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淵之盟以後,遼、宋長期保持友好往來,宋朝在雄州、霸州(今河北霸縣)、安肅軍(今徐水)、廣信軍(今徐水東),遼在新城、朔州(今山西朔縣),分別置榷場,進行雙邊貿易,邊境地區的經濟、文化交流得到加強。宋遼雙方每逢有皇帝即位、生辰、喪事等,都互派使者來往。這種局麵一直維持到北宋末年,時間長達百年之久。遼宋不曾兵戎相見,邊境安定,當時的人這樣評論:“(遼)與朝廷(宋)和好年深,蕃漢人戶休養生息,人人安居,不樂戰鬥。”
宋仁宗慶曆二年(1042年)春,宋朝與西夏正處於交戰時期,遼國遼興宗想趁機落井下石,派使者宜徽使蕭特末和翰林學士劉六符帶著國書到宋朝,明目張膽地索取瓦橋關(今河北雄縣西南)以南十縣之地(即後周世宗柴榮北伐契丹時奪回的領土)。同年四月,契丹精銳騎兵雲集在幽、薊(今京、津及河北部分地區)一帶,聲言如果宋不割地,就要興師南下。當時趙宋“守內虛外”的積習已深,加上宋軍與西夏交戰屢戰屢敗,宋仁宗早已經厭倦,一心想找機會和解,如今契丹乘機索要關南之地,宋仁宗更是應接不暇。朝議時,宰相呂夷簡認為遼國名為要地,不過是想多要歲幣而已,提議主動增加歲幣,來換取契丹關南之地的條件。於是生性軟弱的宋仁宗不顧恥辱,屈服於契丹訛詐,派使者富弼出使遼國。最終,以每歲增加銀十萬兩、絹十萬匹,宋遼雙方“通好如故”(《宋史紀事本末·卷二十一》)。遼國此後不再提歸還關南十縣之地的要求,但澶淵之盟中所定歲幣一律稱“納”,宋朝有些大臣計較“納”字是否妥當,但宋仁宗采納了晏殊的建議,允許稱“納”,同時聲明所增加的歲幣是關南十縣之地的賦稅收入。一個“納”字,徹底意味著宋朝喪失了與遼國的政治平等地位。此事還不僅僅是多納了二十萬繒金那麽簡單,“當時不深計之,其後費而不可止”。不少史家認為當時契丹不過是虛聲恫嚇,並不是真有南侵之意,宋仁宗、呂夷簡“許與過厚,遂為無窮之害”。
但在中國曆史上,澶淵之盟卻始終是個有爭議的命題。遼國在不占有任何優勢的情況下,反而從中大大獲益,《遼史》的編纂者認為“澶淵之役”是蕭燕燕軍事生涯中最光彩輝煌的一頁。對於宋朝而言,澶淵之盟是帶有屈辱性的城下之盟,既從法律上承認了幽雲十六州屬於遼國,又開“歲幣”之濫觴。宋真宗趙恒也因而成為“歲幣”的始作俑者,開宋朝以“歲幣”求和的先例,直接導致此後兩宋之積弱,使宋朝繁榮的局麵江河日下。
這一年,被公認是宋朝“積弱”的開始。
與宋朝周旋多年、令宋朝廷無比頭疼的黨項人李繼遷也死在了這一年,但黨項的威脅並沒有就此解除。李繼遷長子李德明繼立,孫子李元昊更是在後來建立了西夏國,成為宋朝西北的心腹大患。
即使是在宋真宗一朝,澶淵之盟也被認為是奇恥大辱,寇準也因此而受到牽累,後來又因此而搞出“天書”的曆史鬧劇。
澶州之盟簽訂之初,趙恒認為南北停戰是件大好事,是宰相寇準的功勞,因此加寇準為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待其甚厚。寇準功蓋群僚,有目共睹。後來王安石也在《澶州》一詩中讚揚過寇準:“歡盟從此至今日,丞相萊公功第一。”然而,早先與寇準結仇的王欽若一直想法設法地排擠寇準,一天退朝後,王欽若故意留下,在趙恒麵前攻擊寇準說:“寇準逼著陛下親征,將陛下當做‘孤注一擲’,訂立‘城下之盟’。這不是勝利,是君王的恥辱,怎麽還能說寇準對社稷有功呢?”又說:“時議有謂,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城下之盟也。”(《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寇準傳》)這話相當震撼,宋真宗當時沒有表態,但此後對寇準的疑忌加重。寇準逐漸失寵。
不久,宰相畢士安病逝,寇準失去有力的同盟。寇準少年富貴,性喜奢侈,又好飲美酒,趙恒借機以“過求虛榮,無大臣禮”等罪名,罷免了寇準的相位,出知陝州(今河南陝縣),改任王旦(寇準同科進士)作宰相。此時,寇準當上宰相不過一年多時間。
寇準改知天雄軍後,剛好遇到遼國使者路過。遼國使者故意問道:“相公德高望重,為什麽不在中書省做官,卻來到天雄軍呢?”寇準被說中痛處,卻回答得相當巧妙:“如今朝中無事,不需要我居中任職。皇上認為天雄軍是北門鎖匙,非我寇準執掌不可。”這話回擊得無懈可擊,由此也可見寇準相當自負。
趙恒聽信王欽若的話以後,深以澶州之盟為恥辱,常常悶悶不樂。王欽若趁機討好趙恒說:“惟封禪,可以鎮服四海,誇示外國。”但是自古封禪,一般要有“天瑞”,王欽若和宋真宗想出了偽造“天書”的計謀。
由於擔心宰相王旦反對,王欽若暗中向王旦傳達聖意。趙恒又假裝賜一壇好酒給王旦,王旦回家打開酒壇一看,發現壇內全是上好的珍珠。王旦自然明白這是皇帝親自賄賂,從此不敢對“天書”這等荒唐之說有異議。
一天,趙恒對群臣說,夜見神人降“天書”於承天門。於是,以宰相王旦為首,王欽若、陳堯叟、丁謂等大臣皆稱賀。趙恒率領群臣們到承天門,果然發現“天書”。王旦下跪獻進,趙恒再拜接受,交陳堯叟啟封,又命他宣讀。於是,群臣入賀。有大臣名叫孫奭,對這君臣一唱一和的虛偽場麵很看不慣,當麵問宋真宗道:“以愚臣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耶?”趙恒默然不答。
不久,又在泰山得“天書”,趙恒親自到泰山封禪。之後,趙恒在王欽若、陳堯叟、丁謂等大臣的迎合下,屢次搞“天書”、封禪等自欺欺人的活動,又大肆祭祀孔子、老子,並尊崇道教,大造道觀,耗資巨大,以至歲出日增。
朝中大臣隻有孫奭、張詠、李迪等敢於提出批評。張詠(寇準同科進士)病重,臨死前奮力上書,曆數丁謂的罪行,並說:“乞斬丁謂頭置國門謝天下,然後斬我張詠頭置丁氏之門以謝丁謂。”意思是要皇帝殺丁謂謝天下,他張詠願意以死謝丁謂,相當於是以死相諫了。然而,宋真宗隻是讚歎張詠的忠直,並無悔改之意,依舊寵信丁謂。
宰相王旦因為對趙恒的所為不聞不問,從不提出反對意見,所以安坐宰相的位子。但他死前卻留有遺命,讓後人為他削發披緇入葬,表示悔恨他當初不諫“天書”的過失。
趙恒大搞“上天書”,勞民傷財,“百姓不服”,他開始有些不安,因此有人提出,隻要平素不相信這些活動的寇準出麵,便能使百姓折服。於是,趙恒命宦官周懷政暗示寇準“上天書”,想用寇準的名聲來收服人心。寇準開始不願意參與這種荒誕不經的活動。寇準的女婿王曙當時在內閣當郎官,與宦官周懷政交好。王曙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授意下,極力攛掇慫恿寇準,說隻要寇準願意上天書,便可以重回宰相位置。寇準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
寇準有個門人,頗有遠慮,提出一個解決困境的辦法:“寇公走到半路假稱有病,堅持要外補為官,此為上策;如果入見皇帝,也可揭發天書之事皆是偽造的祥瑞,可以保全寇公平生正直的名聲,此為中策;最下策則是再入中書省為宰相,如此則平生威望盡損。”十分可惜的是,寇準少年富貴,長期擔任中樞要職,功名之心極重,難以自拔,最終還是沒有聽從門人的建議,違心地加入了“上天書”的行列。此事成為寇準一生中的重大汙點,為時議所非。
上天書後,寇準果然被龍顏大悅的趙恒重新起用為宰相。然而,這位寇老醯兒在錯誤的時機,通過錯誤的手段重新得到了宰相的職位,威信已經大為下降,並自此卷入是是非非的旋渦中,再也無力脫身。
宋真宗趙恒晚年,皇後劉娥開始幹政,引起一些大臣的警惕和不滿,這其中以宰相寇準和翰林學士李迪為首。寇準因為上天書重新得回宰相位置後,開始著力培養自己的親信朋黨,比如推薦丁謂為參知政事(副宰相)。如果說寇準之前的上天書隻是個人品德問題的話,誤用丁謂則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誤,這一錯誤嚴重幹擾了當時的朝政。
宋朝有著名傳奇“狸貓換太子”,流傳極廣,說的便是宋真宗皇後劉娥用狸貓換取了宮女李氏所生的龍種(即後來的宋仁宗),並將龍種說成是自己的兒子。劉娥原是個貧寒的花鼓女,靠打鞀鼓謀生,偶然的機會與當時還是襄王的趙恒結識,二人一見鍾情,從此形影不離。宋太宗聽說兒子喜歡上一個輕浮的花鼓女後,勃然大怒,勒令趙恒立即將劉娥逐出襄王府。趙恒實在舍不得劉娥,於是表麵將劉娥送回四川老家,但暗中卻將其送到親信幕僚張耆(原名張旻)的家裏。劉娥離開襄王府後,趙恒奉宋太宗命娶名將潘美(即戲曲中的潘仁美)第八女為妻。但趙恒一有機會,就悄悄去張耆家與劉娥私會。一直到宋太宗晏駕,趙恒即位為宋真宗,劉娥才得以重見天日。她進宮後立即被封為美人,不久便進為德妃。趙恒與劉娥長期相愛,最終還是衝破重重阻力結合。景德三年(1006年),郭皇後去世後,劉娥三十七歲,年紀在後宮嬪妃中最大,在後宮地位也最高,離皇後寶座隻有一步之遙。然而,劉娥的卑微出身,成為她當上皇後的最大障礙。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出身,曾經四處找劉姓高官拉關係,套近乎,想攀門高親,認個高貴的祖先,從而為她當上皇後搬開絆腳石。龍圖閣直學士劉燁自十二代祖先北齊中書侍郎劉環俊以下,代代為官,家世顯赫,被劉娥看中。劉娥主動找劉燁攀親,以明顯暗示的口氣說:“聽說你是名門望族,我想看你的家譜,說不定咱們是同宗呢。”然而,劉燁卻清高得很,不肯攀附權貴,連連搖頭說:“不敢,不敢。”碰了個釘子後,劉娥還不死心,一直追要家譜。劉燁無法應付,急中生智,假裝中風暈倒在地,被人抬出宮去,這才擺脫了劉娥的糾纏。之後,劉燁堅決請求外放為官,劉娥才隻好作罷。朝中群臣一直讚成立沈才人為新皇後,宋真宗對此也不表態,顯然是因為偏愛劉娥的緣故。為了壓過沈才人,劉娥最終想出一個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計策,命令心腹侍女李氏去服侍宋真宗。果然如其所願,宋真宗對李氏產生了興趣,臨幸了她。不久後,李氏懷孕,產下一子,宋真宗喜出望外,給孩子取名為趙受益,後來改名趙禎。但孩子卻被劉娥占為己有,宋真宗也默許她抱養李氏之子。趙禎不明真相,一直以為劉娥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其真正生母李氏則在宋真宗死後被趕去守宋真宗的永定陵。趙禎即位為宋仁宗後的第十年,李氏病重,直到臨死前,才得進封宸妃。這段故事後來被演繹成匪夷所思的“狸貓換太子”,其實不過是子虛烏有,但卻由此反映出後宮以子爭寵的複雜局麵。擁有子嗣,對劉娥能冊立為皇後,以及宋真宗死後能夠垂簾聽政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劉娥被冊立為皇後,此後一生與宋朝的政治緊密相連。尤其是宋仁宗即位後,她以皇太後的身份垂簾聽政,對北宋政局產生了重要影響。
丁謂,字謂之,宋太宗朝進士。此人工於算計,機敏狡猾。他為了迎合宋真宗,大搞上天書活動,曾隨宋真宗趙恒巡視。大禮結束後,趙恒下詔賜給隨行大臣玉帶。當時隨行大臣共有八人,但行宮庫房中隻有七條玉帶。不過,尚衣局存有皇帝備用的一條玉帶,稱為“比玉”,價值八百萬錢。趙恒見玉帶數目不足,便想用比玉補足數量。丁謂很想得到這條比玉,但其官位在其他七人之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丁謂便故意對辦事的官員說:“不必動用尚衣局的玉帶,我自己有小腰帶,暫且拴上它來行辭謝禮,等回到京城另外賞賜也不遲。”辦事官吏覺得丁謂很大度,便具實奏報,趙恒覺得有理,便按丁謂的方法去做。結果,隨行大臣都接受了賞賜的玉帶,而丁謂自己的腰帶僅僅像指頭一樣寬。趙恒看在眼中,覺得十分過意不去,立即告訴辦事官吏:“丁謂的玉帶與同列官員差別太大,你們迅速取一條來與他更換。”辦事官吏報奏說隻有尚衣局的那條比玉,於是趙恒決定把比玉賞賜給丁謂。事見沈括《夢溪筆談》,丁謂的機敏詐變由此可見一斑。
開始,丁謂依附權臣王欽若等人,時人稱其為“五鬼”。王欽若便是在澶淵之盟後讒言寇準罷相的人。奇怪的是,盡管丁謂依附王欽若,但寇準卻十分欣賞他的才氣。趙恒即位之初,寇準就大力舉薦丁謂。當時的宰相李沆(寇準同科進士)十分鄙視丁謂的人品,說:“縱觀丁謂的為人,難道可以使其位於他人之上?”寇準為人尖刻,當即回敬道:“像丁謂這樣的才氣,難道能夠長久使其位在他人之下?”李沆說:“日後你總會想起我這句話的。”但寇準始終不以為然。
丁謂當上副宰相後,開始小心謹慎,對寇準十分謙恭。有一次中書省宴會,寇準在豪飲後,菜湯沾到了胡須上。丁謂看到後,馬上起身為寇準擦拭胡須。寇準不但不領情,反而十分惱火,當場譏諷丁謂說:“你現為參政,國之重臣,怎麽能為長官擦拭胡須呢?”丁謂一時難以下台,不由得惱羞成怒,結下深怨,發誓要報複寇準。
此事也可見寇準的性格,自視甚高,性情剛硬,言語尖刻,經常弄得人難以下台。這些沒有必要的口舌之快導致他一生樹敵甚多。比如當年簽訂澶淵之盟的曹利用後來擔任樞密使,執掌軍機。寇準看不起曹利用,認為其既無品行,又無才氣。兩人每每有意見分歧時,寇準總是大聲訓斥曹利用說:“你是一介武夫,怎麽能識大體?”由此導致曹利用恨寇準入骨,倒向丁謂一邊。二人聯合起來與寇準分庭抗禮,導致黨爭不已。
而隨著趙恒身體狀況的惡化,劉娥權力越來越大,成為宋帝國實際上的統治者,其一舉一動,對當時的政局,尤其是對寇準與丁謂兩派之間的黨爭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劉娥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主要是以翰林學士錢惟演和副宰相丁謂為首:因劉娥義兄劉美(實際上是前夫)娶了錢惟演之妹,而丁謂則是錢惟演的姻親。
而之前,劉娥宗族橫行不法,強奪蜀地百姓鹽井,被人告發。宋真宗念及劉娥,想就此不問。但寇準鐵麵無私,堅持要求依法懲治,由此得罪了劉娥。隻不過劉娥隱忍未發。
天禧四年(1020年)六月,趙恒得了風癱病,政事多由皇後劉娥主持,錢惟演、丁謂一派立即權勢熏天。寇準和李迪對此深以為憂。
趙恒自以為一病不起,想將皇位傳給太子趙禎。宦官周懷政將宋真宗的心思秘密告訴了寇準。有一天,寇準請屏除外人,對宋真宗說:“皇太子是萬民所仰,願陛下考慮到後繼之事,傳位給太子,並挑選端方正直的大臣來輔佐。丁謂、錢惟演是奸邪之徒,千萬不能讓他們輔佐少主。”趙恒點頭答應。寇準立即密令翰林學士楊億草擬表章,由太子參政監理國事,並打算用楊億輔政,替代丁謂。
這是相當重大的應變行動。楊億深知事關機密,非同小可,連夜親自撰寫書稿。然而,紕漏卻出在了寇準本人身上。寇準“性豪侈,喜劇飲”,結果喝醉了酒後泄露了機密,被丁謂知道。丁謂質問李迪說:“官家(指宋真宗)馬上就要恢複健康,看你們怎樣處理此事?”李迪回答說:“由太子參政監國,是古來就有的製度,為什麽不可以呢?”
丁謂立即將此事報告給劉娥。劉娥立即在趙恒麵前誣陷寇準要挾太子,預備奪取朝廷大權。史書記載此時趙恒已經不記得先前與寇準的談話,於是罷免了寇準的宰相職務,這是寇準第二次罷相,也僅僅隻做了一年宰相。顯然,這是在為趙恒打掩護,不過是要掩飾趙恒畏懼妻子的事實。實際上,到了趙恒晚期,劉娥已經牢牢掌握了朝政大權,宋真宗有心無力,如同當年的唐高宗與武則天的情形。
寇準罷相後,李迪和丁謂擔任宰相。而寇準被降為太子太傅不說,趙恒還挑選了最小的地方“萊”,封寇準為萊國公。這是趙恒惱怒寇準口風不嚴,導致事敗。這個微妙的細節多少可以說明趙恒不滿劉後坐大,隻是他天生性格懦弱,已經無力改變。一個強硬的皇後,與一個軟弱的皇帝結合,結果隻能是皇後幹政。如果皇後還比皇帝長壽的話,垂簾聽政更是不可避免。
寇準一派失利,導致形勢急轉直下。宦官周懷政一向依附寇準,更是感到深重的危機。當時朝廷崇尚道教,周懷政趁機托神造符,掠取國庫錢財,言國家休咎,評品朝廷大臣,相當招人怨恨。朝中不少大臣都告發周懷政。寇準因為周懷政一直順從自己,他也需要在皇宮中安個親信,因此一直沒有追究。
寇準被罷相後,周懷政日夜惶恐不安,決定鋌而走險,派其弟周懷素召客省使(接待外使的官員)楊崇勳、內殿承製楊懷吉等,準備發動政變,一舉殺死丁謂,用寇準為宰相,奉趙恒為太上皇,罷劉皇後預政,傳位給太子趙禎。結果,這件事被楊崇勳告訴了丁謂。丁謂知道事情緊急,立即換上便衣,乘坐婦人用的車輛,連夜找曹利用商量對策。
第二天,丁謂將此事上奏趙恒和皇後劉娥。趙恒下詔審訊周懷政,周懷政滿口招認。趙恒暴怒之下,竟然還想嚴懲太子趙禎。皇帝發了大火,群臣誰也不敢說話。隻有宰相李迪從容地上奏:“陛下有幾個兒子?竟然想如此處理。”趙恒這才醒悟過來,便不再追究太子。
幸虧李迪從中斡旋,此案才沒有株連太多,僅僅隻殺了周懷政一人了事。但丁謂卻趁機對寇準大加迫害,將其一貶再貶,先是降為太常卿、知相州,後徙安州,再貶道州司馬,最後被放逐到邊遠的雷州(今廣東海康)去當司戶參軍,等於被發配到那裏去充軍。寇準離開京城那天,大臣們由於害怕丁謂,都不敢去送行,隻有王曙以“朋友之義”為寇準餞行。從此,寇準遠離了他所熱衷的名利場,最後死在南方。
寇準遭貶,據說是丁謂和劉娥勾結起來,背著宋真宗幹的。據《宋史·寇準傳》記載,宋真宗一直都不知道寇準已經被貶出朝,他還曾經很奇怪地問左右說:“為什麽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寇準了?發生了什麽事情?”眾人這才知道寇準被貶的諭旨並非宋真宗的意思。然而,劉娥勢傾朝野,也沒有人敢告知皇帝真相。甚至宋真宗在病逝前,還對近臣說群臣中隻有寇準與李迪是可以托付國家大事的重臣。
寇準被貶斥後,丁謂擔心李迪與寇準交好,會幫助寇準複相,於是勾結劉娥,罷免李迪的宰相位。尤其陰險的是,丁謂打算將寇準和李迪置於死地,挖空心思地想出一條毒計,他讓去向寇準和李迪傳達聖旨的宦官在馬前懸掛一內插寶劍的錦囊,使人誤以為是降旨賜死的樣子。李迪為人耿直,立即上當,一看見宦官就誤以為是皇帝降旨賜死,主動要求自裁。幸虧被兒子抱住,才沒有枉送性命。宦官如法炮製來找寇準,眾人見到宦官殺氣騰騰的樣子,都十分惶恐。唯獨寇準鎮定自若,說:“朝廷如果是賜下臣死,下臣要親自看看聖旨。”丁謂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寇準去職後,民間對他十分懷念,流唱歌謠說:“欲時之好呼寇老,欲世之寧當去丁。”丁就是指丁謂。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丁謂後來因事被貶,放逐之地是崖州(今海南),恰好要經過寇準被貶的雷州。聽說丁謂要來後,寇準的家仆打算為寇準報仇。寇準就將這些家仆鎖在房間裏,放任他們賭博,另外派人攜帶一隻蒸羊去送給丁謂。一直等到丁謂走了,寇準才將家仆們放出。
雷州氣候惡劣,生活艱難,加上憂憤不已,寇準身體很快垮下來。天聖元年(1023年),寇準突患重病,他急忙命人取來當年宋太宗賜他的通天犀玉帶,沐浴後具朝服束帶,北麵再拜,呼左右趣設臥具,就榻而卒,時年六十二歲。此時,宋仁宗趙禎剛剛即位不久,改寇準為衡州(今湖南衡陽)司馬。然而,聖旨到時,寇準已經死去。
寇準本人很有文采,詩詞寫得清麗宛轉,旖旎多情,如《江南春》雲: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江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洲人未歸。
一泓春水,煙波渺渺;岸邊楊柳,隨風飄蕩。萋萋芳草連綿不盡,一直蔓伸到遙遠的天涯。夕陽下,孤零零的村落寂寥無人,隻見凋謝的杏花飄落滿地。這樣飽含傷春情愫的小詞竟然是出自一代名臣寇準之手,實在令人驚詫。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中評論此詞說:“觀此語意,疑若優柔無斷者;至其端委廟堂,決澶淵之策,其氣銳然,奮仁者之勇,全與此詩意不相類。蓋人之難知也如此!”其實,寇準的一生幾經滄桑,也許正是以詩意來寄托自己流年風雨、壯誌難酬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