線一縷。更視其一,則紫帶係之。問:“何不俱帶?”曰:“昨宵畏君而避,不知遺落何所。”楊曰:“為卿易之。”遂即窗上取以授女。女驚問:“何來?”因以實告。女乃去線束帶。既翻案上書,忽見《連昌宮詞》,慨然曰:“妾生時最愛讀此。今視之,殆如夢寐!”與談詩文,慧黠可愛。剪燭西窗,如得良友。自此每夜但聞微吟,少頃即至。輒囑曰:“君秘勿宣。妾少膽怯,恐有惡客見侵。”楊諾之。兩人歡同魚水,雖不至亂,而閨閣之中,誠有甚於畫眉者。女每於燈下為楊寫書,字態端媚。又自選宮詞百首,錄誦之。使楊治棋枰,購琵琶。每夜教楊手談。不則挑弄弦索,作“蕉窗零雨”之曲,酸人胸臆;楊不忍卒聽,則為“曉苑鶯聲”之調,頓覺心懷暢適。挑燈作劇,樂輒忘曉。視窗上有曙色,則張皇遁去。

  一日,薛生造訪,值楊晝寢。視其室,琵琶、棋枰俱在,知非所善。又翻書得宮詞,見字跡端好,益疑之。楊醒,薛問:“戲具何來?”答:“欲學之。”又問詩卷,托以假諸友人。薛反複檢玩,見最後一葉,細字一行雲:“某月日連瑣書。”笑曰:“此是女郎小字,何相欺之甚?”楊大窘,不能置詞。薛詰之益苦,楊不以告。薛卷挾,楊益窘,遂告之。薛求一見。楊因述所囑。薛仰慕殷切;楊不得已,諾之。夜分,女至,為致意焉。女怒曰:“所言伊何?乃已喋喋向人!”楊以實情自白。女曰:“與君緣盡矣!”楊百詞慰解,終不歡。起而別去,曰:“妾暫避之。”明日,薛來,楊代致其不可。薛疑支托,暮與窗友二人來,淹留不去,故撓之;恒終夜嘩,大為楊生白眼,而無如何。眾見數夜杳然,浸有去誌,喧囂漸息。忽聞吟聲,共聽之,淒婉欲絕。薛方傾耳神注,內一武生王某,掇巨石投之。大呼曰:“作態不見客,甚得好句?嗚嗚惻惻,使人悶損!”吟頓止。眾甚怨之。楊恚憤見於辭色。次日,始共引去。楊獨宿空齋,冀女複來,而殊無影跡。逾二日,女忽至,泣曰:“君致惡賓,幾嚇煞妾!”楊謝過不遑。女遽出,曰:“妾固謂緣分盡也,從此別矣。”挽之已渺。由是月餘,更不複至。楊思之,形銷骨立,莫可追挽。

  一夕,方獨酌,忽女子搴幃入。楊喜極,曰:“卿見宥耶?”女涕垂膺,默不一言。亟問之,欲言複忍,曰:“負氣去,又急而求人,難免愧恧。”楊再三研詰,乃曰:“不知何處來一齷齪隸,逼充媵妾。顧念清白裔,豈屈身輿台之鬼?然一線弱質,烏能抗拒?君如齒妾在琴瑟之數,必不聽自為生活。”楊大怒,憤將致死;但慮人鬼殊途,不能為力。女曰:“來夜早眠,妾邀君夢中耳。”於是複共傾談,坐以達曙。女臨去,囑勿晝眠,留待夜約。楊諾之。因於午後薄飲,乘醺登榻,蒙衣偃臥。忽見女來,授以佩刀,引手去。至一院宇,方闔門語,聞有人掿石撾門。女驚曰:“仇人至矣!”楊啟戶驟出,見一人赤帽青衣,蝟毛繞喙。怒咄之。隸橫目相仇,言詞凶謾。楊大怒,奔之。隸捉石以投,驟如急雨,中楊腕,不能握刃。方危急間,遙見一人,腰矢野射。審視之,王生也。大號乞救。王生張弓急至,射之,中股;再射之,殪。楊喜感謝。王問故,具告之。王自喜前罪可贖,遂與共入女室。女戰惕羞縮,遙立不作一語。案上有小刀,長僅尺餘,而裝以金玉;出諸匣,光芒鑒影。王歎讚不釋手。與楊略話,見女慚懼可憐,乃出,分手去。楊亦自歸,越牆而仆,於是驚寤,聽村雞已亂鳴矣。覺腕中痛甚;曉而視之,則皮肉赤腫。

  亭午,王生來,便言夜夢之奇。楊曰:“未夢射否?”王怪其先知。楊出手示之,且告以故。王憶夢中顏色,恨不真見;自幸有功於女,複請先容。夜間,女來稱謝。楊歸功王生,遂達誠懇。女曰:“將伯之助,義不敢忘。然彼赳赳,妾實畏之。”既而曰:“彼愛妾佩刀。刀實妾父出使粵中,百金購之。妾愛而有之,纏以金絲,瓣以明珠。大人憐妾夭亡,用以殉葬。今願割愛相贈,見刀如見妾也。”次日,楊致此意。王大悅。至夜,女果攜刀來,曰:“囑伊珍重,此非中華物也。”由是往來如初。

  積數月,忽於燈下笑而向楊,似有所語,麵紅而止者三。生抱問之。答曰:“久蒙眷愛,妾受生人氣,日食煙火,白骨頓有生意。但須生人精血,可以複活。”楊笑曰:“卿自不肯,豈我故惜之?”女雲:“交接後,君必有念餘日大病,然藥之可愈。”遂與為歡。既而著衣起,又曰:“尚需生血一點,能拚痛以相愛乎?”楊取利刃刺臂出血;女臥榻上,便滴臍中。乃起曰:“妾不來矣。君記取百日之期,視妾墳前,有青鳥鳴於樹頭,即速發塚。”楊謹受教。出門,又囑曰:“慎記勿忘,遲速皆不可!”乃去。越十餘日,楊果病,腹脹欲死。醫師投藥,下惡物如泥,浹辰而愈。計至百日,使家人荷鍤以待。日既夕,果見青鳥雙鳴。楊喜曰:“可矣。”乃斬荊發壙。見棺木已朽,而女貌如生。摩之微溫。蒙衣舁歸,置暖處,氣咻咻然,細於屬絲。漸進湯,半夜而蘇。每謂楊曰:“二十餘年,如一夢耳。”

  [今譯]

  楊於畏遷居到泗水河邊。他的書房麵對著空曠的原野,牆外有很多古墓。夜裏聽見白楊樹被風吹得嘩嘩地響,如同波濤洶湧。一天深夜,他獨對孤燈,心境淒涼。忽然,牆外有人吟:“玄夜淒風卻倒吹,流螢惹草複沾幃。”反複吟誦,聲音哀怨淒楚。側耳細聽,聲音纖細婉轉,好像是個女子。他心裏不禁十分疑惑。第二天,他到牆外去觀察,可是並沒有人的痕跡,隻發現一條紫色的帶子,遺落在荊棘叢中。他撿起紫帶,把它掛在書房的窗上。到了晚上二更時分,牆外又像昨夜一樣傳來陣陣吟詩聲。楊於畏搬來一張短凳,爬上去向牆外張望,吟詩聲立即沒有了。他醒悟到那是個女鬼,但心裏卻產生了傾慕之情。

  第三天晚上,楊於畏趴在牆頭守候著。一更將盡,有個女子緩緩地從草叢裏走出來,用手扶著小樹,低著頭哀傷地吟誦著。楊於畏輕輕咳嗽了一聲,女子馬上隱沒在荒草叢裏。楊於畏就在牆下靜靜地等候著。等女子吟完那兩句詩,楊於畏就隔著牆壁續吟起來:“幽情苦緒何人見?翠袖單寒月上時。”過了很久,四周依然一片寂靜。於是他返回書房。剛剛坐下,忽然看見一個美人從外麵走進來,對他行了個禮,說:“先生原來是個風雅之士,我卻一直畏避您,未免太多心了!”楊於畏很高興,連忙拉她坐下。隻見她身軀瘦削,舉止畏怯,肌膚凝聚了一股寒氣,弱不禁風的樣子楚楚可憐。楊於畏問她:“你家住在哪裏?為什麽長期寄居此地?”她回答說:“我是隴西人,跟隨父親漂流在此。十七歲時,我突然得了急病,不幸死去,至今已經二十多年了。九泉之下,荒野茫茫,我孤淒寂寞得像一隻失群的野鴨。所吟誦的兩句詩,是我自己作的,用來寄托我在陰間的愁情別恨。但想了很久也無法續下去;承蒙您替我續作成篇,使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到很欣慰。”楊於畏想和她交歡。她皺著眉頭說:“我這墳墓裏的朽骨,和生人不同,如果同人歡好,會促人短壽。我不忍心使您遭禍啊!”楊於畏這才作罷。他笑著用手探摸女子的胸脯,感到那芡實般的乳房,仍是處女的樣子。又想看看她裙下的一雙小腳。女子低下頭笑著說:“你這個狂生太纏人了!”楊於畏玩賞著她的小腳,隻見腳上穿著月白色襪子,係著一縷彩線。再看看另一隻腳,卻是係著紫色的帶子。楊於畏問:“為什麽不都係上紫色的帶子呢?”她說:“昨晚因為害怕你,在躲避時,有一條帶子不知落在什麽地方了。”楊於畏說:“我給你換一條吧。”就從窗上取下那條撿來的帶子遞給她,她驚訝地問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楊於畏以實情相告。她解下彩線,束上紫色的帶子。然後又隨手翻閱桌子上的書,忽然看到唐代元稹所作的《連昌宮詞》,就感慨地說:“我活著時最喜歡讀它。現在看到它,就像在夢裏一樣!”和她談詩論文,她聰明伶俐,非常可愛。兩人坐在西窗之下,剪燭談心,十分投機默契,楊於畏就像得到一位知己一樣。

  從此,每天晚上,隻要聽到輕輕的吟誦聲,過一會兒她就來了。她總是囑咐楊於畏說:“你要保密,不要告訴別人。我從小就很膽小,恐怕有野蠻粗俗的客人來欺負我。”楊於畏答應了。兩人如魚得水,非常歡樂,雖然沒有枕席之歡,但閨房之中,感情親密,比起張敞畫眉的樂趣,更進一層。她常常在燈下替楊於畏抄書,字跡十分端莊秀麗。又自選了一百首宮詞,抄錄下來吟誦。還叫楊於畏置辦棋盤,購買琵琶。每天晚上教楊於畏下圍棋。不然就撥弄弦索,彈上一曲《蕉窗零雨》,令人心悲涼酸楚,楊於畏不忍聽完,她就改彈《曉苑鶯聲》,使人頓時覺得心懷舒暢。兩人挑燈做遊戲,一高興起來就忘了天亮。看見窗上露出曙光,她便慌慌張張地走了。

  一天,薛生來訪,正遇上楊於畏睡午覺。環視屋內,見擺著琵琶和棋盤,知道這些都不是楊於畏所擅長的。又翻書翻出一冊宮詞,看見字跡端莊秀麗,就更加疑惑不解。楊於畏醒後,薛生就問:“你的這些琵琶、圍棋是從哪兒來的?”楊於畏回答說:“我想學一學這些東西。”薛生又問那詩卷是誰的,楊於畏托辭說是從朋友那裏借來的。薛生翻來覆去地細看,見最後一頁寫著一行小字:“某月某日連瑣書。”就笑著說:“這是姑娘的小名,你怎麽騙我?”楊於畏非常窘迫,無話可說。薛生更是苦苦追問,楊於畏就是不肯說。薛生把詩卷卷起,夾在腋下,楊於畏更加窘迫,隻好告訴薛生。薛生要求見一見連瑣,楊於畏就轉述了連瑣的囑咐。可是薛生非常仰慕連瑣;楊於畏迫不得已,隻好答應了。半夜時分,連瑣來了,楊於畏就向她轉達了薛生的要求。連瑣生氣地說:“我是怎麽對你說的?你竟長篇大套地告訴別人!”楊於畏隻好說出實情,為自己辯解。連瑣說:“我和你的緣分到頭了!”楊於畏百般勸慰,她始終悶悶不樂,站起來告別說:“我暫時避開吧。”

  第二天,薛生來了,楊於畏代連瑣回複他,說不願相見。薛生懷疑他故意推托,傍晚約了兩個同學一起來,久留不去,故意阻撓他們相會,還終夜喧嘩,惹得楊於畏十分討厭,卻也無可奈何。大家見幾夜都沒有連瑣的蹤影,就逐漸有了離開的意思,喧鬧聲也漸漸平息了。忽然聽到一陣吟誦聲,大家側耳細聽,那聲音十分淒婉。薛生正出神地聽著,同來的一位姓王的武生,撿起一塊大石頭隔牆擲過去,大聲喊道:“裝模作樣地不見客,那算什麽好詩,嗚嗚咽咽、悲悲戚戚的,把人悶死了!”這一擲一喊,吟誦聲立刻停止了。大家都十分埋怨王生。楊於畏更是滿麵怒容,十分怨恨。第二天,這些人才一同退去。楊於畏獨自住在空蕩蕩的書房裏,盼望連瑣再來,可是毫無影跡。過了兩天,連瑣忽然來了,哭著說:“你招來這些凶惡粗俗的客人,幾乎把我嚇死了!”楊於畏連忙道歉認錯。連瑣急步走出書房,說:“我本來說過緣分已盡,從此分手了。”楊於畏上前想拉住她,但人早已沒有了。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連瑣也沒有來過。楊於畏日夜思念她,身體漸漸消瘦成皮包骨,但怎麽也想不出挽回的辦法。

  一天晚上,楊於畏正在自斟自飲,忽見連瑣掀起門簾走進來。楊於畏喜出望外,說:“你原諒我了嗎?”連鎖不斷地流著眼淚,一言不發。楊於畏急切地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欲言又止,說:“我賭氣地離開你,又急匆匆地來求你,實在慚愧啊。”楊於畏再三追問,她才說:“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卑汙的衙役,硬逼我給他做妾。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兒,怎能屈身侍奉卑賤的鬼卒?但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又如何反抗呢?你如果把我看作妻子,決不會讓我獨自掙紮求生。”楊於畏怒火中燒,恨不得去把那個惡鬼打死;但是又憂慮人鬼不在同一世界,無法幫她。連瑣說:“明天晚上你早點睡覺,我在夢裏請你就行了。”於是兩人又互訴衷腸,一直坐到天亮。連瑣臨走時,囑咐楊於畏不要睡中午覺,留待晚上在夢裏相見。楊於畏答應了。

  這天傍晚,楊於畏喝了一點酒,乘著醉意爬上床,裹著衣服倒頭就睡。迷迷糊糊地忽然看見連瑣走進來,遞給他一把佩刀,拉著他的手往外走。來到一個院子,剛關上大門說話,就聽見有人用石頭砸門。連瑣驚叫一聲:“仇人來了!”楊於畏打開大門,猛衝出去,看見一個人頭戴紅帽,身穿青衣,嘴巴上長滿刺蝟般的硬須。楊於畏怒衝衝地斥責他。這衙役橫眉怒目,把楊於畏視為仇敵,說話凶狠狂妄。楊於畏異常憤怒,向衙役衝過去。衙役抓起石頭砸來,驟如急雨,擊中了楊於畏的手腕,痛得他握不住佩刀。正在危急之時,遠遠看見一個人,腰佩弓箭,在野外打獵。仔細一看,原來是王生。楊於畏就大聲呼救。王生急忙趕來,張弓搭箭,一箭就射中了衙役的大腿;再一箭,把衙役射死了。楊於畏很高興,連忙上前致謝。王生問他這是怎麽回事,楊於畏詳細告訴了他。王生也很高興,覺得可以贖回以前的過失,就和楊於畏一起走進屋裏。連瑣戰戰兢兢,害羞不敢上前,遠遠站立著不說一句話。桌子上有一把小刀,一尺多長,用金玉裝飾著;抽出刀鞘一看,寒光四射,能夠照見人影。王生讚歎不止,愛不釋手。他和楊於畏略談幾句,見連瑣又害羞又畏懼的樣子,怪可憐的,就走出房門,告辭了。楊於畏也獨自回家,過牆時摔倒在地,於是驚醒過來,這時已是村中的雞叫聲此起彼伏的時候了。他覺得手腕很疼;天亮一看,皮肉又紅又腫。中午,王生來了,進門就說昨夜做了一個怪夢。楊於畏問:“有沒有夢見射死一個衙役呢?”王生很奇怪他能夠先知先覺。楊於畏伸出手腕讓王生看,並把事情的始末細述一遍。王生想起夢中連瑣那美麗的容顏,恨不能真的見她一麵。慶幸自己有功於連瑣,便再一次請楊於畏介紹他與連瑣相見。夜裏,連瑣來道謝。楊於畏把功勞歸於王生,並轉達了王生的懇求。連瑣說:“他這樣仗義相助,我又怎敢忘懷。但他雄赳赳的樣子,我實在有點害怕。”停了一會,連瑣又說:“他很喜愛我的佩刀。這把佩刀是我父親出使廣東時,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來的。因為我十分喜愛,父親把它給了我。我用金絲裹纏刀柄,又鑲嵌上明珠。父親可憐我不幸早亡,就用它給我殉葬。現在我願意割愛,把它送給王生,見到佩刀就像見到我一樣。”第二天,楊於畏把連瑣的意思告訴王生。王生非常高興。到了晚上,連瑣果然把佩刀帶來了,她對楊於畏說:“請囑咐他好好珍愛這把佩刀,它不是中國出產的東西啊。”從此,兩人又像當初一樣來往密切了。

  過了幾個月,連瑣忽然在燈下微笑著靠近楊於畏,似乎想說什麽,可是臉羞得通紅,幾次欲言又止。楊於畏把她抱在懷裏,問她想說什麽。連鎖說:“長時間得到你的愛戀,我獲得了活人的氣息,又天天吃人間食物,我這白骨有了生機。但是還需要活人的精血,才可以複活。”楊於畏笑著說:“是你自己不肯,哪裏是我舍不得呢?”連瑣說:“和我交歡之後,你一定會有二十多天大病,但是請醫服藥可以治好。”楊於畏就和她同枕共歡。雲雨之後,連瑣穿衣下床,又說:“還需要一點鮮血,你能為了愛情而忍受疼痛嗎?”楊於畏拿出一把鋒利的刀子,在胳膊上刺出血來;連鎖仰臥在床上,讓他把血滴在肚臍裏。然後站起來說:“我以後不來了。請你記住一百天的期限,看到我的墳前有青鳥在樹上鳴叫時,就趕快掘開我的墳墓。”楊於畏牢牢記住她的話。走出房門的時候,她又再次囑咐說:“千萬記住我的話,不要忘了,遲了早了都不行!”說完就走了。

  過了十多天,楊於畏果然病了,肚子脹得要命。醫生給他服了藥,瀉下的糞便就像爛泥一樣,十二天以後才恢複了健康。屈指算著日子,到了一百天的時候,他讓家人扛著鐵鍬來到連瑣的墳前等待著。等到夕陽西下,果然看到有兩隻青鳥在樹上吱吱鳴叫。楊於畏高興地說:“可以動手了。”於是砍掉荊棘,挖開墓穴。隻見棺木已經腐朽破爛了,而連瑣的容貌還栩栩如生。用手摸摸,身體還有點暖氣。於是蒙上衣服,把她抬回去,放在暖和的地方,她開始有了呼吸,但氣若遊絲。慢慢地可以喝一點湯水,到了半夜就蘇醒過來。她常常對楊於畏說:“二十多年就像一個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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