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文典·小說卷

第三十六章 接嫂嫂

　　段富榮

　　我那桂花嫂嫂送走了串門兒的大叔大嬸，關上院門，轉身回到四孔磚窯、蘋果樹栽在兩岸的院落，心裏喜盈盈的。

　　風兒輕悠悠的，深秋的夜晚多麽溫暖。今天早上，我那才當上縣長不久的哥哥，坐小吉普回來接嫂嫂到縣城當“家屬”呢！

　　嫂嫂的心這會兒突突地跳著，她又喜又愁。說喜，喜全家進城吃上商品糧；說愁，確真也愁，平原人愛原，川道人愛川，她這山溝人卻愛山，的確這幾年她越發愛上這山窩窩。假似前幾年有這麽好的事，她早就遠走高飛了。唉唉，那會的嫂嫂嗎？我記得年年冬裏老穿著件露出棉絮的棉襖，收麥天也穿著件打了幾處補丁的條絨上衣，頭上紮著塊古銅色的舊毛巾，光著腳板兒穿一雙自己做的偏帶鞋，黑瘦的圓臉蛋滿是皺紋，從背影望去，年輕輕的嫂嫂活像個“老嬸嬸”。

　　到了這幾年，搞聯產計酬責任製，還允許搞家庭副業。山溝人真是生活在美妙的天堂。

　　大閨女不跑了，小夥子胸脯都挺起來了，外村的姑娘攆著跟。嫂嫂也神氣了，胖乎乎的圓臉蛋像打碗碗花般的好看，皺紋舒展了，花大花大的雙棱眼水靈靈的。新窯箍起來了，蘋果樹掛果了，家裏還有了“三轉一響”。你說這回哥哥要接她到城裏住，她咋舍得離開這康樂之家呢？她想呀想呀：咋樣也走不著。如今城裏人享用的東西鄉裏人都有；鄉裏人享用的土特產城裏人不一定有。再說哥哥吧！苦熬了20多年的教師生涯，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教學上總結出了著述，當上特級教師；又被選為光榮的人民代表，當了縣長，分管教育和文化宣傳；他對嫂嫂咋樣也不會起另心，就憑嫂嫂這一著也隨得上他這個縣團級。“為什麽一當了官，就能進城呢！”我聽嫂嫂自言自語地說。

　　嫂嫂努力抑製著喜而愁的心情。這工夫，她瞅了瞅身上，喲！簡直成了才接過門的新媳婦：早晨起來就換上的滌綸褲子、蔥綠色的毛衣套著豆腐塊兒般的方格料子上衣、黑亮亮的高跟皮鞋。她羞了，躲著亮，向窯裏跑去。

　　夜，靜悄悄的，風兒甜絲絲的，月光亮亮的。哥哥多日不回，嫂嫂的心嘭嘭地跳著，“不走了！”今晚，她要在炕頭邊上給哥哥勸說悄悄話哩……

　　選自《延安報》1982年

　　作者簡介：

　　段富榮，男，漢族，1944年生，黃陵縣人。陝西省延安師範學校畢業，小學高級教師。在國家、省、市、縣等報刊發表各種體裁的文章70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