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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神禾塬

此劇為16集電視連續劇,獲全國首屆大眾電視金鷹獎、第十四屆全國優秀電視劇“飛天獎”二等獎。此處精選了片頭、第5集、第10集、第14集、第16集。(節選)

(電視連續劇)

王寶成片頭

渭北高原

蒼茫霧靄中隱約可見一片塬峁。

鏡頭漸漸推近,顯現出這塬峁的清晰輪廓,是那樣渾厚、博大。

一輪紅日從塬峁上湧出。

鏡頭繼續推進,一株莊稼樹立在紅日當間。

紅日占滿鏡頭,中間是一株碩大的穀穗;整個畫麵顯得那樣神聖、輝煌。

在深長、悠遠的音樂聲和古樸、莊重的歌謠聲中,一位古代裝扮的稼穡老人用木杠有力地撞擊著天地間一口大鍾;

在歌謠和鍾聲中,一群農人簇擁著禾神神樓出現在地平線上;

在歌謠和鍾聲中,禾神神樓遒勁有力地上下顛動著;

在顛動著的神樓畫麵上,疊印出正在拉犁的老黃牛的蹄步,耕耘的犁頭播起的土浪,耕田人飽經風霜的臉。

在深長、悠遠的音樂聲和古樸、莊重的歌謠聲中,一位近代裝扮的稼穡老人用木杠有力地撞擊著天地間一口大鍾;

在歌謠和鍾聲中,一群農人簇擁著禾神神樓出現在神禾塬上;

在歌謠和鍾聲中,這些飽經風霜和戰亂的農人扔抬著神樓向前行進,有人不時地累倒下去,但神樓仍在行進中,顯示出頑強的生存願望和自救精神;

在以上畫麵上,疊印出正在拉犁的老黃牛的蹄步,一隻正往犁溝裏撒種的女人的手,一位農婦的掛滿汗珠的臉。

在同樣深長、悠遠的音樂聲和古樸、莊重的歌謠聲中,一位現代裝扮的稼穡老人用木杠有力地撞擊著天地間一口大鍾;

在歌謠和鍾聲中,宋村和北關村的農民正在神禾塬上搶抬神樓,借以慶賀1978年在中國大地上出現的思想解放運動,並以高昂的情緒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改革大潮;劇中的幾乎所有男人女人全部出現;

瘋狂顛動的禾神神樓;

一行行堅強有力的男人的腳步;

一排排高高隆起的男人的肌肉;

一張張強悍的男人的臉、秀氣的姑娘的臉,喜笑顏開的男女老少的臉。

在以上畫麵上,疊印出正在拉犁的老黃牛的蹄步,正在田間勞動的手;收割著的鐮刀,揚場的鍁頭,從空中紛紛落下的糧食顆粒……

最後還是那一輪占滿鏡頭的紅日與神禾。

歌謠歌詞:

大哉乾元,

萬物資始!

降彼神禾,

潤我樂土!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不穡不稼,

何以卒歲!

日月經天,

江河行地,

悠悠上蒼,

悲我黎民!

第五集

……

油房

粗大的木梁柱猛力地撞擊在油包之間的木楔上,發出巨大的震響聲。

宋誌孝雙手抱著木梁頭隨人群來回奔跑著。

他的技術不太熟練,木梁頭砸的不是很準。

宋思溫和張福堂抽著煙,在一旁觀看著。

宋思溫大聲提示誌孝:“抱穩木梁頭,看準楔子,眼睛不要亂瞅!”

粉房

粉房就在油房隔壁,那邊打油的聲音一陣一陣地傳過來。

粉房裏,七八個人正忙得不可開交,有擔水的,有和粉麵的,有揉芡的,有拉風箱的。

黑狗坐在挖在地坑裏的灶門前,光著上身拉風箱;他雙手抱著那大風箱的柄杆,腳蹬著灶牆,使勁地拉著,全身的每條筋骨都凸暴了起來。

他邊拉邊唱著一段不倫不類的戲曲,風箱杆折回時,雙手猛地一顫,使風箱門發出有節奏的啪啪聲,像給他那演唱的一種特殊伴奏。

大魁和丙南手裏握著粉瓢,各自坐在鍋台旁的小凳上。

大魁對揉粉麵的人:“搓好了沒有?好了就開始!”

丙南:“來,先給我放!”

揉麵人先給丙南的粉瓢裏放上了麵團。

丙南喜氣洋洋地開始用拳打起瓢裏的麵芡來。

瓢眼裏開始落下幾十根粉條。

大魁的粉瓢裏放上麵芡後,拳頭也響起來,瓢眼裏也開始落下細密的粉條。

兩束粉條落進熱氣騰騰的開水鍋裏。

鍋台旁,冷翠用粗長的水筷將出鍋的熱粉條往盛有冷水的大缸裏撥送,缸旁又有人將冷卻過的粉條往挑在手裏的木杆上掛。

大魁:“黑狗!鼓勁燒!”

黑狗的風箱拉得緊起來,他前俯後仰的,一副滑稽相。

油房

宋思溫看誌孝打的不是地方,就躍躍欲試。

宋思溫:“誌孝,停下,讓我來!”

木梁柱停了下來。誌孝汗流滿麵地喘著氣。

宋思溫對張福堂:“哥,你還跑得動嗎?咱倆來一合!”

張福堂笑嗬嗬地:“有啥不行的?”

於是兩人在前邊一先一後抱住木梁柱。

宋思溫對後邊的人:“把勁挽起,聽我喊一二三。”

他喊一時大家站齊。

喊二時齊步向後退。

喊三時齊步向前跑。

隨著木梁頭在木楔上的撞擊聲,所有人的胸腔裏都發出“嘿!”的一聲。

這喊聲統一了步伐,使足了勁,撞擊的聲音格外響亮。

油槽裏的油流頓時變得粗壯起來。

粉房

大魁和丙南各自打著粉瓢。

丙南打得越來越快,企圖壓過大魁。

大魁則不慌不忙,使勻力氣,打得非常沉穩。

冷翠嬉笑著:“你們倆能不能打到一起?稀裏啪啦的,難聽死啦!”

丙南嘿嘿笑著:“大魁哥,我唱兩句,你唱兩句,咱們往一起打!”

大魁也笑著:“好,你先唱!”

丙南邊打邊伸長脖子唱起秦腔來:

有為王打坐在長安地麵,

盼的是天心順國泰民安。

大魁合著丙南拍打的節奏接唱:

何一日息塵土平了造反,

把槍刀入了庫馬放南山。

眾人拍手為他們叫好。

拍手的聲音合上了他們拍打粉瓢的聲音。

丙南打得越來越快。

大魁不動聲色地跟上了他。

大家的掌聲也隨之而緊。

黑狗在灶坑裏拉著風箱喊:“都鼓勁,看誰撐得時間長!”

大魁、丙南心裏都憋足勁,不想輸給對方。

拍打的聲音越來越緊,越來越響亮。

丙南的臉已經憋紅了。

大魁則好像毫不費力。

冷翠領著大家喊:“加油!加油!”

丙南實在支持不住了,握瓢的手已經有點彎下來。

大魁仍然是那樣剛強、穩健。

丙南偷望了大魁那邊一眼,知道自己不是大魁的對手,終於邊打邊呻吟起來:

唉呀呀,

唉呀呀,

唉呀唉呀唉呀呀……

他丟下粉瓢,從小凳子上溜下去,雙手從後麵撐住身體,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大魁則仍然麵不改色心不跳,打得正起勁。

大家都為他鼓起掌來。

這時,外麵忽然傳來鏗鏘的鑼鼓聲。

大家都停下來,聽著,然後都向門外跑去。

粉房、油房外麵的大院

宋村的人為粉房開業前來祝賀。

他們抬著“禾神”神樓,敲著鑼鼓在大院裏轉著圈子,那鑼鼓聲把院子裏的房屋幾乎能震翻。

誌民在抬神樓的人群裏,美蓮在鑼鼓隊的人群裏。

油房、粉房裏的人都出來看熱鬧。

北關村的男女老少早被鑼鼓聲召喚來了,把整座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張福堂高興地:“過去咱們兩個村每年都送神樓,中間停了好十幾年,我隻說‘文化革命’中早把這東西燒了,不想前幾年又抬出來了!”

宋思溫也興衝衝地:“神樓一直在保管室的木樓上藏著,誰也沒敢打動。村裏這些年輕娃胡鬧哩,還不到正月十五,就不是抬神的時候嘛!”

馮丙南和由大魁站在粉房門前邊看熱鬧邊議論。

丙南:“記得小時候兩村為抬這禾神,每年都要搶鬧一次,有時互相打得頭破血流的……”

大魁:“現在大家是為咱們兩村合開粉房來表示慶賀的,跟那時候不一樣了。”

丙南:“既然是共同慶賀,也應該讓北關村的人敲一合嘛。”

大魁:“行啊,誰敲都一樣。”

丙南朝人群喊:“大家靜一下,靜一下!”

鑼鼓聲停歇下來。

丙南大聲地:“粉房開業,是咱們兩個村的喜事,讓北關村的人也抬著神樓敲一通好不好!”

北關村的人蜂擁而上,從宋村人手裏接過了神樓和鑼鼓,在院子裏繼續敲打起來。

北關村的人敲得更雄壯有力,那神樓也顛晃得更好看。

宋村的人為他們鼓起掌來。

丙南看著看著,忽然朝北關村的人喊:“宋村已經給咱們把神樓抬來啦,按從前的老規矩,咱們應該把神樓接回去才對啊!”

於是北關村的人抬著神樓就朝院子外麵衝。

宋村的人忙阻攔。

兩村人笑著爭搶神樓和鑼鼓。

大魁指著丙南笑罵:“丙南!丙南!你是個大奸賊呀!”

丙南隻顧笑著朝北關村的人喊:“快往出抬!快往出抬!”

兩村人在院子裏爭搶成一團。

那鑼鼓聲也像戲劇裏的急急風一樣接連不斷地敲打起來。

北關村人多,在院子兩邊築起兩道人牆,將宋村人擋住,護送著本村人將禾神樓抬了出去。

滿院子都是嬉笑怒罵聲,喧鬧成一片。

宋思溫滿臉通紅地笑對張福堂:“哥,你們村裏人胡來哩,你趕緊出麵給擋住些!”

張福堂:“我咋能給你們村裏人幫腔!”

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大魁指著丙南:“我今日是徹底上了你的當了!”

丙南不說話,隻顧笑,笑得跟哭一樣。

第十集

……

宋村村頭宋思溫家大門外

村民們被召集到這裏開會。

整個村頭坐得密密麻麻的:婦女們三五成群地繡成堆兒,一麵做針線活,一麵閑聊;剛剛遊覽歸來的老人們也被召集到這裏,他們抽著煙,津津樂道著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人群中間的空地上,擺著一張木桌和幾個條凳,算是主席台,宋書記、由大魁和其他村幹部們坐在那裏。

村頭路邊堰畔有牛羊在吃草,牛犢羊羔在哞哞咩咩叫著撒歡;群雞在草垛旁刨食,狗撲過來幹涉,驚得群雞咯咯亂飛;孩子們有的逗狗玩,有的在大人空隙間追逐打鬧玩耍。整個會場像蜂窩一樣嗡嗡響個不停,渲染出一派農家集會的田園景象。

宋思溫從家門走出來。他慢慢地抽著煙,目光來回掃視著會場,選擇著自己該去的位置。

他看準了老頭成堆的地方,向那裏走去。

宋書記:“思溫叔,來,坐這兒!”

宋思溫笑著向他擺擺手。

宋書記過來拉著他的胳膊:“來,坐這兒,這兒有凳子!”

宋思溫硬將胳膊抽回,笑著往老漢窩裏走。

老頭們讓出一片空隙讓他坐下。

一幹瘦老頭:“思溫,書記叫你哩,你就去嘛,一個板凳,又不是皇上的金鑾寶座!”

宋思溫:“那是幹部坐的地方,我坐那兒算啥?”

一福胖老頭:“叫我說,你最有資格坐那地方,先不說你平日給咱村裏辦了多少事,光這回組織全村老人逛省城這一件事,你和你女婿就能和他縣長平起平坐!”

幹瘦老頭:“這話說得有理,要不是大魁,我這輩子怕也沒福氣去進西安城!我兒子也沒有這樣孝順過我!”

宋思溫:“這是女婿的事,和我不相幹!”

福胖老頭:“咋不相幹?大魁能走這一步,還不是你給指點的?”

宋思溫連連搖頭:“不是,不是,這是大魁自己的主意!”

幹瘦老頭:“大魁的主意不錯,但肯定是你給點的竅,對不對?”

其他老頭都隨聲附和起來。

宋思溫苦笑了一下,低下頭隻顧抽自己的煙。

宋書記和幾位幹部交頭接耳以後,站了起來。

宋書記:“大家靜一下,現在開會!”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

宋書記:“農業社時三天兩頭開社員會,磨牙拌嘴誤工夫;土地下放以後,成年價不開一次村民會,把會癮都戒了。今天把大家召集來,就一件事:征地。村委會和黨支部想聽聽大家的意見,然後再作決定。就這,大家談吧。”

會場上很靜,一時沒人發言。

婦女窩裏偶爾爆發出一點笑聲,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宋思溫抽著煙,目光掃視著人群。

宋書記:“咋球弄的,開會前像一窩蜂,開會了,大炮稀鬆!”

爆發出一陣笑聲。

宋書記:“有意見就趁早說,不要等最後決定了,又亂蜂蜇頭!誰說?”他來回看了看人群,“沒人說?那咱就簡單一點,同意,還是不同意?”

人群背後的黑狗猛不丁喊了一聲:“同意!”趕快蹲下去。

引起一陣哄笑聲。

宋書記:“好,那是誰?站起來說!”

幾個小夥子把黑狗從後邊拽了出來。

黑狗:“不是我,我沒喊!”

小夥子們揪住他不放:“明明是你,喊了一聲就往人後鑽,為啥不承認?”

黑狗愣頭愣腦地:“我沒喊!沒喊就是沒喊!”

小夥子們指著他笑罵:“死狗不認賬!”

宋書記:“都給我靜下!這是大事,不準鬧著玩!”

大家又安靜下來。

幹瘦老頭:“你們幹部是啥意見,能不能先給大家說說?”

宋書記:“大魁,你是不是先說一下?”

大魁:“行。”

宋書記對大家:“那就讓村委會副主任大魁先給大家說說!”

大魁站起來:“村幹部隻是互相交換了一下意見,想讓征,但還沒有最後決定。我先談談個人的意見。大家知道,這幾年的光景是比過去好過了,可是和周圍其他村對比,我們仍然很窮;縣東、縣南不少村人均年收入已經過千,我們呢?不到400,比北關村還低幾十塊!這麽大的村,除了種莊稼,就一個磚瓦場,大小幹部的工資,民辦教師的補助,各家各戶的提留款,啥都指靠這一個磚瓦場,這樣下去無論如何是不行的。我認為,這次征地對我們是一個機會,我們可以利用這筆錢辦很多事情,村裏辦,各家也辦,用不了兩三年就可以趕上去的。所以,我同意這次征地。”

宋思溫一直注視著大魁發言。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女婿根本沒把他的告誡當一回事,這使他非常惱怒。他在地上慢慢地磕了煙灰,又習慣性地用嘴透了透煙嘴,站了起來。

宋思溫:“本來輪不到我說話,我也不想說啥,人過六十不問餘事,我70歲了,已經是棺材瓤子了,還管這些閑事幹啥?可是征地這麽個大事,不說幾句心裏慌得不行,怕得不行。我事先給我大魁說過,地不能讓征,人家根本聽不進去。不聽了罷,女婿畢竟是女婿,咱管不了。可是我宋思溫的兒孫後代還要在這村裏過日子,我不能眼看著到兒孫手裏沒地種,在青石板上去過日子!不能說看見旁人比自己日子過得強,就賣地;啥時候都有比自己強的,咱就一個勁賣地,地賣完了再賣啥?我就是這意見,你們幹部看著辦吧!”

大魁尊重而又溫和地:“爸,征地和賣地不是一回事。”

宋思溫:“咋不是一回事?”

大魁:“《憲法》規定,土地所有權屬於國家,農民隻有使用權,國家要征用,就必須服從。隻不過這次征地有兩個方案,所以才征求咱們的意見,如果咱們不同意,人家就會征用北關村的,北關村的人早在那兒等著呢!”

宋思溫:“等就讓征他們的去,咱們何必去爭?大魁,不是我說你,你不能為了和丙南那邊比個高低,就拿村上的70畝地去下這個賭注!”

大魁有點生氣了:“爸,你咋能這麽說話?好像我同意征地就是存心讓全村人遭殃似的!”

宋思溫也上了氣:“你不存心,可最後的結果就是遭殃!到那時候,你就是挨家挨戶去磕頭也沒人能饒你!”

大魁:“我寧可挨家挨戶去磕頭,也不願意就這麽半死不活地往前過日子!我們這村,窮就窮在老規矩太多,衝不破舊框框,除了土地,除了種莊稼,啥也不懂,啥也不會!老一輩人安於有一碗飯吃……”

宋思溫被大魁這種從未有過的大不敬態度徹底激怒了,他霍地站起來,打斷他的話:“旁人啥都不懂,你懂,你懂啥?你就懂得賣地!這叫啥本事?甭說現在,就是舊社會,隻要餓不死,誰也不會輕易走這一步!隻有敗家子才知道賣地!地是啥?地是刮金板,隻要有地,就會有糧食,就會有錢,啥時候都不會窮死、餓死,沒了地,你就是錢再多,也有花完的那一天。到那時候,你就是吃100服後悔藥也沒用!你開了個磚瓦窯,掙了幾個錢,就看不起種莊稼啦?就想賣地?把先人留下的江山賣光了,讓全村人喝西北風不成?”

大魁不服氣,還要說,宋書記和幾個村幹部竭力勸阻他:“唉呀,算啦,這是村民大會,咋能弄成你們翁婿間的吵架會?還是讓一讓吧。”

大魁眼睛發潮了,他顫抖著聲音說:“我不吵了,不吵了,但我得把話說完!”

他站起來,盡可能地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剛才,我的有些話說得不太合適,希望老人能原諒。不過我還想再說幾句,我得把我的一些真實想法給大家說清楚。我同意征地,絕不是說不要土地,不要種莊稼。農民就得種地,可這地得看怎麽個種法。前年我到南方跑了一趟,人家那裏人均不到半畝地,可糧食並不比咱少打,幾乎全是噸田,關鍵是投資得起。哪一家沒有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上百萬的存款,錢從哪裏來?靠辦企業、辦工廠。人家不是一個村辦多少企業,而是家家都辦,你從村裏往過走,幾乎家家都有機器響。咱們呢?人均近4畝地,畝產多少?要水沒水,要化肥沒化肥,都啥年代了,還用人力拉犁,從十幾歲的學生娃到幾十歲的老人,像牛一樣在地裏拉耬種麥子,誰能看得下去?老一輩人安於一碗飯吃,難道讓子孫後代也永遠隻滿足於不餓死就成嗎?人家能把日子過成那樣,咱們為啥就不能?”

人們被他這番話說動了,都靜靜地望著他。

冷翠也站在人群後邊聽著,看著他。

大魁接著說下去:“70畝地是不少,可從全村的總地畝算,還不到七分之一。如果我們把地征出去,就能得到一大筆錢,然後用這筆錢加緊辦要辦的事。我算了一下,可以將三分之一的錢分給各家戶,讓各家根據自己的情況辦些實事,比如開果園,買小四輪或其他農業機械;將三分之二的錢留給村上,辦兩個小廠:一個食品加工廠,可安排勞力50多人,年收入10到20萬;再辦一個果品加工廠,安排40多個勞力,年收入近10萬元。等資金積累得差不多了,再辦更大的廠,用不了幾年,我們就可以從傳統的農業經濟中擺脫出來,進入現代農業經濟的規模。到那時,我們的莊稼不但會種得更好,日子也會過得更好!”

全場鼓起掌來。

馮大坑發言了:“大魁,你說得好像比唱得還好聽。辦工廠就都能賺錢?要是賠了哩?”

大魁:“用我磚場的20萬元資產來補!”

馮大坑:“要是賺了呢?是不是所有的錢都由你支配了?”

大魁:“要是真能那樣,我馬上回村裏當個普通村民,我保證,連一個螺絲釘也不往自己家裏拿!”

全場響起更加熱烈的掌聲。

誌孝在鼓掌。

冷翠在鼓掌。

幹瘦老頭和福胖老頭也在鼓掌。

宋思溫在眾人的掌聲中氣衝衝地站起來,走進自己的家門。

……

第十四集

醫院病房

黑狗躺在床上,美蓮坐在床前,冷翠在一旁站著。

黑狗鼻孔裏插著氧氣管,胳膊上打著吊針。

醫生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對美蓮:“不要緊,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離去。

黑狗漸漸蘇醒過來。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美蓮和冷翠,回想著前頭發生過的事情,像做了一場噩夢。

黑狗望著美蓮:“美蓮嫂,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呀……”

美蓮:“別這麽說了,隻要保住人就好。”

黑狗淚汪汪地:“我不是人,我是狗,狗都不如……”他像做了錯事的小孩一樣哭了起來,那淒厲的哭腔一聲接著一聲,聽上去有點可笑,但又不失為悲壯。

冷翠:“到底咋回事?”

美蓮:“你怎麽倒栽在水缸裏的?”

黑狗哭得長聲短氣,半天說不成話,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便大聲哭喊著:“二槐!你這條惡狼,哪天抓住你,我非活活打死你不可!”

美蓮和冷翠互望了一眼,明白了一切。

丙南舊家

美蓮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雙目無光,整個精神好像崩潰了一樣。

冷翠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冷翠:“你說,二槐為什麽要對黑狗下這樣的毒手?他們倆不是一直串通一氣坑害我哥的麽?”

美蓮癡呆呆地坐在那兒,一句話不說。

冷翠:“黑狗說,二槐是借他看案板上的斷指,把他推進水缸裏的,那斷指會是誰的呢?”

美蓮仍不說話,但眼淚卻流了下來。

冷翠望著美蓮:“看樣子,可能是我哥的。他為什麽要這樣呢?”

美蓮淚汪汪地:“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他呀……”她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哭得是那樣傷心。

冷翠:“這怎麽能怪你?是他自己不爭氣,又賭博,又吸毒,說不定還在外頭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是他對不起你!”

美蓮哭得更傷心了。

宋村窯場冷翠居室

室內隻有大魁和冷翠兩個人,看樣子,他們已經談了很長時間了。

大魁低下頭,慢慢地抽著煙。

冷翠坐床沿上,眼睛盯著自己兩隻並攏在一起的腳。她的兩隻腳在輕輕地互相磨蹭著。

冷翠:“……過去我們兄妹倆在一起還是挺好的,雖然有時也有點小吵小鬧,但都很坦誠,互相並不存什麽壞心眼。不知咋搞的,他後來變得越來越貪婪、自私,自私到叫人不能容忍的地步!尤其是母親去世後他的那些所作所為,簡直叫人沒法理解。可是現在,看見他弄成這種局麵,從前那些怨恨好像一下子全沒了。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大魁仍然隻抽煙,不說話。

冷翠:“這些年來,你們倆一直唱對台戲,現在他倒黴了,你是不是心裏有點高興?”

大魁望著冷翠,笑了笑:“看來,你把我看得比你低。”

冷翠:“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啊!”

大魁:“怎麽不是這個意思?過去,你哥和你過不去,也和我過不去,現在他倒黴了,你難受,我高興,我這人不是很壞嗎?”

冷翠:“我想,你也應該難受,和我一樣難受。”

大魁:“不一樣。”

冷翠不解地望著大魁。

大魁:“說實話,這些年來,他對我一直是一種威脅,不知多少次,我心裏盼望著他能遇到麻煩,我既不難受,也不高興,而是慶幸。”

冷翠:“慶幸?這不跟高興一樣嘛!”

大魁:“不一樣。”

冷翠:“怎麽不一樣?”

大魁:“因為不是幸災樂禍你哥,而是慶幸我自己,慶幸我自己對人世的一些想法看法比你丙南哥有道理。這事,我們倆在西安旅館裏爭論過一回,當時誰也沒說服誰。我認為人活在世上不能光為自己,還應該為別人,為社會做些有益的事,你哥說我這是領袖欲,是變相的為自己。他認為,人活著就應該為自己,自己掙錢自己花,想怎麽花就怎麽花,對於為別人、為社會,那是一種捎帶事,用不著自己去多想。他恐怕就是吃了這種主導思想的虧。”

冷翠:“我也覺著好像就是這樣,但總想不明白怎麽就會弄得這麽慘?”

大魁:“其實仔細想想,就不難明白。說誰一點不為自己恐怕是假話,但為自己總得有個限度,超過了限度,就會自己給自己種下禍根。他不加節製地貪圖私利和享受,而這種心理膨脹之後,又用一種變態的心理去打擊別人、報複別人,結果就釀成了別人對他的反報複。二槐就是被他逼到忍無可忍的地步後,利用他的致命弱點對他進行喪心病狂的反報複的。”

冷翠靜靜地聽著大魁的這一番論說。她沒有想到,大魁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聽上去非常明白,細想起來卻非常深刻的道理。

大魁抽了兩口煙,又非常感慨地接著說:“世上有些道理,不碰釘子是怎麽也想不明白的,等到碰了釘子又晚了。我沒有碰大釘子,但多少想明白了這麽點,所以我感到慶幸。”

冷翠的心被大魁這些話深深地打動了。姑娘在這種時候表達心情的方式往往是沉默。

大魁:“最近這段時間你回去勤點,多照料一下你哥嫂那邊。你丙南哥有了消息,趕快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他的。大話用不著多說,親戚的情分我還是有的。”

冷翠深情地望了大魁一眼,點了點頭。

……

第十六集

……

西安長途汽車站

誌忠和春芳引著麗麗往即將開發的長途公共汽車上擠。

宋思溫家室內

宋思溫已經累倒在土炕上。

炕沿上,擺滿了他一生積攢下來的貨幣,有麻錢、銅板、銀元、舊式鈔票和成紮成紮的人民幣。

一家人全看傻了眼。

宋思溫吃力而又平靜地:“這是我一輩子攢下的。早些年,我給自己立了一條規矩:凡放進去的錢,不到餓死那一步,決不往出拿。我不是守財奴,我隻是為了向兒孫們證明,我有本事養活這個家;隻要我活一天,隻要日子能過前去,我連想也不想這些錢,隻當把它埋在地裏,化成了灰。我一輩子說一不二……”

兒女們萬沒想到,他們的父親是這樣剛強而富有責任心,都感動得哭了起來……

宋思溫:“本來隻想把話留給你舅,由你舅將來按我的意思作出安排。現在不了,趁我和你媽、你舅都在,就安排了吧。”

周圍一片抽泣聲。誌孝、美蓮、愛蓮、誌民、絨仙一個接一個全跪倒在老人麵前。

宋思溫對張福堂:“哥,這些錢原本應該留給娃們的,如今他們日子都能過前去了,也不稀罕這點錢,我想把它留給村上,你看咋樣?”

張福堂含著淚水:“我看能行,好著哩。”

宋思溫:“大魁,這些……有用的錢,就留給村上,你看著派個用場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

大魁也跪下去:“爸,我代表全村人,收下你這些錢……”

滿屋裏哭聲大起。

思溫老漢好像取掉了最後一塊心病,眼裏漸漸洋溢出舒展、坦蕩而又憂傷的神情。

他望著小屋,望著兒女們,開始漸漸地合上他那明亮了一生的眼睛。

鄉路

漫天飛舞著鵝毛大雪。

誌忠提著一網籃酒、糕點之類和春芳、麗麗相跟著,急匆匆地往回趕路。

雪霧中,影影綽綽可以看見宋村的輪廓。

誌忠飛快行進的腳步。

春芳、麗麗有點跟不上趟,被他扔在後麵。

誌忠的腳步忽然站住不動了。

誌忠凝神定睛朝村頭眺望。

村頭,很多人聚集在他家門口。

誌忠連走帶跑地往村頭趕去。

宋思溫家

大魁正在院子裏張羅著搭席棚。

滿院子都是幫忙的人。

誌忠跑到大門口,愣住了。

大魁對他:“趕快進去吧,再晚一步就見不上麵了!”

誌忠一聽,眼淚嘩地流了下來,剛跑了兩步,就被腳下什麽東西絆了一跤,爬起來剛要跑,又被地上的雪滑倒了,酒瓶子摔得粉碎,酒流一雪地。

他扔下手裏提著的網籃和旅行包,連撲帶爬地跑進了父親那間小屋。

室內

屋內站滿了人,炕牆上亮著一盞油燈。

美蓮媽坐在炕頭,正埋頭擦淚;誌孝、誌民、愛蓮、絨仙圍在炕邊抽泣;美蓮趴在父親胸前,抓著父親的手,已經哭成了淚人兒。

誌忠撲進來,爬在炕楞上,接連喊著:“爸!爸!爸……”

宋思溫已經處於昏迷狀態,他枕著那個浸透了他幾十年腦油和汗汁的柏木枕頭,安詳地躺在那裏,雖然是滿麵紅光,但那翕動的嘴唇裏,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誌忠望著父親那瘦削的麵容,雙目癡愣愣的,呆滯住了。

忽然,他從懷裏掏出丙南送還的那1萬元鈔票,嘶著嗓子發瘋地喊:“醫生在哪裏,快叫醫生來,把世上最好的針藥拿來,給我爸打上一針,叫我爸答應我一聲……”

屋子裏隻有哭泣聲。

張福堂:“好娃哩,這陣子,1萬塊錢的針藥也不頂用了!”

誌忠從炕楞上溜下去,跪在灶沿前,大聲痛哭起來:“爸!阿爸!爸吔,唉嘿嘿嘿……”

他的哭聲如響雷一般,將屋木梁椽縫裏的煙灰塵土都震落了下來。

宋思溫彌留之際的幻覺:

他在目光矇矓中望著周圍,兒女們一個個模糊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感到誌忠不在麵前,他想說什麽,但說不出來;

他想抬起頭向門外張望,怎麽掙紮也抬不起頭來。

他什麽也看不見了,什麽也聽不見了,隻覺得身體在不斷地下沉……

畫麵變得昏暗起來,最後變成一片墨黑。

刮起了大風,呼呼響著。

屏幕上漸漸出現亮光,先是灰蒙蒙的,繼而是藍湛湛的,綠瑩瑩的,黃澄澄的,最後變成了紅彤彤的……

元宵之夜

前場紅彤彤的鏡頭裏,呈現出一個又一個火紅的燈籠;

漸漸地響起了村童們的歌謠聲:

燈籠大,燈籠紅,

照得月亮明又明;

他也明,我也明,

唱著歌兒來送行;

你碰我,我碰你,

碰得月亮火樣紅!

……

在清脆悅耳的童謠聲中,那些燈籠互相碰撞起來;一個又一個燈籠燃燒起來,越燒越旺,形成了一片火海……

宋家大院

從前場燃燒著的燈籠的火光裏,化出一個巨大的棺材頭。

一幔黑色的屍轎布放下來,遮住了棺材頭。

棺材前麵,誌孝、誌忠、誌民兄弟三人麵對大魁手裏捧著的紙盆正在互相推讓。按照農村傳統,頂紙盆人是家庭財產的主要繼承人,所以兄弟三人都不願擔任這個角色。他們爭搶著要抬棺材,把紙盆讓給其中的一個人。誌孝說誌忠常年不在家,父親去世時也沒能說上一句話,應該讓他去頂;誌忠說誌孝是老大,理應他頂;誌孝又讓誌民頂,說他一直和老人一起過著;誌民說他們倆誰都行,怎麽也輪不到他。兄弟三人都淚汪汪地搶著抱前邊的兩個抬杠,互不相讓,情景催人淚下。

大門外

村民們抬著禾神神樓,敲著鑼鼓等候起靈。

院內

大魁見他們兄弟三人互相推讓,爭執不下,就對站在旁邊的張福堂:“你拿個主意吧。”

張福堂從大魁手裏接過紙盆,大聲說:“你們弟兄三個不要推讓了,今天,當著全村人的麵我打破個老規矩,頂紙盆和繼承家產不相幹,就是給老人盡個孝心,你們誰來頂?”

兄弟三人都又放下抬杠,跑過來搶著頂紙盆,又互相爭搶不讓。誌孝說他是老大,自然應該他頂;誌忠說他平日給老人盡孝不夠,一定要他頂;誌民說他們倆早分出去了,他一直和老人一起過著,必須由他來頂。三個人說得紅脖子漲臉,淚水洗麵,幾乎要打起來。

張福堂放大嗓門壓住他們的爭吵聲:“你們誰也不要爭,聽我說!”

三個人停下來。

張福堂把紙盆交給誌孝,又將誌忠、誌民拉得站在誌孝兩邊,然後走到棺材前叩了一個頭,對躺在棺材裏的宋思溫說:“兄弟,讓三個娃一塊給你摔紙盆吧!我送你上路!”一言未了,淚如雨下。

大魁打起銘幡,喊了聲:“起靈!”

嗩呐樂鼓聲頓起,哭聲大作。

十幾條大漢在鼓樂嗩呐聲中將棺轎抬起。

村頭

大魁打著鮮紅的銘幡走在前麵,12口樂人吹著送靈曲牌跟在後麵,再後麵依次是頂盆者、抬轎者、男孝子、女孝子、紙紮隊、神樓隊和鑼鼓隊,構成了支浩浩蕩蕩的送靈隊伍。

送靈隊伍經過村道

家家門前都攏起了火,以表示對這位亡人的祭奠和告別,然後每家都有人扛起鐵鍁跟在送靈隊伍後麵。

送靈隊伍穿過村道,進發到村西頭城門舊址。那裏早有人攏起一大堆火,有人忙給火堆裏扔了兩塊磚頭。

誌孝兄弟三人放聲大哭著,經過火堆時,三人一起抓住頂在誌孝頭上的紙盆摔碎在火堆裏的磚頭上。

靈棺在密集的抬棺人的腳步中經過火堆。

送靈隊伍出村後,又從村後向東彎去。

送靈隊伍行進在神禾塬上。

東方的太陽正在升起。

天文台高大的鐵塔下,那個宋思溫多次登臨過的土峁附近,有一堆新掘出的黃土,那就是墓地。

送靈隊伍向墓地行進。

墓地前站著一個戴黑色眼鏡的人,等待送靈隊伍走近。

由大魁見墓道前擋著一個人,停了下來。送靈隊伍也跟著停下來。嗩呐鼓樂聲仍在繼續。

由大魁:“你是什麽人,為啥擋住墓道?”

那人向身後打了個手勢,嘩啦啦,從土峁後和地堰下一下竄出上百名北關村村民,一下擁到墓地兩邊。

擋墓人慢慢地摘下了眼鏡。

由大魁認出是馮丙南。向後擺了擺手,嗩呐鼓樂聲停了下來。

雙方對峙著。

寒風的呼嘯聲從天地間掠過。

由大魁:“你來幹什麽?”

馮丙南:“給嶽父送葬。”

由大魁:“那好,請你把路讓開!”

馮丙南:“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由大魁:“什麽條件?”

馮丙南:“我要做下葬的主持人!”

由大魁:“恐怕不合適!”

馮丙南:“為什麽?”

由大魁:“你沒有這個資格!”

馮丙南:“怎麽,難道我不也是女婿?”

由大魁:“你盡了女婿的責任了嗎?”

宋誌孝:“你早幹啥去了,現在來裝人?”

宋誌民:“你算什麽東西!”

宋誌忠:“趕快把路讓開!”

馮丙南:“好,我尊重家屬意見。不過,由大魁,我有話和你說!”

由大魁:“請說。”

馮丙南:“你兼並了我的磚場,我現在要把它贖回來。”

由大魁:“這不成問題。”

馮丙南:“為了對等,我也要兼並你的磚廠?”

由大魁:“磚廠已經改建冷庫了。”

馮丙南:“那就兼並你的冷庫!”

由大魁:“這不合理!”

馮丙南:“很合理!”

由大魁:“辦不到!”

馮丙南:“辦不到也要辦。”

由大魁:“你是來鬧事的吧?”

馮丙南:“你說對了!”

由大魁對宋村的人:“往前走,看誰敢擋!”

宋村的人圍著抬棺的人往墓坑旁走。

馮丙南對北關村的人:“往前走,這回可別讓他們占了上風!”

兩村人頓時在墓坑前擠成一團,宋村人抬著棺材往前走,北關村的人拚命往後擋,兩村人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扭結得難解難分。

這時,誌孝、誌忠、誌民憤怒地衝上前來,一邊大喊大罵,一邊將北關村的人拚命往後掀。北關村的人自感理虧,紛紛往後退。

宋村的人將棺材抬到墓坑前。

由大魁被卷在激烈衝突的人群中,他大聲呼喊:“下葬……”

鼓樂聲重新響起。

宋村人將墓坑團團圍住,掩護棺材下葬。

馮丙南眼看由大魁占了主動,便大聲朝北關村的人喊:“搶神樓!”

北關村的人群向禾神神樓衝過去。

抬神樓的宋村人拚命往墓坑旁靠攏。

兩村人一邊爭著往墓坑裏填土,一邊爭搶神樓。

墓坑裏的塵土衝天而起。

搶神樓的人群互相廝打在一起。

大魁衝向神樓。

丙南衝向神樓。

兩村人在塵土飛揚的墓坑前互相爭搶神樓,喊鬧聲直衝雲霄。

在互相搶奪過程中,神樓的抬杠被抹脫,神樓落入正在填埋著的墓坑中。(升格鏡頭)

紛紛落入墓坑的塵土。

決堤後奔瀉無遺般的喊聲。

遮天蔽日飛揚著的塵土。

一把把鏟土的鐵鍁。

像瀑布流水一樣落入墓坑的黃土發出的沉重的震撼聲。

在這種氣勢雄渾的模糊畫麵上,漸漸地形成一個輪廓清晰的碩大的墳塋。

1992年春夏初稿於秋林

1992年11月至1993年2月稿於墨蒼

1993年春改定於葉園

作者簡介:

王寶成,當代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祖籍陝西蒲城。1944年出生於黃陵縣腰坪鄉蘆峪村一個貧寒農家。1969年畢業於蘭州大學中文係。曾在西安電影製片廠文學部工作。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海中金》《人韻》,長篇小說“三部曲”;創作的電影電視劇本有《神禾塬》《莊稼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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