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張清兆回來時,母親已經躺在客廳的長條沙發上睡著了。
張清兆已經很長時間沒和王涓在一起睡覺了。
他知道,今夜,他無論如何也應該到臥室去睡了,他將和那個恐怖的嬰兒睡在同一張床上……
他慢慢地走進了臥室。
王涓還沒睡,她低聲說:“你輕點,孩子睡了。”
夫妻倆一個多月來的第一次性生活,十分失敗。
他在王涓的身上抽動,總覺得那個嬰兒在一旁一聲不吭地聽著。
兩三分鍾他就沮喪地落馬了。
王涓沒說什麽,她默默地往孩子那邊靠了靠,給他留出大一點的空地。
他和那個嬰兒隔著王涓,卻聽見了他輕微的鼾聲,他很驚異:這麽小的孩子睡覺竟然打呼嚕!
“你聽,他打呼嚕……”他輕聲說。
王涓趴在嬰兒頭上聽了一會兒,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說:“他出了很多汗。”然後,她把嬰兒身上的被子掀開了一角。
兩個人靜靜地躺著。
牆上的鍾在寂寞地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張清兆感到一陣困意襲來。
他翻個身,抱住了王涓豐盈的身子,心裏好像踏實一些。他想,也許這樣就不會再看到什麽可怖的東西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看到有一顆腦袋從王涓身體那一端慢慢探了出來——正是那個嬰兒!
他定定地看著張清兆,好像在確定他是不是醒著。
終於,他伸出白白的小手,朝張清兆勾了勾。
張清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愣愣地看著他。
他希望這時候王涓能夠醒過來,可是,她卻睡得像死豬一樣。
嬰兒輕輕滑下床,朝門口走去。
他走到客廳之後,又回身朝張清兆招了招手。
他在叫張清兆。
張清兆不敢違抗,乖乖地下了地,跟在他後麵。
張清兆甚至看到了睡在客廳裏的母親,他希望她立即醒過來,看到這一幕,然後大聲叫他,把這恐怖的幻覺打破。
可是,母親也睡得像死豬一樣。
這一次,嬰兒麻利地打開了門鎖。
他回頭看了看,見張清兆跟著,就繼續朝前走了。
外麵有暗淡的月光。
這個赤身裸體的嬰兒走在無人的街道上,速度快極了。
張清兆傻傻地跟著他,卻不知道他要走向哪裏。
他暗暗想:這個嬰兒千萬不要領自己去王家十字啊!
王家十字是他最黑暗的一塊心病。
可是,走著走著他就發現,這個嬰兒領他去的地方正是陰森的王家十字!
他要崩潰了,猛然想到了逃跑。
他剛剛動了這個念頭,那個嬰兒就像有第六感一樣,突然轉過身來,冷冷地盯住了他。毫無疑問,他是一個索命鬼!
張清兆隻好放棄逃跑的想法,繼續跟他走。
王家十字空蕩蕩的,風卷起地上的紙灰,低低翻動著。看來剛剛有人在這個十字路口燒過紙。
那個嬰兒走到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停了下來。
他慢慢轉過身,突然說話了。
“你很害怕這個地方,是嗎?”
張清兆不知所雲。
“今天我帶你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一個秘密。”
張清兆緊張地聽著。
“這個秘密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冷學文這個人。”說完,嬰兒“嘻嘻嘻”地笑起來。
張清兆如同遭到了電擊。
真相的背麵是恐怖的,但是這個嬰兒卻讓他看到了背麵的背麵……
他突然發了瘋,轉身就跑!
這個世界突然一片雪亮,接著,天空就響起一聲炸雷:“哢嚓——”
張清兆被驚天動地的雷聲驚醒了。
天亮後,張清兆沒有吃早餐就離開了家。
現在,一個人開著出租車在街上轉悠,他感覺是最幸福的事了。
轉了一陣子,他又想起了郭首義,就在一個公共電話旁停下來。
現在,這個天天跟屍體打交道的人,竟然成了張清兆在這個城市裏的惟一一個朋友,惟一一個可以講述內心深處恐懼的人。
他打的是郭首義的手機。
電話一通,郭首義就聽出是他了:“你最近怎麽樣?”
張清兆對他講起了昨夜的那個噩夢。
郭首義說:“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要跟他走呢?”
張清兆說:“郭師傅,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那是在夢裏,我怎麽能控製得了我自己呢?”
郭首義靜默了一會兒,突然低低地說:“是做夢嗎?”
張清兆悚然一驚!
“你是說……我半夜時真的去了王家十字?”
“我隻是隨口問問。”
張清兆緊張地說:“可是,你上次也說過這句話!”
“上次也是隨口問問。”
“你為什麽總這樣問?”
郭首義笑了笑,說:“你這個人怎麽神經兮兮的!”
停了停,他又問:“那個嬰兒怎麽樣?”
張清兆慢慢從剛才的話裏回過神來,說:“滿月那天,他中風了。”
“什麽?”郭首義似乎大吃一驚。
張清兆警覺起來:“他中風了。怎麽了?”
郭首義在電話那一端不說話了。
“告訴我,怎麽了?”
半晌郭首義才低聲說:“冷學文滿月那天就中風了……”
這次,張清兆不說話了。
這個嬰兒就是冷學文啊。
他在重複他的成長過程。
那個冷學文生下來的時候左眼上肯定也有個胎記。
那個冷學文肯定也是出生不到半個小時就睜開了眼睛。
那個冷學文也一定生下來就不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