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匡胤鎮定自若地與母親杜夫人和姐姐告別後,在後周君臣殷殷期待的目光中,率弟弟趙光義(本名趙匡義,後因避諱改名)、趙普等親信,領大軍離開開封,前往邊境。本來兵貴神速,但趙匡胤卻大為反常,並不著急趕赴邊境,反而走走停停,大軍開拔到開封城北二十裏的陳橋驛時,便不再前進,就地駐紮了下來。
陳橋驛是開封北邊門戶,宋人王明照在《玉清新誌》中記載說:“陳橋驛,在京師(開封)陳橋、封丘二門之間,唐為上元驛。”也就是說,在唐朝時,陳橋驛叫上元驛,又叫上源驛。這裏地處要衝,發生過不少重大曆史事件。
唐朝末年,上源驛曾經舉行過一次曆史性的酒宴,宴會的主人朱溫和客人李克用日後分別成為後梁與後唐的開國皇帝(李克用為追封)。當時朱溫任唐宣武節度使,鎮守開封,黃巢農民起義軍退出長安後,實力猶存,揮軍逼近開封。朱溫以前是黃巢手下將領,對以前的老上司有畏懼之心,自知無力阻擋黃巢的進攻,便向沙陀李克用求援。李克用欣然應邀,於中和四年(884年)春天,率兵五萬自河中南渡,連敗黃巢軍。黃巢退走山東後,自殺身亡。李克用回師時,路過開封,“地主”朱溫為答謝李克用出兵相助,特地在上源驛設宴款待,為其慶功接風。李克用誌得意滿,欣然赴約,但是他沒有想到,這是一場充滿殺機的夜宴。當晚,朱溫大擺宴筵,“禮貌甚恭”。李克用連同監軍陳景及親隨數百人出席了宴會。李克用年輕氣盛,加上自認為對朱溫有恩,因此在酒席上極為驕橫放縱。他自以為是大唐的功臣,內心深處本來就看不起流寇出身的朱溫,酒醉之後,言語之間就慢慢流露了出來,對朱溫多傲慢侮辱之詞,有惡語傷人之處。朱溫從來就不是個有胸襟之人,心裏不免憤憤不平。他投降唐朝廷之後,極受重用,李克用的突然崛起,一度威脅到他的地位,已經讓他妒火中燒,被李克用輕辱後,心中登時動了殺機。不過,李克用武藝超群,威名遠揚,當時無論是農民軍,還是唐將領,都很害怕他。加上他的親隨們一身黑衣,號稱“鴉軍”,令人望而生畏。所以,朱溫雖然懷恨在心,卻沒敢當場發作,反而加意勸酒,將李克用灌得大醉。宴會結束後,李克用等人因飲酒大醉,酒將衣襟都打濕了,當晚便留宿在上原驛。朱溫離開上原驛後,決心鏟除李克用。李克用千裏趕來相救,經曆多場廝殺後打敗了黃巢,解了汴州之圍,不過因酒後幾句話,就惹來殺身之禍。由此可見朱溫的刻薄寡恩。朱溫連夜派人用連起來的馬車和柵欄擋住出口,再派汴兵包圍了上原驛,亂箭齊發,欲置李克用於死地。而李克用早已經爛醉如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對外麵的變故一無所知。幸好他的親隨薛誌勤、史敬思等人驍勇,竭力抵擋,由此展開激烈的搏殺。薛誌勤箭法極為高明,例無虛發,一人便射死汴兵數十人。圍攻的汴軍軍士心驚膽戰,雖然大聲鼓噪,卻不敢輕易上前,於是從四麵縱火,以火炬向驛舍投擲,打算燒死李克用等人。親隨郭景銖撲滅蠟燭,將李克用藏到床下,然後用涼水澆李克用的臉,告訴他事情經過。李克用“始張目援弓而起”,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以他現在的狀況,自然無法參加格鬥。此時,濃煙烈火四起,情形萬分危急,突然之間,“大雨震電,天地晦冥”,大火被暴雨一澆,頓時熄滅。薛誌勤扶住李克用,借閃電的光亮翻牆突圍而出。此時正是半夜,完全看不見人影。李克用等人得以逃出上原驛。而渡橋被汴軍把守住。薛誌勤等人奮力拚殺,終於殺出一條血路。史敬思負責斷後,英勇戰死。李克用等人急奔尉氏門,殺掉守門汴兵,在雷雨的掩護下,從城頭縋下逃生。但監軍陳景和三百多親隨都被汴兵殺死。從此,雙方結下了死仇,水火不容,晉、汴之爭拉開了序幕。
就在後周大軍駐紮在陳橋驛的當晚,趙匡胤全無臨陣對敵前的緊張和憂慮,似乎對一切早就胸有成竹,泰然自若地喝了不少酒。盡管並沒有到酩酊大醉的地步,卻一反常態,沒有找趙普等人談天說地,而是早早回到自己的軍帳中睡下,十分出人意料。
就在這天晚上,號稱精通術數的殿前散指揮使苗訓夜觀天象後,突然在軍中宣布說:“天象有異,‘日下複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是天命所歸,該當‘點檢作天子’。”時人普遍迷信,信服天命那套理論。後周將士聽了苗訓的話,開始竊竊私語,騷動不安。
實際上,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這一夜將是一個無眠的夜晚,也是趙匡胤人生中最長的一夜。
在苗訓大肆散布天象論後,趙匡胤之弟趙光義和歸德軍掌書記趙普聚集了禁軍將領高懷德、慕容延釗、張令鐸、張光翰、趙彥徽、潘美(戲曲中潘仁美的原型)等,研討“天命”一事,一直討論到深夜。然後,便開始有人四處在軍營散布消息,說:“現在周帝幼小,不能主政,我們在外麵出死力,為國家抵禦外敵,誰又能知道!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再北征也不遲。”聲勢越來越大,口徑越來越一致,後周軍士都轟然答應,由此發生了中國曆史上著名的“陳橋兵變”。
而此時真正的主角趙匡胤卻佯裝對外麵的一切都不知情,在軍帳中呼呼大睡。黎明時分,群情激憤的軍士披甲執銳,來到趙匡胤的門外,呼喊聲驚天動地。趙匡胤“終於”被“吵醒了”了,出來一看,隻見將士們拿著兵器,一齊大聲喊:“諸將無主,願冊太尉(趙匡胤兼任太尉一職)為皇帝。”趙匡胤還來不及回答,就已經有人將象征皇權的黃袍披在他身上。眾人立即下拜,一起高呼“萬歲”,聲音極響,在數裏之外都能聽見。這就是“黃袍加身”典故的來曆。
眾將士打算簇擁著趙匡胤回到開封,一舉奪取政權。趙匡胤好像還有些不情願,有意沉下臉,嚴肅地說:“你們這些人自己貪圖富貴,立我為天子。如果能夠聽從我的命令,我才能答應當你們的皇帝。不然,我不能當皇帝。”諸將都下了馬,誓言旦旦地表示:“願意聽從命令。”趙匡胤於是當眾申明軍紀:不得驚犯周恭帝、太後及公卿大臣,不得侵掠朝市、府庫。
趙匡胤的心腹殿前司散員都指揮使王彥□首先受命率軍入京師。作為先鋒,王彥□實際上背負著清理反對者的使命。當時,開封守備空虛,而守衛京師和皇宮的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都虞侯王審琦均為趙匡胤親信,二人在京師作內應,所以王彥□輕而易舉地就控製了京師。但就在王彥□入京師後,後周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在京巡檢韓通預備抵抗,結果被王彥□殺死,家人也被牽連殺害。史書記載趙匡胤對王彥□此舉極為惱怒,認為王彥□違反了事先約定的軍紀。實際上,韓通官任京城巡檢,負責京師的治安,又忠於後周,是唯一有可能抵抗的軍事力量,絕對是趙匡胤稱帝的絆腳石,因而王彥□到底是擅自專殺,還是奉命行事,並不能做定論。趙匡胤雖然因為韓通一事將王彥□拘捕,還一度表示要將其斬首,但很快就將他無罪釋放,而且升為鐵騎左廂都指揮使,後來更是擔任了京城巡檢,恰好是韓通之前擔任的官職。
趙匡胤控製開封後,其部下將後周重臣範質、王溥押到他麵前。趙匡胤一見到二人,立即流涕說:“我受世宗(柴榮)厚恩,被六軍所迫,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將怎麽辦?”範質等人未及回答,趙匡胤部將羅彥環已經拔劍在手,上前一步,厲聲說:“我們無主,今日一定要立天子!”範質等人麵麵相覷,不知所為。還是王溥反應快,先向趙匡胤下拜,範質也不得已下拜。之後,趙匡胤到崇元殿行禪代禮,即皇帝位,是為宋太祖,奉周恭帝為鄭王,符太後為周太後。
趙匡胤母杜夫人得知兒子黃袍加身後,說:“我兒子素有大誌,今果然。”知子莫若母,如此得意的語氣,顯然杜夫人對“陳橋兵變”一事早有心理準備,“黃袍加身”正是趙匡胤久蓄之誌。清代學者查慎行曾有詩吟道:
梁宋遺墟指汴京,紛紛禪代事何輕。
也知光義難為弟,不及朱三尚有兄。
將帥權傾皆易姓,英雄時至忽成名。
千秋疑案陳橋驛,一著黃袍遂罷兵。
正因為趙匡胤的皇位來得太過容易,沒有當年漢高祖劉邦和唐太宗李世民馬上征戰打得天下的豐功偉績,所以他在曆史長河中的形象便永久地與“陳橋兵變”聯係在了一起。陳橋驛這個小小的驛站也因此成為宋朝的發祥之地,永載史冊,名揚中外。後來為了紀念這一龍興之地,特意“以(陳橋)驛為班荊館,為虜使迎餞之所”(王明照·《玉清新誌》),相當於今天的外賓招待所之類,從此成為北通燕趙的咽喉。
趙匡胤黃袍加身後,邊境軍情告急一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當時有一種廣為流傳的說法是:其實遼國契丹騎兵並未南下侵犯,不過是趙匡胤等人故意謊報軍情,想借機煽動將士情緒,發動兵變。而實際上,《遼史》對這次“與太原的北漢聯兵南下”的重大事件隻字未提,從相當程度上佐證了這種說法。無論真實情況如何,遼國的入侵已經成為趙匡胤登上皇位的重要契機。之後,在北方的邊境線上,新誕生的宋朝與遼國的角力一直未曾停止過。
登上皇位的這一年,趙匡胤三十三歲,與他的偶像柴榮當年登上皇位時的年紀一模一樣。倘若柴榮不死,趙匡胤未必能有機會和膽量謀劃一場雄心勃勃的政變,但幸運籠罩了趙匡胤,最終他還是實現了他的夢想。
當然,人心是不知足的,還有更大更宏偉的夢想。最根本的一點,是趙匡胤也知道自己的皇位得來的並不光彩,實在難以服眾,因而即位後除了一再強調他是“被迫”黃袍加身、天命所歸外,還迫不及待地渴望建功立業。而為他增添光彩的最好方式便是實現當年柴榮未能實現的夢想——北逐契丹,一統天下。正是基於這種心理,宋朝開國皇帝收複燕雲十六州的夢想完全就是出於功利性的目的,並不是真正的進取,與柴榮出於真正的雄圖大略完全不同。正因為如此,北征失敗的根源也就從這個時候開始種下了。
趙匡胤的功利性還表現在北伐契丹和內定中原的先後取舍上。
就在去年,後周世宗柴榮北伐契丹,奪取關南之地,使遼人聞風喪膽。倘若不是柴榮突然得了急病,燕雲十六州說不定早已經回到中原版圖,當然,相應地就沒有趙匡胤的黃袍加身了。不過正因為此刻距離柴榮的輝煌勝利尚不久遠,遼國元氣未複、創傷未平,倘若新立國的宋朝乘勢出擊,先北伐契丹,勝算應該相當大。但趙匡胤顯然更重視P股下的皇位,重內憂,而輕外患。在內患未平、後院並不安寧的情況下,他最關心的是如何避免繼後周後成為另一個短命政權,因此他選擇了先著力消滅中原的割據勢力。
當時中原的局勢是,各地節度使雄踞一方,北方有北漢,南方還有後蜀、南漢、南唐、吳越等政權。而天下的局勢則更為複雜,除宋朝外,還有遼、吐蕃、大理等幾個較強的民族政權與其對峙。
先看中原的局勢。趙匡胤稱帝後,優待後周的符太後和幼主周恭帝,舊臣如宰相範質等都繼續留用,因而後周的局麵很快穩定下來。中原割據的大部分節度使都不戰而降,但昭義(治潞州,今山西長治)節度使李筠不滿趙匡胤稱帝,聯絡北漢國主劉鈞起兵反宋,成為第一個正式向大宋天子挑戰的人。
李筠是後周宿將,占據鎮守潞州已經有八年之久,“恃勇專恣,招集亡命”,一向不把後周朝廷放在眼裏,就連周世宗柴榮在位時,也對其無可奈何。趙匡胤一即位,便對李筠極盡招撫之能事,立即升官為中書令,還特意派使者到潞州安撫李筠,由此可見李筠實力之雄厚。然而,李筠一開始就表示出不合作的態度,拒絕召見趙匡胤的使者,後來經過左右曉以利害,這才勉強設宴招待使者。酒行數巡時,李筠突然命人將後周太祖郭威的畫像掛在牆上,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了起來,表示對後周的眷念。聯想到李筠之前飛揚跋扈,藐視後周朝廷,可見此人並無真正的忠義之心,這一切,不過是做做樣子,表示對趙匡胤稱帝的不滿而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筠已經是公然表露不服趙匡胤,那麽,一切隻有靠戰爭的手段來解決了。但趙匡胤卻表現出非凡的冷靜,沒有急於出兵攻打李筠,而是按兵不動。
北漢國主劉鈞一向依附遼國,自然也不願意看到趙匡胤統一中原,他見有機可乘,便暗中主動聯絡李筠,約定同時起兵反宋。李筠自以為得到強助,更加驕橫,但他的大兒子李守節卻認為趙匡胤極得人心,起事反宋不可為,但李筠卻堅持己見。
趙匡胤聽說李筠父子意見不一後,故意下詔授李守節為皇城使,征李守節入朝,想以此來牽製李筠。李筠為了窺探虛實,便將計就計地派長子李守節入朝受官。不料一見麵,趙匡胤就單刀直入地問李守節說:“太子(意指李筠有當皇帝的企圖),你來幹什麽?”李守節當即驚惶失措,連連磕頭說:“陛下出此言,想必有人從中挑撥離間。”趙匡胤這才說:“我聽說你已屢諫,可你父執意不聽。回去轉告你父,我未做天子時,任其隨心所欲;如今既做了天子,難道他還不禮讓我嗎?”隨後大度地放李守節回去。
李守節回到潞州後,如實相告,勸父親歸附趙匡胤。李筠卻有著不亞於趙匡胤的野心,一心想爭奪天下,他認為宋朝禁軍將領都是其故人,交情非淺,他如果起兵,這些人必然倒戈相向,於是正式起兵反宋。不料事情大大出乎李筠的意外,趙匡胤恰恰派了石守信、高懷德、慕容延釗、王全斌等故人來與他交戰,這些人非但沒有跟他站到一個戰壕裏,反倒下手絕不留情。李筠先是在長平(今山西高平西北)被石守信大敗,退到澤州(今山西晉城)後,又被趙匡胤親率大軍圍困,不久城破,投火自焚而死。李守節見大勢已去,以潞州城投降。
李筠敗死後,淮南節度使李重進又據揚州起兵反宋。李重進是後周太祖郭威的外甥,年紀比後周世宗柴榮還大,郭威病重之時,李重進曾受召顧命,地位極為尊崇。柴榮以郭威內侄身份當上了皇帝後,李重進就一直很眼紅,心中頗為不滿,但一直隱忍未發。趙匡胤崛起後,與李重進分掌內外兵權,二人權勢相當,但李重進資曆遠比趙匡胤要高,又是皇親國戚,因此從來就沒有把趙匡胤放在眼裏。小皇帝後周恭帝柴宗訓即位後,李重進自恃兵重,有心取而代之,不料趙匡胤占了地利之便,先發製人,發動了“陳橋兵變”,當上了皇帝,這叫他如何能心服口服?因此當李筠舉兵反宋時,李重進就預備同李筠結成反宋同盟,隻是沒想到李筠很快就兵敗身死。李筠兵敗後,李重進正式舉兵反宋,並派人向鄰近的南唐結盟求援。當時南唐國主為李□(李後主李煜之父),昏庸腐敗,既無進取之心,又無遠見,隻醉心於自己歌舞升平、倚紅偎翠的小日子,不敢開罪宋朝,沒有答應李重進的結盟請求。趙匡胤為了平定李重進,親率大軍到揚州城下,一舉攻下。李重進見大勢已去,全家自焚而死。宋軍入揚州後,賑揚州城中百姓每人一斛米,十歲以下減半,因此很快穩定了人心。
李筠和李重進是當時後周境內實力最為強大的兩個藩鎮,一些實力較弱的藩鎮雖然也對趙匡胤代周不滿,但二李敗亡的前車之鑒逼迫他們不得不向趙匡胤表示屈服。如此,趙匡胤成功穩定了政權更迭後的局勢,但李筠和李重進兩起兵變令他對握有重兵的節度使心生警惕,並認為功大權重的武將也對皇權有致命的威脅,從而直接導致了之後發生的“杯酒釋兵權”事件。這一事件對宋朝的兵製產生重大影響,進而深遠地決定了宋朝的整個政治格局和天下形勢。
建隆二年(961年)的春天,殿前都點檢慕容延釗和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韓令坤一齊回到京師開封,趙匡胤便讓二人召集舊日兄弟入宮歡宴飲酒。這些人與趙匡胤均是生死之交,宋朝立國後,個個手握重兵,有的掌握節鎮大權,有的典掌禁軍,權勢顯赫。但這些人並不知道,今天的酒宴與往日不同。
等人到齊了後,趙匡胤便帶著眾人到城郊狩獵飲酒。因為曾經共同出生入死,大家都很隨意,不分君臣。正熱鬧時,趙匡胤突然嚴肅地說:“此處別無外人,你們有誰想當皇帝,現在正是大好時機,動手將我殺死便成了。”眾人一聽,皇帝似乎話外有話,不由得驚恐萬分,紛紛跪在地上,連說不敢。趙匡胤這才問道:“你們是真的想要我當皇帝?”眾人連呼萬歲。趙匡胤從容地說,“你們既然真心擁護我為天下主,從今以後,必須盡臣子忠君之節,不得無禮犯上。”隨後宣布罷去慕容延例殿前都點檢職務,改任山南東道節度使,罷去韓令坤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職務,改任成德節度使。自此,殿前都點檢一職被取消,禁軍由皇帝直接掌握。
這令人驚訝的一幕不過是好戲才開場。同年七月的一天,趙匡胤再次備下盛宴,邀請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鋒、趙彥徽等高級將領入宮飲酒。酒酣之際,趙匡胤屏退侍從,婉轉地說:“如果沒有你們的扶助,我就沒有今天。然而,天子並不好做,還不如做個節度使愜意。你們知道麽,多少天來,我未敢安枕而眠。”石守信等人不明所以,連忙追問原因。趙匡胤說:“因為誰都想坐皇帝這個寶座。拿你們幾個人來說,雖然沒有二心,但如果你們的部下貪求富貴,你們能怎麽樣?一旦黃袍加在你們身上,即使你們不願意,也是騎虎難下。”石守信等人這才大驚失色,跪下不停地磕頭,請求皇帝指明活路。趙匡胤這才說:“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你們何不解除兵權,挑一些好的田產、房地,多積蓄一些金錢,享受榮華富貴,歡樂一生呢?這樣,君臣之間彼此不會猜忌對方,不是很好嗎?”石守信等人連連稱是。
第二天,石守信等人便稱病辭職,主動請求交出兵權。趙匡胤立即照準,賜予石守信等人大量財物,並與其結為兒女親家,趙匡胤長女昭慶公主下嫁王審琦之子王承衍,趙匡胤次女延慶公主下嫁石守信之子石保吉,趙匡胤弟弟趙光美也娶大將張令鐸的女兒為妻。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杯酒釋兵權”。
昔日漢高祖劉邦為鞏固皇權而濫殺功臣,“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趙匡胤與其人目的用心完全相同,但手段更為高明,由此也傳為一段千古佳話。
趙匡胤對駐守藩鎮的將領也存有戒心。開寶二年(969年)十月,趙匡胤召王彥超、武行德、郭從儀、白重讚、楊延璋入朝,設宴會於後苑,酒過幾巡,說:“你們都是國家舊臣,久領重鎮,公務繁忙,實非我優賢養老之意。”王彥超心思最為敏捷,立即聽出了弦外之音。當年趙匡胤落魄時曾投奔他,他沒有收留,趙匡胤當皇帝後不思舊怨,依舊留用他,他明白自己如今在穩定朝政上已經失去作用,便知趣地順著趙匡胤的意思說:“臣本無勞勳,久受寵榮,實乃萬幸。今已老朽,乞歸養丘園。”武行德等人卻不識時務,爭相述說自己當年是如何南征北戰、曆盡艱辛。趙匡胤不耐煩地說:“這些都是以前的舊事了,難道還值得在此論及?”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再說。次日,眾人皆罷節度使。
之後,趙匡胤陸續解除了地方節度使的兵權,改由文官做各州長官,負責掌管地方行政權,兼任駐屯地方禁軍的長官,而真正領兵的軍官僅為副職。如此一來,節度使就成了榮譽虛銜,不用管事,隻要依照品級領俸祿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