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文典·戲劇卷

第六節 晶瑩的心

此劇由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錄製，獲1982年全國優秀廣播劇獎。

（廣播劇）

侯秀芬[音樂：抒情、內在。

劉玲的心聲（混響）人們每一天都在寫著自己的傳記，如果有一頁寫不好，就會毀壞全書。在這人生浩瀚的長河中，我不追求生命的長短，而隻追求靈魂的純潔。

解說親愛的聽眾，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心聲嗎？這就是在人間隻活了15個春秋的少女，北京市模範共青團員劉玲生前的格言。在她短暫的15年的生涯中，坎坷多於坦途，荊棘多於鮮花。盡管可惡的病魔——癌症，在時時威脅著她幼小的生命，但她卻是樂觀地、堅韌地，比其他孩子更為熱忱地追求著美好的理想，追求著靈魂的純潔。她，將一顆晶瑩的心，奉獻給世界，奉獻給人們。

新社會的孩子們，一般地來說，童年是無憂無慮的、令人懷戀的、閃著金色光輝的年代。然而，在劉玲8歲的時候，幸福生活的序幕剛剛拉開，病魔的陰影就侵入了她的肌體，一顆純潔幼小的心靈，就開始受到了命運的挑戰。

[音樂止。

[劉玲家裏。清晨，鳥鳴。時鍾敲六下。

解說這是劉玲8歲時的一個清晨。

劉玲（向裏屋）媽媽，我上學去了，再見！

媽媽（門聲，從裏屋走出來，急促的腳步聲）剛6點，玲玲，你這麽早去幹什麽？你昨天晚上不是有些發燒嗎？今天別上學去了！

劉玲不！媽媽，我挺精神的，您放心吧！（蹦蹦跳跳，出門摔倒）哎喲！

媽媽（嗔怪）看你，精神得都摔跟頭了。起來，摔疼了沒有？

劉玲嗯，是有點疼。哎喲！

媽媽玲玲，捋起褲腿讓媽媽看看，摔破了沒有？咦！玲玲，你這左腿骨怎麽鼓出來一塊？

劉玲哎？這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鼓起來的。

媽媽這兩天還有哪兒不舒服嗎？你這孩子就好強，有病也不告訴媽媽。

劉玲媽媽，我沒病，就是有點沒勁兒。不過，一會兒就好了。

媽媽噢！玲玲，我看你今天還是別上學了，我去給學校打個電話，替你請一天假，帶你看病去。

劉玲不行。媽媽，今天早晨我們學雷鋒小組要給學校做好事，小組的同學都約好了。我是組長，能不去嗎？放學回來我再跟您去看病吧。嗬，媽媽，你看我現在沒病，我還能跳繩呢。（蹦兩下）

媽媽（無奈）你這孩子啊！好，媽媽聽你的，你先上學去，可要小心著點兒呀！

劉玲哎，媽媽，你真好！再見！（貓咪叫）小貓咪，再見！“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人民忠於黨……”

[劉玲唱著歌遠去。

[音樂。

解說望著融進晨光裏的劉玲，母親的臉上顯出了憂慮不安的神色。

媽媽（自語）我真擔心，這孩子別得什麽大病。

解說第二天，母親就帶著女兒來到醫院。當醫生為劉玲做了臨床診斷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音樂止。

[醫院裏。

媽媽大夫，您看我這孩子的腿不要緊吧？

醫生您等等，讓我再仔細地看看X光片——嗯——怎麽能得這種病？

媽媽什麽？玲玲得了什麽病？

醫生劉玲小同學，你先在這邊坐會兒，我跟你媽媽到隔壁的房間裏說幾句話。

劉玲好吧！

[腳步聲、關門聲。

媽媽高大夫，您快說吧！

醫生好！我告訴您，不過您不要過於焦急……

媽媽（緊張地）您，您說吧！

醫生你的女兒得的是成骨肉瘤。

媽媽（不解）什麽？

醫生噢，就是骨癌。

媽媽骨癌？一個8歲的孩子，怎麽會……不會吧？這不可能……

醫生您別太激動。這種病，孩子也會得的，而且年齡越小毒性越大，要抓緊時間治療。

媽媽這孩子前幾天還參加學校運動會賽跑呢，怎麽會突然就得了骨癌呢？（哭泣聲）這可怎麽辦呢？大夫，您給想想辦法吧！（哭聲）救救我的孩子吧！

醫生您冷靜些，不要讓孩子聽見，以免增加她的精神負擔。至於治療方法，我想，還是先不要截肢，烤電一個月，看看效果再說。

媽媽對，最好不要截肢。大夫，我去看看孩子。

[腳步聲，開門聲。

劉玲媽媽，怎麽說了這麽半天？哎，您眼睛怎麽紅了？您哭了？

媽媽好孩子，媽媽沒哭。走！媽媽帶你烤電去。

劉玲烤電？（天真地）叔叔，我的腿烤了電就不疼了吧？還能跑步嗎？

醫生好孩子，聽大人的話，烤了電，腿就不疼了，病就好了。

媽媽大夫，要烤多少天呢？

醫生需要幾個療程。我看先烤一個月吧。

劉玲媽媽，我回去畫個表，數上它30天，那時候腿就好了。

[音樂——由歡樂轉低沉。

劉玲1、2、3、4、5、6、7、8、9、10……29、30天啦！

[音樂突轉。

媽媽，你快來看呀，我的腿怎麽彎了？還起了這麽多的水泡。怎麽還疼啊？媽媽——（抽泣聲）

媽媽（強忍著眼淚）玲玲，別哭，你的腿雖然彎了，可是裏邊的病菌卻殺死了，要不烤電，腿就要鋸掉的。

劉玲媽媽，我得的是什麽病，怎麽這麽厲害呀？

媽媽你……得的是……是骨髓炎。聽醫生的話，堅持烤電就會好的。

劉玲（抽泣著）不，媽媽，我的腿再也伸不直了，以後怎麽走路呢？（哭）

媽媽孩子，別哭，別哭，媽媽給你講個吳運鐸叔叔的故事。那是抗日戰爭時期……

[音樂敘事。

解說幾年過去了。劉玲從一個梳著小刷子的小姑娘，長成了一個秀麗靦腆的少女。然而，可惡的癌細胞卻片刻沒有放鬆對她的侵蝕。為了控製病情的發展，她長期忍受著痛苦灼人的電療。因此，她的腿骨變形，彎曲成150度。小腿骨像“木炭”一樣焦脆。劉玲殘廢了。她為此痛苦，惋惜，落淚。但她沒有絕望，沒有輕生，沒有倒下，而是拖著一條病腿處處關心著他人。

你看，劉玲所在的班上經常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下課鈴響，喧鬧聲：“好熱呀！”“真渴極了！”……

下體育課了，同學們一窩蜂擁進教室，忽然發現：

女聲哎，你們瞧，每人桌上都有一杯涼開水，這是誰幹的好事？

男同學那還用問，準是劉玲給咱們晾的。李芳，你說呢？

李芳肯定是劉玲。她瘸著腿，上下40多級樓梯為大家提開水，多不容易啊！

眾“可不是！”“嗬，真解渴！”……（喝水聲）

[過場音樂，擺課桌的效果聲，蟬鳴。

解說盛夏酷暑，劉玲總是趁大家去吃午飯的時間，一個人瘸著腿把教室裏的課桌擺成一張張的床，好讓老師和同學們飯後躺下休息。

[開門聲，陸老師和同學們進來。

陸老師（感動地）劉玲，你腿有病，搬這麽多桌子，多累呀！

眾以後讓我們自己搬吧。

劉玲沒事，這樣大家可以多睡會兒午覺。

[音樂。

解說幾年來，劉玲就是這樣默默地、持久地用她那顆稚嫩而高尚的心，溫暖著他人，溫暖著班集體。但是，作為殘疾在身的人，劉玲卻很少想到她自己。

[兒童歌曲：

（齊唱）小鬆樹，快長大，

綠樹葉，新枝芽，

陽光雨露哺育它，

快快長大，快快長大。

……

[公園裏洋溢著少年兒童植樹的歡笑聲。

[劉玲用鐵鍁鏟土的音響特寫，劉玲喘息聲。

李芳（遠處）劉玲，你怎麽也來了？

劉玲噓——李芳，別嚷嚷，讓陸老師聽見又該轟我走了。

李芳你的腿不好，不能參加體力勞動，快把鐵鍁還給我。

劉玲不給。

李芳（半開玩笑地）不給，我就搶了。

[兩人笑著搶鐵鍁。

李芳（突然發現）血？鐵鍁把上怎麽會有血呢？劉玲，我看你的手……

〔劉玲不，沒事。真的沒事……

李芳（強抓住）啊呀，四個大血泡，劉玲，你……

劉玲李芳，我們是好朋友，你可要給我保密，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陸老師（遠處）怎麽啦？李芳……（走近）

劉玲（嗔怪地）瞧，就你嚷嚷。

李芳陸老師，你看劉玲，她腿使不上勁兒，就坐在地上挖樹坑，把手都磨破了。

陸老師（心疼地）劉玲，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又偷偷跑來啦？

劉玲陸老師，我是班集體的一員，怎麽能特殊呢？再說，我平時鍛煉少，多幹點活有好處。

陸老師鍛煉，也不能硬來呀！看你，累得嘴唇都發白了。地上太涼。李芳，來，幫我把她扶起來。

李芳哎。

陸老師看你，腿直抖，還逞強呢。

劉玲沒關係。

陸老師李芳，你馬上送劉玲回家。

劉玲不用送，陸老師，我自己能走。不要為我麻煩了。

陸老師劉玲，你等等，讓李芳送你。

劉玲不，我自己能走。

陸老師李芳，你要好好照顧劉玲，千萬別讓她摔著。

李芳嗯，劉玲的腿最近好像越來越瘸了，她得的什麽病啊？

陸老師她媽媽說是骨癌。

李芳啊！真的？

陸老師輕點。她自己不知道，也不能讓她知道，明白嗎？

李芳明白。

陸老師快去吧！

李芳哎——（邊跑邊叫）劉玲，等等我！

[汽車聲，李芳追上來。

李芳劉玲，你累壞了吧？

劉玲不累！

李芳得了，別騙人了，看你喘的。

劉玲李芳，你別上車了，我自己能回去。

李芳（玩笑地）不行，我不完成任務，陸老師該批評我了。

[兩人上車。

李芳同誌，請讓個座吧，她腿不好。

一同誌（站起）好，小姑娘，你坐吧。

劉玲不用，不用，您坐著吧。李芳，你這樣多不好，我站著不一樣嗎？你再這樣，我以後再也不和你一起坐車了。

李芳（焦急）你……你知道你得……

劉玲我怎麽？

李芳你太要強了。

[下車，公共汽車啟動開走。

劉玲李芳，別生我的氣，噢！

李芳不會的。

劉玲前麵就是我的家，你別送了，讓媽媽看見你送我，她又要擔心了。

李芳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再見！

劉玲再見！

[音樂。

解說劉玲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家走著。

劉玲哎呀，怎麽還不到家呀？嗨，我閉上眼睛走，路可能就變短了。對！閉上眼睛！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媽媽（遠）玲玲，玲玲！你怎麽往樹上撞啊？

劉玲媽媽，我閉著眼睛走呢！

媽媽哎呀，看你累得這個樣子，渾身上下都讓汗水濕透了。喲，你這是幹什麽去啦？手上都打了血泡！

劉玲媽媽，我們去栽樹啦！

媽媽哎，你這孩子真不聽話。以後你不能再去參加體力勞動了。

劉玲嗯，那你可管不了。

媽媽（無可奈何）晚上早點睡覺，不許開夜車了。

[寂靜的夜晚，時鍾滴答聲，腳步聲，開門聲。

媽媽玲玲，都夜裏十二點了，怎麽還不睡呀？

劉玲媽媽，我的作業剛寫完，你別管了，我一會兒就睡。

媽媽（走近）你幹什麽呢？寫日記？（欲看）

劉玲媽媽，您別看，您先去睡吧，我寫完日記就睡。

[音樂起。

劉玲（寫日記，自語）昨天，我又看了一遍電影《白衣少女》。我深深地同情二宮峰雄，因為我也有她那樣的遭遇。這幾天，我感到我的腿越來越不行了，有時疼起來像針紮一樣。我到底得了什麽病，使我成了殘廢。我問過醫生。他們不是把話岔開，就是含糊其辭。我也問過爸爸媽媽，他們告訴我，得的是什麽骨髓炎。大家都瞞著我，但實際上我早已知道我得的是什麽病，正像《白衣少女》中說的“病人是很敏感的”，這話一點不錯。今後我怎麽辦？向命運屈服嗎？不！我已經寫了入團申請書，應該以共青團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我的生命裏程是有限的，也可能是短暫的，但我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活得更有意義。我要努力成為能給別人帶來幸福的人。啊，我多麽希望世界上發明一種靈丹妙藥，能夠治愈這個不治之症。

[音樂隱。

解說劉玲寫著寫著，疲憊地趴在桌上，漸漸地睡著了。

[音樂：恐怖、陰森。

她夢見自己進入一個空曠無人的山穀。四周出現了許多青麵獠牙的魔鬼向她撲來。（“癌症！癌症！癌症！癌症！哈哈哈！”）

劉玲我不怕！我的病會好的。

[突然一聲巨響。

劉玲哎，魔鬼不見了，癌症跑了。鮮花開了。多美呀！哎，我的腿好了，我的腿好了。（回到現實）

媽媽玲玲，玲玲，快醒醒！你怎麽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劉玲媽媽，我做了一個夢，還夢見我的腿好了。

媽媽孩子，你的腿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嗯，今天是星期天，你快上床去睡一會兒吧！

劉玲不，我不睡了。今天我們班要到北海春遊，一會兒就該集合了。

[水波蕩漾、鳥鳴。歌聲：“讓我們蕩起雙槳……”

解說在美麗的北海公園，陽光明媚，春風和煦，藍天上飄著幾朵白雲，碧水裏映著白塔的倒影，垂柳拂麵，鳥語花香。這天，劉玲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病痛，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深情地唱出發自心底的歌。

[歌聲繼續。

李芳喂！下了船，咱們爬上去，上白塔去喲！

同學走啊！快點！

劉玲今天，我不看衣服了，也和大家一塊上白塔去！長這麽大，我還從來沒有到白塔頂上看過呢！

李芳對！中途累了，我背著你，我有的是勁！

劉玲不！我自己爬！這樣可以鍛煉腿勁！

李芳那，多慢呀，你看同學們都上去了。

劉玲我記得有這麽一句話：勝利者不一定是跑得最快的人，但一定是屬於最有毅力的人。李芳，你說對嗎？

李芳對，走！

[音樂。

解說劉玲微蹙著雙眉，緊咬著嘴唇，彎曲著一條腿，蹣跚地向上一步一步地攀登著，終於爬到了塔頂。

劉玲啊，真美啊！真是站得高才看得遠啊！你看，景山的鬆林鬱鬱蔥蔥，中南海的碧水清澈誘人，金黃琉璃瓦的亭台樓閣，在太陽的輝映下熠熠閃光……太美了。

李芳嗬！劉玲，你又做詩了。我看哪，你將來可以當個詩人，踏遍祖國的山川大河……

劉玲（重複李芳的話）“踏遍祖國的山川大河”。可是，我的腿……

李芳別難過，腿會好的。

劉玲不，我知道我的病……

李芳（吃驚地）你知道什麽？

劉玲我知道……

李芳你……

劉玲我不說。如果我好了，我就永遠不說；如果我好不了，我也不說。不能讓別人為我難過。不過，我覺得一個人理想的生命，比起他軀體的生命長得多。我們的肉體在宇宙間是短暫的，但我們的理想卻可以穿越時間的限製，在曆史的原野上奔馳。我要在有限的生命裏，活得更有意義，做一個使別人幸福的人。

李芳劉玲，你說得真好！

解說正因為劉玲懷著對生活深沉的愛，懷著對未來的憧憬，所以，她總是樂觀的，她永遠是生活的強者。即使病重住院，她仍然執著地朝著理想的目標奮進。

[醫院裏，女孩的哭聲，劉玲在呻吟中背誦英文單詞。

小病友媽媽，你快來呀，我疼死了。

劉玲小妹妹，你不要哭了，越哭越疼。你看我不哭，我就不疼。

小病友我不信，劉玲姐姐，我知道你疼，看你頭上冒了那麽多汗，你的手也在發抖。剛才醫生換藥時，我看見你腿上釘著三根筷子長的大釘子，傷口邊還流著黃水，連骨頭都看見了，怎麽能不疼呢？我連看都不敢看了。

劉玲小妹妹，那下次我換藥的時候，你就不要再看了。

小病友夜裏，我還聽見你哭了呢！

劉玲是嗎？把你吵醒了吧！

小病友怎麽樣？你還是疼的吧？

劉玲腿是肉長的，怎麽能不疼呢？而且是鑽心的疼。

小病友那你怎麽不按鈴叫醫生呢？

劉玲我們應該忍著點，不能老是打擾醫生。

小病友你忍得住，我就忍不住，好像越忍越疼。

劉玲小妹妹，我告訴你一個秘方。你疼得厲害時，就多想點高興的事兒，你看我疼的時候就畫畫、就唱歌，這樣就可以暫時忘了疼。

小病友真的嗎？

劉玲真的。我給你唱個歌好嗎？

[音樂起，唱主題歌：

靜靜的夜晚，

星光在閃爍，

我的心眷戀著——

美好的生活。

忘掉那憂愁和悲傷，

把青春獻給祖國。

用生命的火花，

去點燃閃光的生活。

小病友（重複）忘掉那憂愁和悲傷，用生命的火花去點燃閃光的生活。

劉玲姐姐，你的“秘方”真靈，這會兒我的腿好像真的不太疼了。

劉玲（親熱地）我的好妹妹。給你，吃一塊吉利糖，你的腿就會好得更快的。

[兩人笑。

[音樂起。

解說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靜，對病人來說，也就是到了最難熬的時候。劉玲做過四次手術的腿，奇痛奇癢，久久難以入眠。她順手從桌上抓過一個紙盒，一片片地撕得粉碎，想借此減輕一些痛苦。就這樣，她熬過了一個個長夜，迎來了一個個黎明。

[清晨鳥鳴。

劉玲嗬，總算天亮了。

[開門聲。

大夫劉玲，你看誰來了？

劉玲媽媽，哥哥，你們這麽早就來看我了。我真想你們呀，爸爸好嗎？

媽媽爸爸好，他工作太忙，過幾天再來看你。玲玲，你眼圈發黑，昨晚又沒睡好，腿疼嗎？

劉玲疼，你看疼得我撕了一地的紙，不過，現在好點了。

媽媽你沒吃止痛藥？

劉玲沒有。人家說止痛藥損害記憶力，我要是吃多了，變成個大傻瓜，以後還怎麽上學呀？！

哥哥（放水果）妹妹，給你。

劉玲哎呀！這麽多梨和蘋果。媽媽，送給那個小妹妹一點兒，她的家在外地。

媽媽好。小朋友，這些給你吃。

小病友阿姨，謝謝。

劉玲哥哥，有個代數題我不會，你給我講講。

哥哥好，我給你講……（聲音推遠）

醫生（近）劉玲截肢的問題，你們考慮好了嗎？

媽媽大夫，除此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醫生沒有。據國外文獻記載，目前“成骨肉瘤”患者能夠成活五年的隻有百分之十四到十六。劉玲憑著她的毅力和對生活的渴望，已經堅持了7年，這在世界上是少有的。截肢能幫她多延續一段時間，而且可以減輕一些病人的痛苦。

媽媽那就由醫院安排吧。不過還得做做孩子的工作……

劉玲（遠）媽媽，你們在說什麽？

媽媽我們在談你的病。劉強，你給妹妹帶的書呢？

劉玲哥哥，什麽書？快給我。（念）《真正的人》，這本書好看嗎？

哥哥好看。這本書講的是蘇聯衛國戰爭時期有個飛行員叫阿曆克賽·葉席密朵夫的，在戰鬥中失去了雙腿，後來醫生給他安上了假肢。他每天頑強地練習走路，練習開飛機。結果，他真的駕駛飛機，又重新飛上藍天了！人們稱他是無腳飛將軍！

劉玲無腳飛將軍！（敏感地）哥哥，你是說我也得截肢嗎？

媽媽玲玲，你願意嗎？

劉玲不！我不願意，我已經做了4次手術了。

媽媽這是最後一次了，截了肢你的病就徹底好了。

哥哥（焦急地）妹妹，你知道嗎？你要是不截肢，病就永遠好不了，永遠不能上學。

[音樂起。

劉玲（哭）不能上學……那我怎麽辦呢？哥哥，你說，我截了肢真的能上學嗎？

哥哥真的，截了肢真的能上學。我們學院就有兩個安上假肢的同學在上學呢。

劉玲媽媽，你們不騙我，真的能上學？

媽媽真的。

劉玲大夫，真的能上學？

大夫真的能上學。

劉玲（下決心）那好，隻要能上學，我舍得這條腿。

媽媽玲玲！

劉玲媽媽，我下決心了。大夫，快給我安排手術，我鋸腿。

醫生好！明天我們就給你安排手術，治好病讓你早些去上學。

劉玲媽媽，那你快到學校給我交學費，給我領書本。別忘了，讓老師給我留個位子。

媽媽我一會兒就去。（抽泣聲）

劉玲媽媽，你別難過，我鋸了腿，病就會徹底好的。

媽媽嗯、嗯，媽媽不難過，手術前媽媽就來陪你。

劉玲不。媽媽，手術前您別來，您看著我被送進手術室會難過的。手術做完了，您再來，那時您會高興的。

媽媽我的好孩子！

[音樂。

解說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劉玲的左腿被截去了三分之二。當她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用手摸摸病腿，她突然發現褲腿空了半截，體重也像減輕了許多。驀地，她撩開被子一看，左腿沒有了。

劉玲（哭泣）我的左腿沒有了，以後怎麽辦呢？我現在不僅僅是一個瘸子，而且是一個廢物。這麽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啊……

[門開，老師、李芳走進來。

老師劉玲，你好些了嗎？

劉玲（傷心地）老師，李芳，我的腿鋸掉了。（抽泣聲）

老師劉玲，堅強些，鋸掉腿，病就會徹底好了。等以後裝上假肢，你就可以去上學，將來照樣為人民服務。

李芳劉玲，你別難受，等你身體恢複以後，我們就來幫你補課……嗯？這是你期中考試的成績冊，各科平均97.5分，真不簡單啊！

劉玲謝謝你們，可是我……

老師劉玲，你看這是什麽？

劉玲團徽！

老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學校團委已經批準你入團了。

劉玲（激動地）真的？

李芳真的。劉玲，祝賀你！

劉玲我，我離共青團員的標準還差得很遠。

李芳劉玲，你別謙虛了。我們團支部一致舉手通過的，大家都同意你入團。

劉玲不，我真的不配。剛才，就是剛才，我還對自己的前途失去信心，甚至……老師，再考驗我一個階段吧，等我條件成熟以後再發展。

老師劉玲，你這樣嚴格要求自己是對的。不過，入團並不是革命的終結，而是革命的繼續啊。校團委根據你這一年各方麵的表現，認為你具備了團員的條件，決定吸收你加入團組織。

劉玲（激動異常）老師，請你轉告團組織，我一定按照共青團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雖然我的腿不行了，但我還有腦子，還有兩隻手，一樣能為祖國的“四化”貢獻力量。

李芳（感動地）劉玲！

老師劉玲，團組織相信你入團以後在各方麵會更上一層樓的。嗯，你坐好。現在我代表團委給你佩戴團徽！舉起右手跟我宣誓：

[音樂起。

老師“我誌願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我決心在共青團組織的培養教育下，努力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堅決執行黨的方針政策……”

[劉玲每句複誦。

解說麵對著莊嚴肅穆的共青團團旗，跟隨著老師鏗鏘有力的誓言，劉玲臉上漾起幸福而激動的笑容。她，不單單是在宣誓，而是將自己的一顆火熱的心獻給了團組織。截肢以後，由於精神力量的支持，她的身體似乎在恢複，很快就安上了假腿。為了早一天重返校園，坐進熟悉的教室，她每天七八個小時帶著假肢練習走路。

[音樂：敘事。

整整一個冬天，劉玲常常練得滿頭大汗，皮肉和假肢接觸的地方磨破了，鮮血直流，她就塗上點金黴素藥膏，用紗布一裹繼續練。她隻有一個信念：“隻要能早一天上學，再疼再苦也不怕！”然而，事與願違，正當劉玲以驚人的毅力頑強地一步一步練習走路準備上學的時候，她哪裏知道，無情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肺部，她的病情已到了晚期。

寒假過後，開學的頭天晚上，母親忍著眼淚和女兒一起收拾書包。

[音樂完。

媽媽玲玲，換個書包吧，你這個舊書包已經用了四五年，補了好幾次。你看，媽媽給你買了個新的。

劉玲不用換了，媽媽，這個舊的縫縫還能用。新書包留給哥哥吧，他上大學，比我更需要。

哥哥我有書包，去年剛買的。妹妹，還是你用新的吧，新學年用新書包，多高興呀。

劉玲不，用舊書包也同樣高興。哥哥，你知道嗎？一想到明天又可以坐在教室裏和同學們一起聽老師講課，我就高興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高興得跳起舞來）媽媽，你看，我還能跳舞呢！假腿明顯嗎？

媽媽（附和地）不，不明顯，舞姿還挺好看的。

哥哥（輕聲對媽媽）媽媽，妹妹太可憐了，我真有些受不了。

媽媽（輕聲）克製些，玲玲是很敏感的，別讓她看出來，她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能高興就讓她多高興幾天吧。

[小貓：“咪咪！”

劉玲小咪咪，我明天要上學了，你也替我高興吧。來，過來，讓我抱著你跳個舞。（旋轉，突然摔倒在地）啊呀！

媽媽孩子，你怎麽啦？

哥哥玲玲，你摔疼了嗎？

劉玲（無力）沒事，就是有點心慌。

媽媽你的頭怎麽這麽熱嗬，你發燒了！快！躺到床上去！

劉玲（走到床邊躺下，無力地）不要緊的，明天早上就會好的。明天我還要上學呢！

媽媽明天看情況再說，今晚媽媽陪你一塊兒睡。

[音樂。

解說第二天，劉玲沒能從床上起來。體力的不支，周身的疼痛，使她預感到了不幸。她在痛苦地呻吟。

劉玲（呻吟聲）今天怎麽啦，胸口怎麽這樣憋得慌！不行，我必須起來，同學們盼著我去上課呢。

[劉玲硬撐著起床，摔倒聲。

[開門聲。

媽媽玲玲，你怎麽啦？快上床去，喝點牛奶吧。

劉玲我不想喝。媽媽，我今天怎麽啦，特別難受……我又上不成學了……（哭）

媽媽玲玲，別著急，你會好的。好了再去啊！

劉玲嗯，媽媽，你把窗戶打開，我憋得難受。

媽媽好，我就打開窗戶。（開窗戶）孩子，你要太難受，就喊吧，喊出來，會好受些的。

劉玲（呻吟）我不喊，我不喊。媽媽，給我點水喝。

媽媽（倒水聲）慢點喝。

劉玲（喝一口）喝不下去……媽媽，您煩我了吧，您討厭我了吧，我實在太難受了，要不，我不會這樣的。

媽媽（心疼地）孩子，媽媽不煩你，媽媽愛你啊！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劉玲（無力地）媽媽，您老是為我忙，我本來想等長大了，您老了，我要好好照顧你，可是，我大概照顧不了您了。

媽媽孩子，別胡思亂想，你的病會好的。

劉玲（苦笑）媽媽，您別安慰我了，我心裏都明白。

媽媽（哭）孩子……

劉玲我……我今天特別想老師和同學們，您能叫他們來嗎？順便把我的團費交了。

媽媽好，我這就去學校。你躺好，我讓哥哥來陪你。（走出門聲）

劉玲（呻吟）

[哥哥走進。

哥哥玲玲，好些了嗎？

劉玲哥哥，你再給我彈一次吉他吧！

哥哥好，給你彈一首你最愛唱的歌。（主題歌）

劉玲（深情地）生活是多麽美啊，我真想再多活幾年、幾十年……

哥哥妹妹，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會好起來的。

劉玲不，哥哥，今天好像和往常不一樣，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哥哥，這些日子我總在想，人們每一天都在寫著自己的傳記，如果有一頁寫不好，就會毀壞全書。在我短短的十五年生涯裏，我隻要求自己的靈魂是純潔的……

哥哥妹妹，你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好姑娘。咱們全家都喜歡你，老師和同學們也都喜歡你。別太累了，睡一會兒吧。

劉玲哥哥，我真熱愛生活，真愛你們大家……可是，病魔偏偏要我離開這個世界……哥哥，我死了都不會瞑目的……（暈過去）

哥哥妹妹，你怎麽啦？

[門聲，媽媽、老師、同學走進。

哥哥（哭）媽媽，妹妹暈過去了。

媽媽玲玲，玲玲！

劉玲（漸漸蘇醒）嗯嗯……媽媽！

媽媽孩子，你難受嗎？

劉玲沒，沒，我很好。

媽媽玲玲，陸老師和同學們來看你了。

劉玲快，快讓他們進來。

李芳

老師劉玲，我們在這兒。

劉玲媽媽，給我眼鏡，扶我起來，我要看看老師，看看同學……

媽媽孩子，這樣行嗎？

劉玲陸老師，李芳，你們在哪兒，我怎麽看不見啊？

李芳（近）劉玲，我在這兒。

老師（近）劉玲！

劉玲我……我還是看不見你們……媽媽，抱抱我，抱抱我吧……

媽媽好，媽媽抱你。（哭）

劉玲媽媽，陸老師，同學們，真不想離開你們……

[劉玲死去。

[眾人痛苦的抽泣聲。

[音樂——

解說劉玲離去了。她帶著對生活的渴望，帶著對老師和同學們的深情，懷著一顆金子般的心，離開了人間。她怎麽舍得離開這個世界啊！你看她，雖然停止了呼吸，卻死不瞑目，媽媽悲痛地合攏了她的雙眼。

劉玲離去了，一顆含苞欲放的花蕾凋零了，人們為之惋惜，回味著它的馨香。她那閃光的思想，純潔的心靈，高尚的情操，無一不影響著熟悉她的人。一個孩子所走過的這般短暫的人生之路，不僅掀起了人們感情的波瀾，更給了他們生活的啟迪和激勵：要像劉玲那樣去生活，為了明天。

作者簡介：

侯秀芬，北京人，1969年來黃陵農村插隊，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新聞係。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家出版社總編輯、編審。先後出版有《神州奇人錄》《女部長》（合著）等優秀作品。創作的《晶瑩的心》獲全國優秀廣播劇獎；編輯的《一代才女林徽因》獲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終審的長篇小說《絕對權力》獲國家圖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