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太祖武皇帝曹操妻卞氏(附曹丕妻甄洛、郭女王)
曹操其人,一直都是史上諸說紛紜、褒貶不一的人物。有人說他是亂世梟雄,也有人說他是治世能人,還有人說他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根據。
想當初,東漢末年的大將軍何進與宦官爭權,以致釀成東漢傾覆的災禍。早在袁紹向何進出餿主意,決定調上將軍董卓率其手下二十萬涼州大軍入洛陽“勤王”的時候,曹操就已經提出了強烈的反對意見,認為:不過是打擊幾個宦官,處理首惡也就足夠了,何必大開殺戒一個不放,更何必輕易調動多年擁兵自重的大將率大軍進駐,一旦讓他看明白朝廷混亂的真相,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遠比幾個手無寸鐵的宦官可怕得多。——“閹豎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將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偏偏何進之蠢與袁紹如出一轍,何況曹操祖上是宦官出身,何進哪裏肯采納曹操的主張?他堅持要把所有的宦官都殺盡、堅持要把涼州兵團弄進洛陽。
議事會結束後,曹操歎曰:“亂天下者,必何進也。”
結果事情果然如曹操所料,宦官們探知了何進的打算,知道死路難逃,反倒團結一致,搶在涼州大軍進洛陽之前,就先把何進給宰了。
何進乃是主管天下的權臣大將軍,即使他蠢如朽木,好歹也是一塊牌位。牌位既倒,諸事沒了頭目,便一團糟啦。於是宮中大火,自小皇帝劉辯和小皇弟劉協以下,各公卿大臣都如沒頭蒼蠅一樣連夜出逃。皇宮成了屠宰場,為何進報仇的部將親兵們,關門打狗,把宮中的大小宦官及不是宦官卻沒有胡子的男人都殺了個清光。
緊接著,肥碩如豬的董卓隆重登場。他一進洛陽,果然就如野豬一般橫衝直撞。由於他對小皇帝劉辯的第一印象不好,所以一個月之內,他就把十四歲的小皇帝劉辯給廢了,另立十歲的庶出皇子劉協為帝,是為漢獻帝。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好啦,不過是走了一個幕府,又換了一個新幕府。
可惜董卓不但肥如豬、蠻如豬,愚蠢程度更連豬都不如。他緊接著毒死了小廢帝的生母何太後,第二年又逼死了十五歲的小廢帝,同時火燒洛陽城,逼著獻帝遷都長安。
這種幹法,必然要惹起天下大亂。於是各地大軍紛起,都以勤王的名義,想要自打山頭。不久,陷於眾叛親離中的董卓便為他的行徑付出了代價:被自己的親信呂布一矛兩洞,成了長安街頭的人油蠟燭,足足燒了一晝夜。
然而何進董卓人雖死,他們惹下的滔天大禍卻才剛開張。
二十萬涼州大軍群魔無首,又畏懼政府追究,幹脆就亂幹就底,攻打長安並活捉了獻帝劉協。劉協不久逃出魔爪,好不容易才在公元196年7月逃回了一片狼藉的故都洛陽。
經過這幾年折騰,東漢政府已是虛有其名了,各州各郡長官為求自保,也為趁亂而起,都擁兵自重。曹操也成為這類地方武裝首領中的一員:兗州牧。
由於兗州不但兵力雄厚,而且與洛陽距離也近,所以獻帝劉協的舅父兼嶽父之一的董承,便請求曹操來洛陽城中為虛有其名的中央政府增添聲勢實力。
於是乎,曹家軍理直氣壯地進駐了洛陽,並且立即更理直氣壯地把以小皇帝為首的整個東漢政府遷往許昌。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生涯正式開始。從此他的好運就算是正式開了張,步步向上,直到身後,還被兒子追立為魏太祖武皇帝。
而在這整個天翻地覆的世事大變遷中,未來的魏文帝曹丕之母卞氏,都一直伴隨著曹操,與他榮辱與共。
卞氏,祖籍琅琊開陽(山東臨沂),於漢延熹三年(160)十二月己巳日出生在齊郡白亭。卞家世操卑賤職業,是以聲色謀生的歌者舞伎。據說卞氏出生的時候,產房中整天都充滿黃光,初為人父的卞敬侯非常奇怪,便去占卜。卜者王旦回答:“這是大吉之兆,這個小女孩前途不可限量。”
話是這麽說,但是長大後的小卞氏仍然不免再操家族的卑賤職業,成了一名歌舞伎。
這個以賣藝為生的家庭四處飄零,若幹年後,來到了譙地(安徽亳縣)。
此時的東漢權臣當朝,曹操時為東郡太守,為避禍而稱病辭官返鄉。在故鄉城外建起別墅,讀書打獵,自娛自樂。
就在這裏,年已二十歲的卞氏以才色過人,被時年二十五歲的曹操看中,成了鄉宦曹操之妾。
若不是亂世梟雄,就不敢趁亂而起;若不是治世能臣,就不可能治理好自己的地盤;而如果不是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就不可能在亂世裏活得下來——更不可能活得滋潤、活得神氣活現。
當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還有運氣。老天的眷顧,才真是不可莫測的意外收獲。
曹操很有眼光,政治下注不但手快心狠,而且還眼光精準。在人生賭局中,總是屢有斬獲。
鄉居不久,冀州刺史王芬、南陽許攸、沛國周旌等人密謀廢漢靈帝,立合肥侯。他們前來聯絡曹操,想要拉他一起幹。曹操很幹脆地拒絕了他們的要求——“諸君自度,結眾連黨,何若七國?合肥之貴,孰若吳、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果然,王芬等人的計謀很快就以失敗告終。但這場謀叛,卻產生了一係列連鎖反應,各地造反作亂的層出不窮。
由於局勢動蕩,閑居鄉裏的曹操也被征召,並獲任命為典軍校尉,成為大將軍何進的部屬,再次來到了祖輩父輩成就功名的東都洛陽。
新婚燕爾的卞氏,隨著丈夫,也來到了東漢的都城洛陽。
到洛陽後,卞氏遵循著自己的小妾身份,過著平靜的生活,並在中平四年(187)冬天生下了未來的魏文帝曹丕。
奇怪的是,曹丕不是出生在洛陽,而是生在曹操的家鄉譙地的。為什麽懷上了身孕反而獨自返鄉待產?很有可能與曹操的嫡妻丁夫人有關係。丁夫人心高氣傲,對於倡家出身的小妾卞氏很看不上眼,再加上丁夫人不育,卞氏避居鄉裏待產也就不奇怪了。
據說,曹丕出生的時候,有青色的雲籠罩其上整日,形狀如同一副車駕的上蓋。在古時,乘坐帶傘蓋的車駕是非同尋常的規格,而這個小嬰兒身上的雲蓋就更不同凡響。據說有“望氣”的術士前來看吉凶,一見此雲蓋,頓時滿麵肅然,認為這小嬰兒非比尋常。曹家人聽了很是歡喜,問術士這孩子前途如何?可否趕上他的祖上,也做一個皇帝的親信大臣?術士連連搖頭,對管事的“胸無大誌”很是看不上眼,答道:這不是人臣所配有的雲氣,而是至貴至尊的人主征兆。
轉眼就到了189年,這一年的夏天,東漢王朝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大將軍何進死於非命,董卓弑何太後,廢少帝立獻帝。董卓覺得曹操是個人才,便封他為驍騎校尉,想要重用於他。
曹操富於遠見的政治敏感再一次救了他:他拒絕赴任,帶著幾個親信微服逃出了洛陽城。
曹操出逃不久,袁術就捎來了曹操死在外麵的消息。這消息一時間弄得曹府一片混亂,尤其是早先投靠他的部下更是覺得沒了奔頭,都想離開洛陽回老家去。
作為一個從小就跑江湖賣藝的女人,卞氏見多識廣而且極有主見,在全家上下惶恐不安沒有主心骨的時候,二十八歲的卞氏挺身而出,料理內外事務。聽說丈夫的部屬因為流言要離開曹家,她非常著急,不顧內外之別,按捺著自己滿懷對丈夫吉凶的不安,親自走出來對將要散去的部眾進行勸說:“曹君的生死不能光憑幾句傳言來確定。假如流言是別人編造出來的假話,你們今天因此辭歸鄉裏,明天曹君平安返回,諸位還有什麽麵目見主人?為避未知之禍便輕率放棄一生名節聲譽,值得嗎?”
諸人麵麵相覷,被這個年輕女人說得啞口無言,慚愧不已。紛紛打消臨陣脫逃的念頭,決定留下等候曹操的消息。
卞氏一席話,為曹操挽留了一批人馬。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部屬數目的多少與忠心,代表著一個人的威望,曹操人不在洛陽,他在洛陽的舊部竟沒有人離棄他,這一事實不用說也為遠行他鄉的曹操在異地招兵買馬大壯了聲威。
事實證明,袁術說的是足尺加三的假消息。此時的曹操正在陳留募集兵勇,並於當年十二月在己吾起兵。
第二年春正月,後將軍袁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勃海太守袁紹、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等地方大員,同時起兵,他們公推袁紹為盟主,結成大軍向洛陽進發。曹操也率軍其中,並在盟軍中任職奮武將軍。
董卓聞訊,火燒洛陽,逼遷中央政府及洛陽富民,還把東漢曆朝皇族公卿陵寢都盜掘一空。
由於卞氏半年前及時阻止住了曹操舊部的離去,在這一片混亂中,有了這些部屬的保護,曹家眷屬兒女得以保全。曹操得知小妾卞氏在紛亂中沉著主持大局的情形,一代梟雄豪傑也不禁為這個平時看來嬌媚謙柔的女人如此特出的表現而動容。再一想,這樣有膽識有主見的女人竟是自己的小妾,那自己更是英雄得有道理有根據。想到這裏,不論是曹操,還是任何一個男人,不暗自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話說回來,選配偶沒有眼光的人,能成就大業的可能也的確不大。見微知著,曹操的那些手下敗將,不但在戰場政圈中輸給他,就在找老婆這方麵的水準,也隻能對曹操甘拜下風。
比如說袁紹,他和他的兒孫最後一敗塗地,固然是自己時運水平都不高,但是老婆劉夫人砸他的牌子更是其中關鍵性的因素。
袁紹曾經是曹操的上司,在董卓之亂後他更趁亂而起,手裏控製住了當時中國最大最強的軍力。但是後來天降良機給曹操,使得曹操坐飛機般直升東漢王朝丞相,並“挾天子以令諸侯”。
自打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世上隻能有一個老大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這樣一來,袁紹便與曹操不共戴天,互相叫罵之後,定要一較高下。
袁紹與曹操都知道此戰關係重大,因此都做了大量的準備。
光看表麵,兵強馬壯人才濟濟的是袁氏軍團。但是表麵的強盛之下,卻是內部的人心渙散。不但是部下人心渙散,就連袁紹先生自己,也不能心無旁騖地專注正事。
問題的症結,就在於袁紹愛得緊的那位續弦劉夫人。
袁紹先生有三個成年的兒子,老大袁譚老二袁熙都是元配所生,續弦劉氏則為他生了老三袁尚。
雖然鹿死誰手還沒出結果,但是光看形勢,所有的人都會把寶押在袁紹這邊。劉夫人眼看老公將要成就大業,想讓自己的寶貝兒子接班的心就更加的旺盛,決定要早作安排。於是就天天在老公麵前唧唧歪歪,想要老公把前妻的兒子們掃地出門,讓自己的兒子當未來的大將軍。
袁紹先生雖然相貌堂堂,比曹操要帥氣得多,卻是中看不中吃的貨。很快就被劉夫人的迷魂湯灌暈了頭,下令老大袁譚離開袁家軍的總部鄴城,外放去青州(山東臨淄)當都督,這就是擺明了疏遠嫡子啦,於是多年來早已集結在嫡長子身邊奉他為未來主人的部將們都對前景忐忑不安。
高參沮授見勢不妙,趕緊進諫:“世稱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製也。願上惟先代成敗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義。”袁紹的腦子裏裝的全是劉夫人的枕頭風,沮授說的話他壓根兒就聽不進去,直著脖子說胡話道:“我是想讓四個子侄各治一州,觀察他們的才能罷啦!”既然話說出了口,他又接著下令,老二袁熙去幽州(北京),外甥高幹去並州。輪到小兒子袁尚,袁紹卻將他留在了身邊——鄴城諸將和青州幽州並州立即都炸了鍋。
沮授看見袁紹如此安排,不禁長歎:“大災禍將要因袁紹這一個錯誤念頭而發生啦。”
公元200年,袁紹與曹操終於開戰。由於勸諫嫡庶之事,袁紹對謀臣沮授心懷不滿,劉夫人更對他恨得牙齒發癢,於是,沮授在戰事中的正確主張都被袁紹丟在一邊不予理睬。
很快,在官渡大戰中,早已內耗離心的袁家軍便輸得一敗塗地。袁紹對自己竟然輸給小曹,憤懣無比,很快就大病不起,過了一年多些就死了。
袁紹一死,劉夫人便先忙不迭地讓自己的寶貝兒子袁尚登上老公的位置。
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繼室幼子,怎麽可能指揮得動自擁重兵的嫡兄?於是袁家兄弟內訌,不過一年時間,袁紹辛苦打下的偌大江山(河北、山東、山西)便拱手奉送了曹操。袁譚死於戰役,袁熙、袁尚則遇人不淑,被老朋友遼東郡長公孫康砍了頭,成為他送曹操的一份禮物。
結壞一頭親,坑害三代人。娶妻不慎與嫁夫有誤,都一樣足以令人捶胸頓足、痛不欲生。
因為老婆沒氣量而倒台送命的,還有董卓女婿牛輔的部將(都尉)李□、郭汜。當初董卓牛輔翁婿先後被殺,涼州兵團孤注一擲反攻長安成功,還活捉了獻帝劉協——若是李郭二人團結一致一直這麽幹下去,沒準還真能闖下個大大的萬兒來。
可惜,郭汜的老婆嚴重不上道。
本來,李□和郭汜同生共死打了幾大仗之後,已是割頭換頸的交情,自然彼此引為知己,常常互設酒宴。這其中大約李□家的廚子特別出色,於是李□設宴的次數就特別多。吃吃喝喝之後便不免有些餘興節目,郭汜便時常留宿李家。
郭汜之妻於是醋意大發,恨老公跟李家的侍婢家伎勾搭,成天就想著怎麽離間李郭二人的關係。
有一次,李□好意送些家中的好菜給郭汜品嚐,郭汜舉起筷子正要大快朵頤,其妻卻道:“這食物是別人送來的,可不一定靠得住。”又故意指著調料豆豉說:“瞧這奇形怪狀的是什麽東西,一定是下在菜裏不曾化開的毒藥!常言道雙雄不能並立,我就說嘛,將軍你也太相信你那狐朋狗友李□了!”
那年頭的豆豉看來是比較少見的稀罕物,郭汜果然上了老婆的當,從此對李□戒備萬般。當李□再次請他赴宴,他不但拒絕留宿,還上趕著回家“避難”。由於老婆曾經“揭露”李□“下毒”的真相,郭汜回到家還不安心,總覺得酒宴裏頭有鬼,坐臥不寧。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居然弄了一杯糞清喝進肚裏,上吐下瀉了一番方才放心,不但不嫌那糞汁惡臭,反而認為自己死裏逃生,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