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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桃花酒(3)

  姑娘罵著,擺著頭,極力要來揪打玉霞大媽的背簍。誰知頭發卻越是掛得結實。旁邊一個頂著大箱子的小夥趕緊騰出一隻手幫她摘除頭發。一邊勸說,別動,別躁,越動越糟!

  姑娘隻好忍氣歪著頭,任由小夥子慢慢地擺弄了半天。可是,她的頭發一旦獲得自由,她立即母獅那樣地跳起來要揪打玉霞大媽。揚言要踩扁她的背簍。玉霞大媽的眼淚就湧了滿眶。她可憐巴巴一迭聲叫道:姑娘你打我!你揪我的頭發!你咋打我都行!就別砸我背簍。這是我海龍兒的命哩!

  姑娘哪裏聽她的。姑娘咆哮道:你的破背簍算什麽?你兒子的命算什麽?能有我的頭發金貴?你說你怎麽賠我的頭發吧?你看我怎麽砸碎你的背簍吧!

  玉霞大媽就像孩子那樣嚶嚶地哭起來了。

  忽然,有隻手抓住了姑娘揮舞的拳頭,並有個嚴厲的聲音在她頭頂炸響:早知你這麽潑,我就不替你取頭發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呢?你不覺得這位大媽可憐嗎?

  拉住姑娘手的是頭頂旅行箱的小夥。姑娘一揚頭,才發現這個小夥濃眉大眼,虎彪彪的有些可怕。她軟了下來,拳頭再不敢揮舞。但嘴裏仍罵罵咧咧的:叫花子模樣,擠的什麽火車呀!

  小夥子說,姑娘你這就不對了。火車難道是專為富人開的麽?

  這邊的爭吵還沒結束,忽然一陣騷亂。原來兩個人為爭座位打起來了——兩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個懷裏還抱著吃奶的孩子。兩個女人都有長頭發,兩個人就互相揪著頭發廝打。兩個人的男人先還勸架,勸著勸著不知怎麽也打到一塊兒去了。他們的唾沫和拳頭就在玉霞大媽眼前飛舞。玉霞大媽嚇得直往後縮,一邊用嚶嚶的小聲說道:別打了!別打了!看嚇著娃娃了。

  頭上頂著旅行箱的小夥竭力想從中隔開廝打的雙方,無奈他隻有一隻手能用力。有一方顯然占了上風,因為抱孩子的女人放聲號哭道:狗日的,老娘還沒受過這樣窩囊氣哩。狗日的你們等著,老娘讓你們走不下這趟火車。女人說著就往車門方向擠,她的男人緊緊跟著她,一邊打著手機,同什麽人大聲說話。他們是從人們身上爬過去的。因為發生在眼前的廝打,大家都認識他們,默許他們從各自身上爬過去。

  車廂裏安靜下來。小夥子悄聲對玉霞大媽說,別害怕。又說,你把背簍頂在我肩膀上,這樣就輕鬆些。

  玉霞大媽雙手更緊地抓著頭頂的背簍說,行。我行。

  車到一個縣級車站,湧上來的人更多了。大家正在緊張地看著湧上來的人群,忽然車窗被砸開了,幾個手持鐵棍的人爬進來,按住剛才參與打架的那個男人就打。那男人一聲不吭,隻用雙手緊緊抱著頭。女人則嚇呆了,大張著嘴巴喊不出聲來。前後隻有幾分鍾,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目睹了事件全部經過的列車員也沒有說話。

  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車廂裏死寂般的沉悶,隻有哐當哐當車行的聲音。

  忽然,玉霞大媽喊道:快看看那娃,打壞沒有!

  沒有人響應她。列車仍然不緊不慢地運行著。

  火車在西安站停車時,玉霞大媽看著往下擁擠的人群有些困惑。忽然有人拉她的衣袖。她看見是那個先前跟她說話的小夥。他顯然被壓壞了,臉蠟黃著,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他嘶啞著嗓子擠出句話:大媽,你下車,跟著人走。快!

  玉霞看著小夥,想,可憐的娃呀!她說,你還要走很遠嗎?

  小夥子點頭。

  玉霞就跟著人往下擠,一邊頻頻回頭尋找那小夥。

  下火車後,玉霞大媽將背簍從頭頂取下,看看壇子,一切完好無損,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老實人心裏說,平平娃呀,媽來看你了。

  火車站的地道有些怕人。玉霞大媽憂慮了一下還是跟著人流下去了。她腳下走著,眼睛東張西望,心裏充滿恐懼。雖然周圍到處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卻感到就像一個人在黑暗的隧道裏爬行。她摸索著、掙紮著,眼見得看見了光亮,卻被人擋住了!

  車票!那人凶狠地喊道。

  玉霞趕緊在衣袋裏尋找,那個寶貝紙片卻不知哪裏去了。她立即被人拉到一邊。

  你是怎麽混上車的?啊?另一個人凶狠地說。

  玉霞說我有票。我買了票的。

  那人說,票呢?拿出來呀。別廢話,拿錢補票。

  玉霞拿出剩下的十二元錢遞給那人,說,我就剩下這點錢。身上一分也沒有了。

  那人正要發脾氣,忽然旁邊一陣騷亂。那人立即衝了過去。這時候一個髒兮兮的小孩拉著玉霞就走。玉霞傻乎乎跟著他走到另一個出站口,不知怎麽就混出去了。

  原來那是個小流浪兒。小流浪兒看著玉霞說,真倒黴,想在你身上下手呢,倒把你救了。你那點錢,拿出來分了吧!我三天沒吃飯了,太餓了。沒辦法。

  玉霞就趕緊把錢拿出來。小流浪兒抽出一張十塊的,說,大媽,路上小心,再遇著別人,可就沒我這麽好心了。小流浪兒說罷揚揚手中的錢跑走了。

  玉霞大媽愣怔著,不知怎麽辦好。忽然想起車上小夥的話,就又跟著人流走。走著走著人流不見了。玉霞站在十字路口,車流和人群晃得她頭暈目眩。這裏不是她的九裏灣。她找不到方向。

  玉霞嚶嚶而泣,樣子就像一個走失的小孩,其狀淒然。

  但是西安太大了。哭的,笑的,鬧的,各色人等多如牛毛,誰也不會注意到一個站在街頭嚶嚶而泣的鄉下大媽。玉霞哭了很久,沒辦法,隻好背起背簍沿著大街往前走。她一邊走一邊哭訴道:平平啊,媽找不到你啊!見不到我乖孫啦!平平啊,媽背了桃花酒給你坐月子喝啊,媽找不到你啊!

  忽然,一個在街道散步的老人聽見了她的話。老人就住在附近,在做每天例行的鍛煉。老人說,這位大嫂,你哭什麽呢?

  玉霞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啊哈,我坐火車從九裏灣來西安找我的兒媳婦賀平平呀。我給她背了坐月子的桃花酒呀,可是我找不到她呀。

  老人說,你的兒子在哪裏?

  玉霞的淚水就斷線珍珠似的滾落,她說,我娃沒了。煤氣罐罐炸沒了我的娃呀。

  老人說,噢,可憐!那麽,你知道兒媳婦住在哪裏嗎?

  玉霞說,兒媳婦腿斷了,住在醫院裏。

  老人說,你知道在哪個醫院嗎?

  玉霞搖頭。

  老人說,這可難了。西安醫院可多了,你不知道是哪個醫院,可怎麽找呢?

  玉霞想了想說,是當兵人的醫院。

  老人看著她,一臉茫然地準備走開。忽然拍了一下腦袋,說道:大媽,你說的是第四軍醫大吧?準是準是!走,我帶你去。

  老人就在前邊引路,一邊回頭說,看你也是個沒錢的。好在不算太遠,就走著去吧。唉,你背的那東西重嗎?

  玉霞說不重不重,山裏人天天背哩。

  老人說,西安要啥沒有啊,你大老遠的背一壇子酒,這是何苦哇!

  玉霞說,西安沒有桃花酒。坐月子必得喝桃花酒才能養好身子啊。

  老人引她走出一個門洞,指著正東方對她說,你就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邊走邊問。我實在走不動了。

  玉霞點頭。老人走出幾步,又回來說道,嫂子啊,你的兒媳婦受了傷,住的一定是外科。你就到外科去找。

  玉霞又點頭。老人說,外科,你記住了嗎?

  玉霞再點頭,自語道:城裏人真和氣。

  玉霞來到第四軍醫大,看著高大的樓房和寬闊的門樓犯暈,左看右看地不敢進去。她就在門外石階上坐著。老實人想,平平總要出來的吧!可巧就有人大喊著平平的名字走到她跟前來了。

  那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老的說,唉唉,平平這女子,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啊!我們這麽操心,為誰呀?還不是為她!她竟然攆我們走。

  聽見平平這兩個字,玉霞噌地彈起來撲到人家跟前去,說道,你們帶我去找平平!帶我去找平平!

  兩個人一愣,老的說,倒黴,遇到瘋子了。

  玉霞說,我不是瘋子。我是海龍媽。我來看看平平。我給平平送了坐月子的桃花酒。好人,你們帶我去,求你們帶我去。

  老的看著小的說,怎麽辦?

  小的說,帶她去見平平啊。

  老的說,帶她進去,不是給平平添亂嗎?你看這老婆子,跟個叫花子差不多。

  小的說,聽人說,趙海龍的家在陝南的深山老林裏哎,她媽媽這麽遠找來了,怎麽能不帶她去見平平呢。平平姐既然跟趙海龍住在一起了,還懷了趙海龍的孩子,那她事實上就是人家的兒媳婦。我們帶她進去吧。

  原來這二位正是賀平平的姨媽和表妹童童。

  童童媽說,我們不能把這個叫花子一樣的人引到你平平姐那裏去。

  童童說,可是這個人是趙海龍的母親呀,也就是平平姐事實上的婆婆。看她這樣,不知經了多少艱辛才找到這裏。而且這麽巧,偏偏碰上了咱們。這就是天意了。我們帶她進去吧。見到平平,看她什麽態度。

  母親說,平平那孩子心深,萬一她翻臉怪咱們呢?

  童童說,事情是她做下的,後果當然要她自己承擔。咱們別想這麽多,先進去再說。

  玉霞大媽雖然不知道她們說些什麽,但她從她們臉上的表情看出,有希望見到平平了。她就說,你們啊,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玉霞大媽一行進門時平平正好翻了個身,門口的三個人就像西洋景那樣定格在平平的視線裏了。她驚詫得張大嘴半天合不攏。不用問,她已判斷出來者是誰了。雖然趙海龍千百次地給她描述過他那住在深山裏的、本分而又老實的母親,她還是為眼前這個衣著肮髒、表情木訥的人感到驚訝。這是因為,她無論如何無法把這個人和風流倜儻的趙海龍聯係在一起。所以,她本能地將身子又轉過去,而且一言不發。倒是她那小學教員母親,嘴唇顫抖,激動得語無倫次。

  她說,你是海龍的母親?你知道兒子不在了還來西安?你一個人來的?

  玉霞說,我來看看平平!我海龍兒的平平啊!在電話裏叫過我一聲媽的平平啊。她肚裏有我海龍兒的娃娃啊。我給她背了一壇坐月子的桃花酒。月子裏喝了這個酒,一輩子舒坦哩。

  小學教員趕緊扶住玉霞大媽的背籠,說道,隻有母親,隻有母親才能做到這樣。你看看,鞋都走破了。你看看,還背著這麽重的東西。小學教員說,來,先把東西放下吧。

  玉霞大媽說,不,我背著。背著我心裏踏實。

  這時候,小學教員才想起自我介紹,說,老姐姐啊,這麽說,你就是我的親家啊。我是平平的母親。我就叫你姐姐好吧?

  玉霞大媽的眼裏就滲出了些亮晶晶的東西。玉霞大媽說,好人,好人,我可找到你們了。到西安這個路真難走,你們真難找!

  小學教員說,你找到我們就好了。這一下你就再不用受作難了。一會兒,平平打完針我就帶你到家裏去。我要做幾個好菜給你接風洗塵。

  這時候平平突然忽地坐起來,雙目怒視著玉霞大媽說,讓她走!立即走!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小學教員怒斥道:你怎麽和她沒關係?你跟她的兒子懷了孩子,她就是你名副其實的婆婆!你給我注意你的態度!

  平平說,好,既然你們都拿我肚子裏的孩子說事,我立即就去把他打掉!

  玉霞大媽雖然愚笨,但這句話她馬上就聽懂了。她的雙膝就麵向著平平跪了下去。她淚如雨下,嚶嚶哭泣像個無助的孩子。她泣道:平平,媽給你下跪了啊平平!這個娃娃你一定要給媽生下來。海龍他是媽的命,他沒了,你肚裏的娃娃就是媽的命。你留下娃娃就是留媽的命哩。

  平平叫道:你快起來!說你老實,你還知道拿這個嚇人哩。告訴你,你是嚇不住我的。我問你,你的兒子沒了,我生下孩子誰來養活?沒有爹的孩子又怎麽見人?

  玉霞大媽說,你生下娃娃我帶回山裏養。我養活過五個娃娃,咋就養不活一個孫孫!你放心吧平平,娃娃一生下我就帶走。

  平平說你休想。平平說你最明智的選擇是趕緊回你的山裏去。平平說著又躺下,並且麵向白牆,再也不轉過來。

  平平不知道她和玉霞對話時,她那小學教員母親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隻聽得咚的一聲,等她轉過身來,她的母親已經直直地跪在她的麵前了。

  姨媽大叫,平平,還不趕緊把你剛才的話收回去!姨媽一邊給平平使眼色,一邊奮力去拽小學教員起來,一邊又讓童童拉玉霞大媽起來。

  玉霞大媽在童童手裏掙紮,說,我不起!不起!平平不答應留下我孫孫我就不起!

  小學教員則是無言的堅韌,任憑姐姐左拉右扯,她一動也不動。

  姨媽氣喘籲籲地直起腰說,都是我的冤家!我一天為你們母女操不盡的心。平平你聽我一句話,答應她們保住孩子吧。我先前的心事,是堅決主張你打掉這個孩子的。可是現在,你看你這個強死牛的媽,你看你這個憑空裏冒出來的婆婆,你打了孩子,就是要她們的命哩。

  平平一下子坐起來,叫道:都怪你!你明明知道這個結局,你為什麽還要引她到這裏來?

  姨媽說,你怎麽能怪我呢!她都從那麽遠的山裏找到西安來了,都從火車站一路問到醫院來了。我就是不帶她來,她也會找來的。這世上有一種人辦事,你是攔不住的。依我看,所有的錯是你錯在先,假如你不跟趙海龍未婚同居,沒有叫過你婆婆一聲媽,不是就沒有今天的麻煩了麽。你既享受了趙海龍的榮華富貴,就要承擔相關責任。

  童童說,是啊,平平姐,你就快答應了吧。你總不能讓你兩個母親一直這樣跪著吧。

  平平說,你少插嘴!你一直嫉妒我,當我不知道啊!

  童童說,你怎麽看我都行。但我如果做下了這事,我會勇敢地把孩子生下來。我什麽都不懂,但我懂孝道。我這一輩子,是絕不會做出讓長輩在麵前下跪這種忤逆之事的。童童說完去拉母親,對母親道,我們走,人家的事讓人家自己處理。

  平平躺下去,用被子蒙了臉,哭道:你們都來逼我。全世界的人都來逼我!媽,你們起來,我答應你們,留下這個孩子。

  小學教員拉著玉霞大媽的手一起站起來。她彎腰揉揉膝蓋,兩行熱淚掛在腮邊,囈語似的說道,打從小兒,我把你看得命一樣金貴,沒想到你卻和我一樣的命苦。不過,你的苦命是你自己造下的。

  姨媽說什麽都不要說了。平平答應了天不就晴了麽。妹妹你就陪這個老姐姐回家去吧。我和童童在醫院守護平平。

  玉霞大媽說,我哪裏也不去。我守著我平平。

  小學教員說,聽話,跟我回去。你也一把年紀了,走了這麽遠的路,得回家喝口熱水,吃碗熱湯飯。

  姨媽也勸,城裏人是不興請人到家裏去的。請你去家裏,就是把你看做親人、看做自己人。你放心去吧。你的背簍就放這裏吧。我們三個給你看著。

  玉霞大媽趕緊兩手抓緊背簍帶子說,不,我背著。這是放了三年的桃花酒,金貴哩。這是給平平坐月子用的,閃失不得呀!

  姨媽說,好好,你背著!

  小學教員歎息說,真格的山裏人,實誠得跟石頭一樣。這樣的母親我們怎敢虧待!

  小學教員的家在東門外的一個居民小區裏。那是學校的家屬院,院子狹窄,然而整潔幹淨。玉霞大媽跟著小學教員往裏走,有點兒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什麽都很新奇。小學教員很體貼,一路關照有加。這使玉霞出山以來的恐懼心理終於緩解了。在小學教員家拖得明晃晃的客廳裏,玉霞同意把背上的背簍卸下來。

  卸下背簍,玉霞大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酒壇的蓋子,解嘲說,這東西消薄得很啦,一碰就碎了。我一路上生怕它碎了。

  小學教員說,知道,我會小心的。

  小學教員忙著燒了熱水,試探著勸玉霞大媽洗澡。

  玉霞大媽憨憨地笑道,我最愛洗澡。她對小學教員說,山裏女人都是在河裏洗澡的。山裏的夏天是女人們的天堂。女人們一落黑都到河裏洗澡。嘩嘩流淌的水和女人們嘩嘩說話的聲音就像鷺鷥的叫聲一般好聽。

  小學教員聽得入迷,說,啊,什麽時候到你們山裏去看一看。

  玉霞大媽接著說,三月吧,桃花杏花梨花都開了,撒滿一河,女人們洗的就是桃花水。四月吧,七裏香啊鳳凰花啊就開了,滿河都是花香,女人們洗著洗著就醉了。五月吧,板栗子花、薔薇花就開了,那是要迷死人的啊,女人們半夜半夜地泡在河水裏邊不肯回去。

  小學教員充滿向往,說道:等我退休了,我就到你那裏去。那時候,咱們的孫孫也大了,我就做他的家庭教師。我就領他到河裏洗桃花水。

  玉霞大媽嗬嗬地笑著,仿佛已經看見她們的孫孫滿地跑了。

  玉霞大媽說,對對的,你領咱孫孫去河裏洗澡。我給咱種菜。咱門前的地肥著哩,肯長莊稼。我種些韭菜、蒜苗、海柿子、辣椒、紅蔥、金香芋、牛皮菜,一點兒化肥都不上,給咱孫孫吃。我栽些絲瓜苗,黃瓜苗,苦瓜苗,讓它們爬到院牆上,開金子樣的花朵,給咱孫孫看。我還要種幾棵金瓜,讓咱孫孫摘金瓜!

  小學教員說,好哩好哩,我就想過這樣的生活哩。

  玉霞大媽說,咱房後邊的山根下,有一眼泉,水好甜好甜,我把它挖開,給咱孫孫喝。

  小學教員說,是從山裏流出來的泉水嗎?

  玉霞大媽說是哩。帶著百樣草木氣的山泉。

  小學教員說,你還有什麽寶貝給咱孫孫啊?

  玉霞大媽說,我喂一群雞,讓它們在山坡上吃蟲子吃青草,下又黃又亮的雞蛋給咱孫孫吃。

  小學教員說,咱孫孫真是有福氣啊!

  她們這樣拉著話,一會兒彼此就很親近了。像真正的親家那樣親。小學教員不叫姐姐不開口。玉霞大媽一點兒也不拘束了。

  玉霞大媽其實一點也不固執。她按照小學教員的安排洗了澡,換了衣裳——她的包袱裏包著兩身幹淨衣裳,這使小學教員非常吃驚。玉霞大媽解釋道,我愛幹淨。我們有那麽大一條河啊,天天洗衣裳都行。

  玉霞大媽洗澡的時候,小學教員一直靠在衛生間的門邊上和她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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