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羊的誇大和神化使人們相信,羊能像社會上強有力的人物一樣解決社會問題,有時人類難以做到的,它卻能做到。獬豸神羊的傳說體現了這一點。
漢代王充在《論衡·是應》中說:“汍聽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斯蓋天生一角聖獸。”傳說皋陶是堯時的大臣,為大理,作五刑。他斷案時,凡是懷疑對象就讓一角羊去觸之。神羊能判斷曲直,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使其能公正執法,因此“皋陶敬羊,起坐事之。”
前麵說過,堯、舜、禹與羌人同處黃河經濟文化圈內,風氣互染,習俗相近。甚至夏禹部的主要部族為羌,而禹本人也是“出於西羌”,故而堯時有此神羊傳說是不足為怪的。
春秋時的齊國是炎帝後裔建立的薑姓國家。《世本》(秦補本)雲:“齊氏,炎帝之後,太公望子牙封營邱為齊國子孫氏焉。”在齊國也有與“獬豸”一樣的神羊。
《墨子·明鬼》載,齊莊公有兩個大臣王裏國和中裏徼,兩人打了三年的官司卻始終沒有結果。於是齊君“乃使二人共一羊,盟齊之神,二人許諾……讀王裏國之辭既已終矣,讀中裏徼之辭,未半也,羊起而觸之,折其腳……殪之盟所。”這是一隻能辨曲直且疾惡如仇的羊,竟使不直者折腳直至身亡,與“獬豸”具有同樣的神力。
楚國國君曾捕捉到獬豸,並以獬豸的形象製作了衣服和帽子。漢楊孚《異物誌》:“北荒之中有獸,名獬豸,一角,性別曲直,見人鬥,觸不直者;聞人爭,咋不正者。楚王嚐獲此獸,因象其形,以製衣冠。”後來秦禦史及漢使節、執法者也戴“獬豸冠”。《史記·淮南王安傳》有雲:“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宮,作皇帝璽……漢使節法冠。”《集解》曰:“蔡邕曰:‘法冠,楚王冠也。秦滅楚,以其君冠賜禦史。’”《後漢書·輿服誌》也記載了“法冠”的由來,並描繪了其形狀:“法冠,一曰柱後,高五寸,以姅為展彿,鐵柱卷,執法者服之……或謂之獬豸冠。獬豸,神羊,能別曲直。楚王嚐獲之,故以為冠。”那麽楚國一國之君為何以“獬豸”獸形為冠呢?原因有兩方麵,一是楚也與羊有著神秘的聯係。《史記·楚世家》雲:“陸終生子六人……六日季連,羋姓,楚其後也。”“羋”《玉篇·羊部》釋曰:“羋,羊鳴也。又姓,楚之先也。”另一方麵,既然楚與羊有密切的關係,以羊鳴之“羋”為姓,那麽楚王想必也信奉“獬豸”的神力,故將自己扮成獬豸形,希望能獲得它的神性。而秦漢時禦史、使節、執法者競相仿效,其意也在於欲使自己具有神羊的力量。
能別曲直的神羊傳說是人們所崇拜的圖騰神性被誇大,被賦予一定的社會屬性後產生的。到後來,獬豸神羊成了辨別是非曲直、公正執法的象征,用獬豸神羊圖案裝飾執法者及史官官服的製度從秦漢一直延續到清時。北周庾信《正旦上司憲府》詩雲:“蒼鷹下獄吏,獬豸飾刑官。”從清代的服飾資料看,清時禦史及按察使補服前後均繡獬豸圖案。即使到現在,獬豸神羊仍然具有這樣的象征意義。“獬豸”為一角神羊,所以現在人們用“獨角獸”代稱“獬豸”,許多國家官員,特別是執法者將一隻“獨角獸”擺放案頭,時時提醒自己清正廉明,秉公辦事。
獬豸神羊的傳說及其象征意義歸根結底表達的是人們心中追求公平、公正的美好願望。
在民間又有以羊避邪的習俗。《雜五行書》雲:“縣(懸)羊頭門上,除盜賊。”《說文解字》對“昇”的解釋是:“昇……或說城郭市裏高懸羊皮,有不當入而欲入者,暫下以驚牛馬曰昇。”《本草經》說:“弔羊角,主辟惡鬼虎狼,止驚悸。”這些習俗的深層原因當是原始時代圖騰氏族成員尋求圖騰庇護心理的延續。原始時代就有以羊毛、羊皮覆蓋屋宇的習俗。而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要求庇護的方麵越來越多,於是原有的圖騰也就被賦予了能分辨盜賊、明了當入與不當入者、驅除惡鬼虎狼的能力,這與獬豸神羊傳說的文化心理因素是一致的。或者可以說,這些習俗的形成直接源於獬豸神羊傳說。
甚至有人認為漢字中的“詳”和“枓”(嶽)字與此傳說有關。《說文》:“詳,審議也。”羊能別曲直,這是審議的事,故表審議之意的“詳”字從“羊”。另外,薑羌以能斷獄訟的羊為神,而羌人同時又是崇拜山的,認為山神為羊(關於羌人的山崇拜後有詳述),二者結合而成“枓”(嶽)字。此說也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