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和張清兆第三次在深夜裏相遇。
第一次最恐怖。
那是張清兆的小孩從巴望村回來的第一夜。
那天,卞××和郭首義在飯館喝酒,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半夜才回到安居小區。
小區裏一片黑黢黢的,沒有一個窗子亮著。所有人都睡了。
卞××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前麵有個人影輕飄飄地走過來。
他感到這個人走路的姿態十分陌生。
至少不是張清兆。
他一直在暗暗跟蹤張清兆,他最熟悉的就是張清兆走路的樣子。
因此,他沒有躲避,迎麵走過去。
兩個人走近之後,卞××借著暗淡的夜色瞄了他一眼,大吃一驚——他就是張清兆!
卞××呆住了。
張清兆似乎根本沒看見他,輕輕地走過去了,好像在追趕什麽。他走路竟然無聲。
卞××當時以為,張清兆是遇到了什麽緊急的事情。
他轉過身,悄悄追了上去。他要看看,張清兆深更半夜到底去幹什麽。
張清兆一直朝前走,始終沒有回頭。
沒想到,最後他竟然走到了王家十字!
王家十字空蕩蕩的,有人剛剛在這裏給死去的親人燒過紙,一些紙灰在地上隨著夜風淒惶地飛舞著。
張清兆走到十字路口,突然停下來。
卞××覺得他好像發現了自己。
果然,他慢慢轉過身來,突然說話了:“你很害怕這個地方,是嗎?”
卞××不知道他什麽意思,沉著地看著他。
他又說:“今天我帶你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一個秘密。”
卞××還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這個秘密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冷學文這個人!”說完,他嘻嘻嘻地笑起來。
卞××的大腦裏閃過一個猜測——張清兆什麽都知道了!
他驀地感到了這個人的深邃和可怕!
就在這時,張清兆突然撒腿就跑。
卞××愣愣地望著,徹底糊塗了。
張清兆跑得快極了,轉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郭首義給卞××打來了電話。
他說,張清兆剛剛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他昨晚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他跟著那個嬰兒來到了王家十字……
卞××驀然意識到——張清兆夢遊!
令人驚悚的是,張清兆記憶中那個嬰兒說的話,其實都是他自己說的話!
這天夜裏,卞××站在窗前,死死盯住張清兆家那個樓道口。
他想看看張清兆會不會再夢遊。
半夜時,有一個黑影從樓道裏走出來,輕飄飄地朝小區外走去。
卞××趕緊下樓跟上了他。
和昨夜一樣,張清兆走向了王家十字,他步履輕快,無聲無息……
現在,卞××剛剛把死嬰放進張清兆的車裏,就看見了夢遊的他!
怎麽這樣巧?
卞××急忙蹲下身,藏住了自己,同時,他警覺起來:張清兆的夢遊是不是一個假象呢?
張清兆的眼睛並沒有看過來,他像夢一樣朝黑夜的深處走去。
卞××想了想,悄悄站起來,又一次跟在了他後麵。
張清兆的魂好像被什麽牽著一樣,他木木地走過一條條街道,最後又來到了那個鬼氣森森的王家十字。
他停下來,慢慢轉過身,盯著卞××,突然說:“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是,我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你會被嚇死——你想聽嗎?”
卞××頓時毛骨悚然。
他越發懷疑張清兆的夢遊是一種偽裝了!
突然,張清兆好像被什麽人猛推了一把似的,撒腿就跑,像前兩次一樣,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卞××就爬起來了,繼續監視張清兆。
他出來了。
卞××在望遠鏡裏觀察他的臉,好像沒有任何表情。他沒有發現車上的死嬰,上了車就開走了。
這一次,卞××沒有跟蹤他。
過不了多長時間,張清兆就會發現那個死嬰躺在他的車上,最晚超不過第一個乘客上車。
果然,很快郭首義就打來了電話,告訴他,張清兆把那個死嬰送到了火葬場。
卞××低低地說:“你現在剩下了最後一件事——報案。”
直到張清兆被槍斃,也沒有人知道,張清兆殺死親生兒子跟卞××、黃波、郭首義有什麽關係。
即使有人知道,又能怎麽樣呢?
沒有相應的法律為他們定罪。
坐出租車不讓司機看到臉犯法嗎?
編鬼故事犯法嗎?
臉上蒙著麵膜藏在出租車裏不給車費犯法嗎?
到產房找親戚犯法嗎?
塗改一張血型化驗單犯法嗎?
偷偷複製一張新生兒的照片,然後在電腦上製作出一張根本不存在的出生卡,犯法嗎?
把一個丟棄的孩子送回家犯法嗎?
把一個違規埋在土裏的嬰兒屍體扒出來還給他的家人犯法嗎?
瀆職罪?
散布恐怖罪?
不久後,那個曾經到張清兆家驅邪的道士倒是被抓了,詐騙罪。
他是個假道士。
他在張清兆家作法時,那急刹車聲,慘叫聲,小孩的笑聲,眾人的號哭聲……都來自他背包裏的錄音機。
張清兆去旅館找他的時候,他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警察在找他,正要溜掉。
這個假道士雖然不學無術,但是他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對社會對人心還是看得很透的。
實際上,他聽了張清兆所遭遇的一係列恐怖事件之後,就已經猜到了:一定是張清兆得罪了什麽人,那個人在嚇唬他,報複他。
因此,他最後留給張清兆的話是:提防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