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萄沒看到什麽陰曹地府。
幾個小時後,她竟然醒過來了。
她躺在醫院裏,病房的牆壁有點髒,床單也有點髒。
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身邊。不明亮的燈光照著他不明亮的臉。
他見潘萄醒了,露出幹淨的牙笑了笑。
“姑娘,不論遇到什麽事,你都不該走這條路……”
他的聲音像夢一樣飄渺。
“我沒有自殺。”
四周很靜。
衛生間的水龍頭好像沒關嚴,水在寂寞地滴著。
“一個農民發現了你。當時你躺在公路邊的草地裏……”
“有人想殺我。”
“誰想殺你?”
“……那個人沒有臉。”
醫生收了笑容,怪怪地看著她。
“我沒瘋,那個人真的沒有臉!”她重複道。
醫生垂下頭,低低地說:“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我走了。警察一會兒就來。”
他無聲地走出去,像夢一樣。
隻剩下潘萄一個人。
衛生間的水聲更加清晰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莫名其妙的車禍,沒有奪去潘萄這一條不由己的宿命,也沒有使她殘廢,卻在她的心裏留下厚厚的陰影。
她堅信,撞她的車和那個紙糊的車有某種詭秘的聯係。
連續幾天,她一直都在做噩夢,夢見那個紙車對她窮追不舍。
那個紙人要把她軋成紙人。
……她多希望有個親人在身邊啊,可是除了麵目冰冷的護士在她的眼前飄過來飄過去,沒有一個人來看望她。
她強迫自己忘掉這一切。
出院之後,潘萄找到了一個轉移精力的好辦法——上網。
她鑽進這片虛擬的海洋之後,立即不能自拔,那點微薄的工資幾乎都花在網吧裏了。
她找到了無數孤獨的人,於是她不再孤獨。
她在網上為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地拉那。
開始,她並不聊天,隻是看。
陸續有人走過來主動對她說:“你好。”
她不應。
一天,有個男人在網上對一群女人吹牛,說他要投資一個孕婦服裝廠什麽的。最後,他說:“我未來五年的計劃是賺來一百萬!”
一個叫“我不想說”的人,也是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裏他實在忍不住,說:“我未來五年的計劃是花掉一百萬。”
潘萄一下就笑出來。
在網上聊天,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愚鈍和機智來。
就這樣,我不想說成了潘萄第一個網友。
他們經常在網上見麵,經常一對一私聊,非常投機。
這天,潘萄剛剛吃過晚飯,傳呼機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
她出了門,找到一個公共電話撥過去:“哪位?”
一個很好聽的男聲:“我不想說。”
是他!潘萄一下就緊張起來。
“你怎麽知道我的傳呼號?”
他笑了笑,說:“我有一百零八個方法得到你的傳呼號。我用的是第四種方法。”
和他聊天是一種享受,潘萄拿著電話笑個不停。她第一次笑得這樣幸福。
最後,他說:“我們見見吧!”
潘萄一時不知該拒絕,還是該應允:“你在哪兒?”
“我在家裏。你到我這兒來吧,很安靜。”他大大方方地說。
潘萄想了想,說:“……我們到哪個酒吧不好嗎?”
“我從來不去那些地方。”
“你家在什麽地方?”
“在北郊。我可以開車去接你。”
“真巧,我也在北郊。你說說怎麽走吧。”
“從四號公路朝北走,出了城之後,會路過一個叫高坡的地方,那兒有一個別墅區……”
潘萄說:“太遠了。”
他並不堅持:“那好吧,哪天我再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