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與同科進士張詠友情深厚。寇準出任宰相時,張詠任益州(今成都市)刺史,他對屬僚說:“寇公奇才,隻可惜學術不足!”後來寇準被貶出知陝州(今河南三門峽市)時,張詠剛好從益州調回京師,路過陝州,寇準在任所設盛宴款待張詠。臨別時,寇準送張詠至益州城郊,問張詠:“張公有何見教?”張詠意味深長地說:“《漢書·霍光傳》不可不讀。”寇準當時並不明白張詠所說何意,回到任所後,特意找出《漢書》讀《霍光傳》,至“不學無術,暗於大理”一句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張公是說我不學無術呢!”這是曆史上極為著名的一段典故。
張詠,字複之,自號乖崖,濮州鄄城人,年輕時曾學習劍術。《智囊全集》中記載說:張詠客居長安時,夜裏聽見隔壁有人號哭,不由心生好奇,叩門問原因。原來隔鄰的主人是一名奉派異鄉任官的官員,因曾私自挪用公款,被手下惡仆發覺,自此一直受惡仆要挾,甚至要強娶他女兒為妻。張詠了解事情真相後,第二天故意來到官員家拜訪,假意要商借惡仆陪他探訪親戚。那惡仆本來不願意,幾經催促,才勉強隨張詠上路。兩人騎馬出城後,行經一處山崖邊,張詠一一數落惡仆罪狀,趁惡仆震驚分神時,抽出袖中木棍,向惡仆揮去,惡仆當場墜崖而死。張詠坦然回城,對那官員說:“你因貪汙所付的代價已經夠了,趕緊辭官回到你的家鄉吧,以後做人行事要謹慎小心點。”頗有奇俠色彩。張詠還是個出了名的急性子。他有一次戴著頭巾吃餛飩,偏偏那頭巾的帶子長了點兒,連著幾次垂到了餛飩碗裏。張詠登時火冒三丈,一把將頭巾拽下來塞進碗中,高聲嚷道:“但請吃!”這則有趣的故事僅僅反映了張詠性格的一個側麵,在曆史上,張詠以好讀書、喜藏書而聞名。他出生貧寒,家裏窮得買不起書,渴望讀書的張詠隻好到有書的人家懇求借閱,借到手之後,先手抄下來,然後再詳細苦讀。他十分勤奮,因家中沒有書桌,就背靠著院子裏大樹的樹幹讀書,一篇文章讀不完,決不進屋歇息。張詠有《勸學》詩:“玄門非有閉,苦學當自開。”正是他青年時代刻苦攻讀的真實寫照。張詠進士及第後步入仕途,官俸幾乎都用來買書,時人稱他“不事產業聚典籍”,意思是說,他有錢不買房、不置產業,一心隻顧著買書。久而久之,張詠的藏書竟有近萬卷之多,除正統的經、史、子、集外,還包括醫藥、種樹甚至卜筮方麵的書。盡管後來官居顯要,張詠卻一有閑暇,就躲進書房讀書,“力學求之,於今不倦”,可以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書癡。
寇準雖然入相,但他所麵臨的局麵並不樂觀,正如前麵所提到的,他正式拜相沒幾天,就發生了遼軍大舉侵宋事件。邊境烽火雄起,帝國皇帝昏庸,朝中大臣隻知諂媚,曆史將一副重大的擔子壓在了寇準的肩頭。
自從宋太宗趙光義在高梁河一戰中慘敗後,宋朝一直處於戰略防禦的狀態。雍熙三年(986年),趙光義為報一箭之仇,再次派宋軍全力進攻遼國。宋軍分東、西、中三路進軍,東路軍貪功冒進,結果大敗。遼軍在蕭燕燕的指揮下,乘勢猛攻,宋軍全線崩潰。西路軍老將楊業率軍掩護邊民撤退,在陳家峪口被遼軍包圍,在在激戰中受傷幾十處,被俘後絕食三日而死。此戰中,宋軍被殲二十餘萬,精銳盡失。之後,宋朝再無能力對遼國發動進攻,不得不全麵轉入防禦。
此時,遼國國主為遼聖宗耶律隆緒,但由母親蕭燕燕攝政。她膽識過人,兼通韜略,在她的治理下,遼國國力日益強盛。實力強了,野心也就大了。蕭太後氣勢洶洶,不斷率軍南侵,宋朝的北方邊境頻頻告急。對於遼軍的步步進逼,宋軍則完全采取守勢。
景德元年(1004年)閏九月,蕭燕燕和遼聖宗再度率領大軍南下攻宋。遼軍聲勢浩大,號稱二十萬,經保、定二州,直撲澶州(今河南濮陽)城下。這樣,不光河北的大片領土陷入遼軍之手,僅隔一河的都城開封也暴露在遼軍鐵騎的威脅之下。
宋軍告急的文書一日之內五至,京師大震,宋朝廷上下慌亂不已。唯獨剛剛走馬上任的宰相寇準平靜如常,還將告急的文書都扣下來,不讓宋真宗趙恒知道。趙恒聽到風聲後質問寇準,寇準便將一堆急報都拿出來。趙恒一見這麽多急報,立即慌了手腳,忙問該怎麽辦。寇準不緊不慢地說:“陛下是想盡快解決此事呢,還是想慢慢來?”趙恒當然是想盡快解決。寇準趁勢說說:“陛下要退遼兵,不過五天時間即可。”宋真宗自然不相信。寇準則趁機提出要趙恒率軍親征。
自古以來,皇帝禦駕親征非同小可,但到宋朝卻有所不同。宋朝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出身行伍,當上皇帝後猶自南征北討,可以說是以武為生。其後是宋太宗趙光義,宋太宗小兄長十二歲,早在宋朝立國前,就已經是一員猛將,一手策劃了陳橋兵變。當上皇帝後,宋太宗雄風不減,親自率軍討平了北漢,雖然在與遼國的對壘中屢次大敗,自己都挨了遼人兩箭,但畢竟也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帝王,有別於一般的皇帝。真正有本質變化的是從趙恒開始,一直到北宋滅亡,皇帝們都是長於深宮婦人和宦官之手,從來沒有見習過兵仗,對打仗有著本能的畏懼。
而鑒於宋太宗趙光義之前有高梁河慘敗的教訓,宋真宗趙恒一直都有畏遼如虎的心理,現在突然聽到宰相寇準提出要禦駕親征,立即麵帶難色,站起來就要回內宮。寇準連忙上前攔住,力勸趙恒不要動搖。趙恒性格軟弱,勉強同意第二天朝議親征一事。
第二天,朝堂上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不少大臣不但不主張皇帝親征,甚至還力勸趙恒做遷都之議。參知政事王欽若是江南人,主張遷都金陵。另一僉樞密院事陳堯叟是四川人,主張遷都成都。
王欽若,字定國,新喻人(今新餘東門)。自小聰穎過人,讀書作文都很出色。他曾經為開封某門客作有一屏聯:“龍帶晚煙歸洞府,雁拖和色過衡陽。”一時間廣為傳誦。宋太宗率軍進兵太原的時候,王欽若作《平晉賦論》進獻,時年十八歲。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王欽若進士及第。據說他在殿試中考了第一,也就是頭名狀元。但他因為欣喜若狂之下,與同中一甲的袁州窗友許載縱情狂飲,袒腹失禮,宋太宗大怒,下旨再試,王欽若就此丟了狀元。據說王欽若也是宋朝第一個江南籍的宰相,因其頸部長有一肉瘤,時人稱其為“癭相”。王欽若文才過人,宋朝四大部書之一《冊府元龜》便是此人與楊億等主持修纂的。
陳堯叟,字唐夫,閬州閬中(今四川閬中)人,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年)狀元。陳堯叟中狀元時二十九歲,宋太宗召見時,見他體貌英偉,器宇軒昂,舉止得體,很是高興,問左右說:“這個年輕人是誰的兒子?”有人回答說:“他是樓煩縣縣令陳省華的兒子。”宋太宗於是召陳省華進京陛見,任陳省華做太子允中。次年四月,宋太宗同時任陳省華、陳堯叟父子為秘書丞,並同賜緋袍以示恩寵。秘書丞雖然官職不高,但父子同日升同樣的官,受同樣的賞賜,卻是曠代殊榮,被傳為一時佳話。陳堯叟曾任廣南西路轉運使。當時嶺南風氣未開化,人們信巫,有病不服藥,而是禱神祛災。陳堯叟移風易俗,將《集驗方》醫書刻於石上,立於驛站,使之廣泛傳播。嶺南炎熱,當地人不會打井,飲水隻靠河水或是下雨時的積水,陳堯叟教嶺南人植樹鑿井,因而深得當地人擁戴。
王欽若和陳堯叟均是有才之人,尤其是陳堯叟,也曾經造福一方,有著極好的名聲,但才氣與品德、為人與氣節往往不是一回事。這兩人的職務都是副宰相級別,屬於執政重臣,堂堂中樞大臣,竟然公然主張不戰而逃,由此可見宋朝朝野上下對遼國的畏懼心理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寇準大怒,當著王欽若、陳堯叟的麵說:“誰為陛下畫此策者,罪可殺也。”聲色俱厲地要求將主張遷都的人斬首,逃跑派的氣焰才一時被遏製。
此時,寇準再一次提出要趙恒領兵親征,說:“隻要皇帝親征,人心振奮,文武大臣協作團結一致,遼軍自可退去。遼軍來攻,我們可出奇計騷擾,打亂其進攻計劃;也可以堅守不出,使遼軍疲憊不堪,再乘機打擊。這樣就可穩操勝券。如果退至江南或是四川,則人心動搖,遼軍乘勢深入,大宋江山還能保得住嗎?”寇準的意見得到了宰相畢士安和武將高瓊等人的支持。趙恒內心實在很不情願,但此時形勢逼人,朝堂上主張親征的一派占了上風,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勉強同意親征,但卻遲遲不肯動身。
臨出發前,寇準奏請參知政事王欽若出鎮河北大名。王欽若富有心機,多智謀,擅權變,寇準生怕他留在京師會再想出什麽主意阻撓趙恒親征,因此搶先下手,搬去了一塊絆腳石,朝廷中的主遷派失去了核心人物,但卻由此與王欽若結下了深仇大恨。
景德元年(1004年)十二月,趙恒以雍王趙元份(宋太宗第四子,宋真宗弟)為東京留守,率軍禦駕親征。然而,滿朝文武對此戰都沒有信心,甚至表示支持寇準的宰相畢士安也借口有病在身,不肯隨駕北征。
宋軍正式開拔後,遼軍日益迫近的消息如雪片般從前方飛來。宋軍更是聽說遼國太後蕭燕燕不顧年過半百,戎裝上陣,親自擂鼓助威,遼軍士氣極旺,以致大軍剛動,便開始軍心動搖。跟隨趙恒親征大臣中又有人趁機提出應該遷都金陵,趙恒優柔寡斷,本來就勉強出征,現在更是猶豫,想打退堂鼓,於是召寇準商議。寇準堅決反對,說:“現在大敵壓境,四方危急,陛下隻可進尺,不可退寸。進則士氣備增,退則萬眾瓦解。到時遼軍必然趁勢來攻,恐怕到不了金陵,陛下就成了遼軍的俘虜。”握有兵權的殿前都指揮使高瓊也支持寇準的意見。趙恒不得已,加上有其父宋太宗親征失蹤的前車之鑒,隻好不再提撤退之事,繼續北行。
北宋時,黃河還未改道,流經澶州,河道將澶州城一分為二為南城和北城。趙恒的車駕到達澶州時,遼大軍已經抵達北城附近,趙恒遙遙望見黃河對岸煙塵滾滾,顯見戰事激烈異常,心中膽怯,不敢過河,隻願意駐紮在安全係數較高的南城。寇準認為澶州北城將士正在浴血奮戰,皇帝親臨,會極大地鼓舞士氣,於是力請趙恒渡河,說:“陛下不過河,則人心益危,敵氣未懾,非所以取威決勝也。”(《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寇準傳》)
寇準所提出的“取威決勝”相當有道理,趙恒卻很不情願,隻是公然拒絕宰相的提議無異於表明自己怕死,隻好默不做聲。寇準看見皇帝這副樣子,自然明白過來,於是跑出去找武將高瓊,說:“太尉深受國家厚恩,今日打算有所報答嗎?”高瓊也是個血性漢子,當即慷慨地回答說:“我身為軍人,願意以死殉國。”高瓊的曾孫女高滔滔就是後來有“女中堯舜”之稱的高太後(宋英宗皇後,宋神宗生母)。
於是寇準與高瓊仔細商議了一番,再一起去見趙恒。趙恒才剛剛緩了口氣,一見寇準又來了,立即頭都大了。他已經料到寇準要繼續遊說他渡河,是以一開始就在心理上處於弱勢。果然,寇準張口就說:“陛下如果認為我剛才必須要渡河的話不足憑信,可以問問高瓊。”趙恒還來不及回答,高瓊便說:“寇相公的話不無道理。陛下千萬不要考慮遷都江南,隨軍將士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師,他們不會拋棄家中老小隨陛下隻身逃往江南的。”相公是宋朝對宰相等高級官員的尊稱,一般官員不得稱相公。
接著,高瓊便上前請趙恒立即動身渡河。趙恒進退兩難,幹脆不表態。樞密院事馮拯在一旁斥責高瓊對宋真宗魯莽無禮。高瓊不認識字,少小從軍,完全憑武功起家,年過花甲的他一直瞧不起馮拯這幫不懂軍事的文人,當即憤怒地駁斥道:“你馮拯隻因為會寫文章,官做到兩府大臣。眼下敵兵向我挑釁,我勸皇上出征,你卻責備我無禮。你有本事,為何不寫一首詩使敵人撤退呢?”馮拯無話可說,宋真宗則繼續一言不發。
高瓊當機立斷,命令兵士把趙恒的車駕轉向北城行進。到了黃河渡河口浮橋處,趙恒又停下來。高瓊用鐵錘擊駕趙恒禦車的輦夫的背,迫趙恒渡過了黃河。
盡管車駕中的趙恒本人心驚膽戰,然而,當大宋皇帝的黃龍旗在澶州北城樓上一出現,城下宋軍與百姓立即齊呼萬歲,歡聲雷動,聲聞數十裏。宋軍因而氣勢倍增。當時遼軍圍攻澶州,遼國蕭太後親自上陣擂鼓助威,遼軍無不激動振奮,奮發向前,宋軍看見遼軍的聲勢,不戰而寒。可以說,趙恒親臨北城,從根本上扭轉了宋軍的士氣。
趙恒到澶州北城象征性地巡視後,仍堅持回到南城行宮。但宰相寇準就此留在北城,負責指揮作戰。趙恒回到南城後,盡管有黃河天險,還是不放心,數次派人前往北城探視寇準的舉動。而寇準竟然與知製誥楊億在北城城樓上喝酒下棋,“歌謔歡呼”,泰然自若,十分鎮定。寇準如此表現,顯然是胸有成竹,趙恒欣喜道:“寇準整暇到這樣子,我還憂慮什麽呢?”這才總算放了心,不再恐慌。其實這是寇準知道趙恒心中不安,為了安定皇帝和軍心,故意而為之。果然,“人以其一時鎮物,比之謝安”。
就在這個時候,留守東京的雍王趙元份突然暴病而亡,趙恒於是借此機會回駕京師,將前線抗遼的軍事大權全部交給寇準。
趙元份是曆史上頗為有名的“妻管嚴”。趙元份娶崇儀使李漢斌之女,婚後關係平常。李氏“悍妒慘酷”,宮中女婢小不如意,必加鞭杖,或致死。而皇帝給趙元份妻妾的賞賜,李氏以正妻身份獨占。不僅如此,王府大小事務都由李氏做主。趙元份生病臥床,王府上下竟然無人過問。宋真宗親臨探視,發現沒有一個人在趙元份床邊伺候,不得不派自己的宮人為趙元份煮湯熬藥。盡管李氏如此惡劣,宋真宗憤怒至極,也沒有處置她,這自然是因為趙元份極力維護李氏的緣故。而趙元份對一個悍婦如此容忍,也可謂是咄咄怪事了。趙元份莫名死後,李氏毫不悲傷,形容十分可疑。宋真宗下令撤消她的封號,逐其出王府。趙元份的孫子趙宗實就是後來的宋英宗。
就在宋真宗趙恒離開澶州後不久,宋威虎軍頭領張□用威力驚人的床子弩射殺了遼軍先鋒蕭撻凜(蕭燕燕族兄弟,擒獲名將楊業之人),極大地動搖了遼軍軍心。
床子弩即為弩炮,一架弩炮往往聯裝兩張弓或三張弓,利用多弓的合力發射箭矢,勁力遠勝於單弓。使用床弩的士兵稱為“床子弩手”。張弩時,床子弩手用粗壯的繩索把弩弦扣連在絞車上,搖轉絞車,張開弩弦,安好巨箭。放射時,要由床子弩手用大錘猛擊扳機,把箭射向遠方。北宋的《武經總要》載有多種多弓床弩,其中最為強勁的三弓床弩又稱“八牛弩”,需百餘人絞軸張弦,箭矢“木幹鐵翎”世稱“一槍三劍箭”,大概狀如標槍,三片鐵翎就像三把劍一樣。床弩也可發射“踏橛箭”,成排成行地釘在城牆上。攻城兵士藉以攀緣而上。宋太祖開寶年間,魏丕曾對床弩作了改進,射程又大為提高,“舊床子弩射止七百步,令丕增造至千步”。宋代一步合1.536米,千步有1536米,這是古代射遠武器所達到的射程最遠紀錄之一。
此時遼軍孤軍深入中原腹地已久,供給線長,糧草不繼,已經無力持久。加上遼軍先鋒蕭撻凜被射死對士氣影響極大,於是蕭燕燕下令暫緩攻城。
而宋軍方麵,由於趙恒禦駕親征,士氣高漲,集中在澶州附近的軍民,多達幾十萬人。局勢明顯對宋軍有利,宋真宗卻沒有抗敵的決心。早在他離開京師的時候,就暗中派出了使臣曹利用往遼軍大營與太後蕭燕燕議和。隻是因為當時戰事激烈,曹利用一直未能到達遼營。而當宋遼兩軍在澶州對壘之時,曹利用一直謀求往返於兩軍之間。
蕭燕燕見遼軍處境不利,擔心腹背受敵,便開始謀求議和,派宋降將王繼忠(望都之戰中被遼軍俘虜後投降遼軍)與曹利用聯係。
寇準堅決反對議和,主張乘勢出兵,收複失地,如此“可保百年無事”。宋軍將領寧邊軍都部署楊延昭(楊業子,著名的楊六郎的原型)也堅決主戰,上疏提出乘遼兵北撤,扼其退路而襲擊之,以奪取幽燕數州。但由於趙恒傾心於議和,致使宋臣中的妥協派氣焰極為囂張。這些人聯合起來,攻擊寇準擁兵自重,甚至說他圖謀不軌。寇準在這幫人的毀謗下,被迫放棄了主戰的主張。
在遼軍大將折損、兵勢受挫、宋軍已經明顯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宋遼兩國的和談就此開始。遼軍提出的議和條件是要宋朝“歸還”後周世宗柴榮北伐奪得的“關南之地”。這顯然是獅子大張口,因為燕雲十六州本來就是中國的土地,收複失地是宋太祖、宋太宗兩朝皇帝念念不忘的大計,而遼國竟然反客為主,儼然以主人自居,可謂極大的笑話。但由此卻可以看出蕭燕燕的政治家風度,當此宋軍已經明顯占有上風的局麵下,她卻能把握住趙恒軟弱無能、企盼和談的弱點,漫天要價,提出割地為盟。宋方的條件則要軟弱得多。隻要遼國退兵,宋朝願意以金帛代地,每年給遼國一定數量的銀、絹作為補償,但不答應領土要求。
談判在兩軍對峙中進行。蕭燕燕十分懂得見好就收,最終按宋方的條件達成了協議。剩下的問題就是每年給遼國銀絹的數量。曹利用就此請示趙恒,趙恒說:“必不得已,二百萬(銀、絹各一百萬)也可。”意思是說,隻要不割地,能講和,遼國就是索取百萬錢財,也可以答應。
當時宋朝極其富有,宋真宗時,宋朝廷的年歲收入折算為銀絹,大概為七千萬兩/匹。因此,宋真宗認為可以承擔“歲幣”之數百萬,以此來換取和平。
曹利用承旨後,剛從趙恒的行宮出來,就被一直守候在門外的寇準攔住。寇準問明情況後,警告曹利用說:“雖然有聖上的旨意,但你去交涉,答應所給銀絹不得超過三十萬。否則,你一回來我就要砍你的頭!”曹利用後來成為風光一時的權臣,跟另一權臣丁謂聯合起來,與寇準一派大搞黨爭,不過當時還未見顯赫,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吏,被寇準一嚇,立即悚然而驚,喏喏應命而去。
經過談判,曹利用果然以三十萬銀絹談成。宋遼雙方訂立了和約,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澶淵之盟”(澶州西有湖名澶淵,澶州也稱澶淵郡)。澶淵之盟規定:
一、遼宋為兄弟之國,遼聖宗年幼,稱宋真宗為兄,宋尊蕭太後(遼聖宗生母蕭燕燕)為叔母,後世仍以世以齒論。
二、以白溝河(今河北巨馬河)為國界,雙方撤兵。雙方各守現有疆界,不得侵軼,並互不接納和藏匿越界入境之人。
三、宋方每年向遼提供“助軍旅之費”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稱為“歲幣”,至雄州交割。
四、雙方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
好笑的是,和議達成後,宋真宗詢問結果,曹利用伸出三個指頭。趙恒誤以為給了遼國三百萬,大吃一驚,說:“太多了!”但想了一想,又認為談判既已成功,也就算了,又說:“三百萬就三百萬吧。”後來,趙恒弄清了隻給遼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合計數才三十萬,不到宋年財政收入的千分之五,大大低於早先的估計,不禁大喜過望,重重獎賞了曹利用,甚至寫詩與群臣唱和,以此來慶祝。
宋真宗剛剛即位的時候,為了應付北方強大的遼國,以及西北與黨項的戰爭,大肆擴軍,招募禁軍至五十餘萬人,加上地方上的廂兵,號稱養兵一百萬,數目相當龐大。澶淵之盟後,宋真宗立即著手裁減軍隊,遣散老弱殘兵,精減編製,如取消富有戰鬥力的河東效順一軍,龍騎軍原有十二個指揮,減為六個指揮等等。不僅如此,宋真宗為了表示友好的誠意,還將同遼國接壤的地名作了改變:改威虜軍為廣倌軍、靜戍軍為安肅軍、破虜軍為信安軍、平戍軍為保定軍、寧邊軍為永定軍、定遠軍為永靜軍、定羌軍為保德軍、平虜城為肅寧軍。
澶淵之盟是中國曆史上的著名事件,對整個北宋朝具有非比尋常的意義,甚至有人認為澶淵之盟“影響了中國思想界及中國整個曆史”(蔣複璁語)。一方麵,這是一個在宋軍占有優勢的局麵下簽訂的屈辱性條約;另一方麵,這個屈辱性的條約卻給宋遼邊境帶來了長達百年的和平,極大地促進了兩國經濟、文化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