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春梅和曉曉看了看尹學軍,又看了看葛冬,不知道什麽意思。
葛冬毫不掩飾地說:“是的。本來,我想回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比如手表之類,可是什麽都沒有,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下來了。”
薑春梅皺了皺眉。
尹學軍想了想說:“咱們得報案。”
葛冬似乎不願意和警察打交道,他說:“要去你們去,我不去。”
尹學軍說:“不,我們四個一起去。”
葛冬沒有堅持。
他們回到縣城,直接來到了公安局刑警大隊。隻有一個警察值班,他認真做了筆錄,然後打電話又叫來了兩個警察。警察希望幾個學生能給他們帶路。
四個人互相看了看,終於,葛冬說:“我一個人去吧。”
葛冬和警察鑽進了一輛警車,漂亮的警燈閃爍起來,同時拉響了警笛,開走了。
尹學軍和兩個女孩站了一會兒,薑春梅說:“我們回去吧。”
尹學軍說:“回去吧。”
從公安局到美術學校不太遠,一路上,尹學軍始終沒說話。
曉曉隔著薑春梅,小心地看了看尹學軍的臉色。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的臉色很難看。
三個人回到學校,走進了宿舍樓。男生宿舍在三樓,女生宿舍在一樓。已經熄燈了,樓道裏一片黑暗。
薑春梅說:“用不用我倆陪你上去?”
尹學軍猶豫了一下,說:“不用。”
然後,他一個人朝樓上爬去。
這是一座舊樓,隻有十幾個住校生,顯得很空曠。他輕輕走上二樓,朝兩旁戒備地看了看,樓道黑糊糊的,盡頭的兩扇窗子滲進黯淡的夜光。
他繼續朝上爬。到了三樓,他首先朝左邊看了看,樓道空蕩蕩的,沒有什麽。接著,他又朝右邊看了看,頭皮一下就炸了——靠近窗子的地方,模模糊糊好像高高地懸掛著一個人,紋絲不動,正冷冷逼視著他。
他驚叫一聲,一頭撞開了宿舍的門。靠門的孟勝利被他嚇了一跳——已經熄燈了,房間裏黑糊糊的,他在蚊帳裏大聲問:“誰?”
“我,尹學軍!”
“怎麽了?”
“樓道裏吊著一個人!”
孟勝利愣住了。另一個叫張古的男生在靠窗的蚊帳裏說:“那是我晾的衣服。”
尹學軍軟軟地靠在了牆上。
這時候,他發現屋裏的晾衣繩上也掛著一身衣服,它吊在半空中,黑糊糊,輕飄飄,越看越陰森。
他站直了身子,小心地繞過它,摸黑鑽進蚊帳,在床上躺下來。他沒有脫衣服。
孟勝利和張古很快都睡著了,發出一粗一細的鼾聲。隔壁的水房有滴水的聲音。尹學軍睡不著。在失眠狀態下,強行閉上眼睛是一種體力勞動。他一睜開眼就能看見那身掛著的衣服——那是一身西裝,看上去,就像一個人高高地吊在那裏,他沒有腦袋,沒有雙手和雙腳。
尹學軍猛地坐起來,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穿墨綠色上衣黑趟絨褲子的葛冬是葛冬嗎?
第二天晚上,孟勝利和張古到隔壁去打牌,隻剩下尹學軍一個人了。
早晨,尹學軍對孟勝利和張古講述了昨天的經曆,並且叮囑他們,從此,誰也不要在房間裏掛衣服。那身西裝是孟勝利的,他把它摘下去了。
此時,尹學軍躺在床上,凝視天花板上那盞蒼白的吊燈。
他知道,那個上吊的人已經跟他回來了。他那長長的身子就附在懸掛的衣服上,衣服摘了,它就附在那個吊燈上……
突然,有人敲門,他一下就坐起來:“誰?”
“我。”是薑春梅。
“你有事嗎?”
“葛冬來了。”
“他來幹什麽?”尹學軍警覺地問。
“他帶來了公安局那邊的消息。我們都在操場上,你下來吧。”
“好吧,我這就下去。”
尹學軍走出宿舍樓,拐個彎,來到了學校的操場。
平時,總有男生在這裏踢球,今晚卻沒有,影影綽綽隻有兩個女生,坐在操場外的一條長椅上,低聲聊著什麽。
遠處的草坪上有幾個黑影,其中一個對他喊:“尹學軍,過來!”
他慢騰騰地走了過去。
葛冬、薑春梅、曉曉坐成了一個三角。尹學軍走到他們跟前,沒有坐,他站在葛冬旁邊問:“公安局查出什麽了?”
葛冬說:“那個人叫姚三文,是鳳黃縣四中高三的學生,他家在鳳鳴鄉,是個住校生。”
尹學軍眯著眼問:“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
葛冬說:“法醫說,他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半個月前。”
薑春梅插了一句嘴:“那就是說,昨天滾下來的那塊石頭不是他蹬下來的?”
葛冬說:“我早說過,是風刮下來的,尹學軍不信。”
尹學軍搖搖頭,說:“不過,它肯定是那個高三學生上吊時擺在最上麵的石頭。”
葛冬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警察在那裏搜索了半天,找遺物什麽的,我也跟著四處看了看,那片草叢裏沒有一塊石頭。”
尹學軍迷惑地看著葛冬說:“這事太巧了,風怎麽就把它刮下來了呢?”
葛冬說:“山坡上風大,別說石頭,就是人都站不穩。”
“他為什麽死?”薑春梅問。
“警察也搞不清。他們到鳳鳴鄉調查了,姚三文在家裏是個好兒子,在學校是個好學生。半個月前,他突然在學校裏失蹤了,最初,學校以為他回家了,可是,後來才發現他根本沒回去……最後就報了案。誰都沒想到,他在山穀裏自縊了。”
“是不是被哪個女孩拋棄了?”薑春梅又說。
“警察調查了,沒有這回事。”
“能不能是因為網戀呢?”
“他父母說,他從來不上網。”
“要不然是恐懼高考?”
“憑他的成績,考大學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他沒有留遺書?”
“沒有。”
“這確實不像自殺……”
“從哪方麵看,他都不可能是自殺。”
“那就是……他殺?”薑春梅有點害怕了。
“他沒有什麽仇人,他家裏也沒什麽仇人,警察在他上吊的現場也沒有發現任何他殺的證據。”
“真是怪了。”
一陣風吹過來,曉曉抱緊了肩膀。今天,她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