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原始社會,蛇就出現在造型藝術中,後來,蛇又被寫入文學作品中,詩歌、小說、寓言、戲劇、民間故事等都有以蛇為題材的。音樂和舞蹈中也可見到蛇的“參與”。民間工藝品中有著形形色色,栩栩如生的蛇。
蛇在周代就出現於詩歌中。除了我們提到的《詩經?小雅?斯幹》“維虺維蛇,女子之祥”外,《詩經?召南?羔羊》寫到“委蛇”:
羔羊之皮,素絲五?。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羔羊之皮,素絲五緘。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羔羊之縫,素絲五?。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委蛇”在先秦時期有兩種意思。一種是虺蛇,即毒蛇。另一種意思是搖擺。這裏可能是雙關語,既痛罵身穿羔皮衣的貴族官僚是毒蛇,又形容他們走路搖搖擺擺的姿態。
《詩經?小雅?巧言》:“蛇蛇碩言,出自口矣”。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蛇借為?,欺也”。碩言是大話。“蛇蛇碩言”就是假話大話。
戰國時期,屈原在《天問》中寫下了“一蛇吞象”、“雄虺九首”的神話內容。《招魂》又說:“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裏些。雄虺九首,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三國時的曹操在《步出東西門行》的《龜雖壽》中寫道:“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傳說中的神龜、騰蛇雖然是長壽的神靈,終不能長存,更顯得人生短暫。
晉郭璞《蟒蛇讚》說:“蠢蠢萬生,鹹以類長。惟蛇之君,是謂巨蟒。小則數尋,大或百丈。”
南朝庾信《孫叔敖逢蛇讚》:“叔敖朝出,容悴還家。母氏顧訪,知埋怪蛇。爾有陰德,陽報將加。終為楚相,卒有榮華。”
唐代以後,蛇在詩、詞、曲中,出現得更多。
李白《蜀道難》:“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與屈賦《招魂》的呼喚很有些相似,而且也含有對時局的憂患。
杜甫《同諸公登慈恩寺塔》:“仰穿龍蛇窟,始出枝撐幽。”
羅隱《秋日汴河客舍酬友人》:“煩君更枉騷人句,白鳳靈蛇滿袖中。”
李商隱《偶成轉韻七十二句贈四同舍》:“廷評日下握靈蛇,書記眠時吞彩鳳。”
韓愈《八月十五日夜贈張功曹》:“下床畏蛇食畏藥,海氣濕蟄熏腥臊。”
元稹《巴蛇三首》其一曰:“巴蛇千種毒,其最褰鼻蛇。掉舌翻紅焰,盤身蹙白花。噴人豎毛發,飲浪沸泥沙。欲學叔敖瘞,其如多似麻。”極言巴蛇的猙獰,又因其太多,打不勝打,埋不勝埋,無可奈何。
《巴蛇三首》其三曰:“漢帝斬蛇劍,晉氏燒上天。自茲繁巨蟒,往往壽千年。白晝遮長道,青溪蒸毒煙。戰龍滄海外,平地血浮船。”這裏的蛇已經不是凡蛇,而像威猛的戰神。
陸龜蒙《別離》中的“蝮蛇一螫手,壯士即解腕。所誌在功名,離別何足歎。”道出了作者對“必要的喪失”理智的態度。
李德裕《謫嶺南道中作》“愁衝毒霧逢蛇草,畏落沙蟲避燕泥。”兩句,寫出在謫貶途中處處提心吊膽的感受。他怕嶺南的毒霧、蛇草、有毒的沙蟲,甚至要躲避落下來的燕泥。
韓?《安貧》第三聯敘述自己致貧的緣由:“謀身拙為安蛇足,報國危曾捋虎須。”“安蛇足”就是畫蛇添足之意。
宋代黃希旦《靈蛇》詩:“嘉?辛醜歲,郡侯得召伯。是時夏六月,雲日紅翕赫。殿北古龍堂,窗戶久不辟。俄然靈蛇見,宛轉真象側。鱗甲錦繡文,燦爛輝五色。視之頗馴擾,狎之不驚惕。郡侯率群僚,朋來擁劍戟。遲留夜未午,風雨滿天黑。迅雷瞥四起,狂雷隨一擊。須臾風雨收,形影誰能覓。斯蓋龍之靈,變化固難測。方知至神物,其來表有德。”
張耒《放二蛇》:“二物穴我居,歲月亦已老。一朝雙擒獲,蜿蜒出幽草。安行免噬齧,敢望吐珠報?巳月不殺蛇,昔賢有遺告。”
蘇軾《次韻錢舍人病起》:“床下龜寒且耐支,杯中蛇氣未應衰。”《與葉淳老侯敦夫張秉道同相視新河秉道有詩次韻二首》其一:“從來自笑畫蛇足,此事何殊食雞肋。”
黃庭堅《以古銅壺送王觀複》:“未見蛇起陸,已看豹成文。”
陳師道《和黃預病起》:“似聞藥病已投機,牛鬥蛇妖頓覺非。”
陸遊《小軒》:“麟筆殘功成水品,蛇圖餘思入棋枰。”
蘇軾詞《西江月?平山堂》:“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以龍蛇形容書法筆勢的靈活。
辛棄疾《水調歌頭?再用韻呈南澗》:“笑年來,蕉鹿夢,畫蛇杯。”《沁園春?城中諸公載酒入山餘破戒一醉》:“君言病豈無媒,似壁上,雕弓蛇暗猜。”
劉克莊《賀新郎?送陳真州子華》:“記得太行山百萬,曾入宗爺駕馭,今把作握蛇騎虎。”
元曲中也曾寫到蛇。如馬致遠《雙調夜行船?秋思》:“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
張鳴善《雙調水仙子?譏時》:“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明代趙炯然《舟過塗山謁夏後廟有述》詩:“八年風雨歸殘碣,越代龍蛇守故湫。”
清代鄭板橋《詩四言》其三:“茸蔓藏蛇,梧桐?鳳。”《送友人焦山讀書》:“枯藤盤?蛇走壁,怪石??鬼峽路。”《易水》詩:“世濁無鳳鱗,?否縱蛇蝮。”《宿光明殿贈婁真人》:“有何燒煉丹磨研,有何解脫屍蛇蟬。”
鄭板橋還寫過兩首以蛇為題的詩:
比蛇
粵中有蛇,好與人比較長短,勝則齧人,不勝則自死。然必麵令人見,不暗比也。山行見者,以傘具上衝,蛇不勝而死。
好向人間較短長,截?要路出林塘,縱然身死猶遺直,不是偷從背後量。
脆蛇
是蛇易斷易續,能治病,無毒。土人以竹筒誘入塞之,焙以為藥。
為製人間妙藥方,竹筒深鎖掛枯牆,剪屠有毒餐無毒,究竟身從何處藏?
黃遵憲《感事》詩:“金?龐涼含隱痛,杯弓蛇影負奇冤。”
從周代開始,蛇被詩人帶上詩壇,至今已經3000年左右了。作為詩的題材,靈蛇、孽蛇、怪蛇、凡蛇紛紛登場。直到今天,以蛇入詩的作品依然不乏佳作與名句。
現代詩人馮至繼承民族傳統而又富於開放意識,被魯迅譽為“中國最為傑出的抒情詩人”。他的成名作《蛇》是他的抒情詩中有代表性的上品:
我的寂寞是一條蛇,
靜靜的沒有言語。
你萬一夢到它時,
千萬啊,不要悚懼!
它是我忠誠的侶伴,
心裏害著熱烈的鄉思: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
你頭上的、濃鬱的烏絲。
它月影一般輕輕地
從你那兒輕輕走過;
它把你的夢境銜了來,
像一隻緋紅的花朵。
詩的形式自由,從幽秘的色彩中可見德國浪漫派的影響。而含蓄、婉約的藝術風格來自晚唐詩和宋詞。
曆代都有寫蛇的詩,但從來沒有一首成功的以蛇為題的愛情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馮至的這首詩是前無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