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我的喋喋不休,陳月亮更喜歡安靜的孩子。她說安靜的孩子給人安全的感覺,好像他永遠在思考幸福和淚水的來由,他明白世界所有的痛苦,像你的私人醫生,無論在哪兒在什麽時候他都會隨時為你解決煩惱的疑難雜症,可惜的是,安靜的孩子不會都是合適的醫生,比如說我們最最疼愛的好孩子小五,他像一個鮮豔的卡通小人,給我們希望,也給我們失望,陳月亮說:“這個該死的孩子,漂亮得讓我忍不住想掐死他,我們要一輩子愛護他。”
小五是我們的學弟,現在還在念大學,他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中和我們認識,然後從此搭上我們的欲望號列車,他的大眼睛和倔強的小嘴巴讓我們對他無比憐愛,他喜歡穿深藍色的針織毛背心和幹幹淨淨的白襯衣,身上有好聞的奶油味,喜歡穿黑色的褲子,背大大的挎包,不怎麽說話,不哭不笑,很寧靜的模樣,誰看了都喜歡,陳月亮最喜歡摟著小五說:“阿信,這個是上帝送給我們的禮物,他覺得我們這幫子人心太黑,不顧一切想著法子鬧騰,所以送個天使給我們淨化心靈,不過他老人家這回失策了,這小天使眼看著被我們帶壞,瞧瞧,正朝著壞孩子天堂義無返顧的衝刺呢!”說到這,小五就會憨憨的微笑,我們都說小五的眼睛可以看見雲朵後麵的景象,是神仙們在作畫,小五睜大眼睛,這就是小五。
束縛小五的原因,很明顯,他還是一個學生,這一點需要時間來慢慢改變,他的成績很遜,遠遠不能和當年的我和陳月亮相提並論,我們都擔心他無法畢業,可是他一點也不著急,他認為純潔的小天使會有上帝暗中相助——他還真把自己當天使了。陳月亮偶爾會督促他好好學習,當然我也一樣,我不知道我們這樣關心小五的目的是什麽,好像他成為了我們青春形象的回憶,仿佛我們要努力創造一個美好的環境,讓小五享受到青春的美好,因為我們總覺得自己是無法享受的了。我們這樣空虛又貪得無厭的壞孩子,總有一天會被上帝懲罰的,小五經常拿髒衣服到我家來洗,完就翻我的書,如果太晚就幹脆睡在我家,他很熱愛這樣的生活,他會經常纏著陳月亮帶他去山吞海喝,也會纏著柚子給他刻碟,大家都寵他,他甜蜜而快樂的享用著,我也很欣慰,我對小五說:“你快樂所以我快樂,因為我大學過得不快樂,你為我們彌補了,你懂嗎?”他說他懂。
下午三點,陳月亮打電話給我,說他有一個書商朋友找到她,想跟我套套近乎,問我有興趣沒有,我想想說,也好,雖然我一直有合作得非常愉快的對象,但是多認識幾個朋友也行啦。
五點我下了班,小五說宿舍停電,無家可歸,然後還打算故意扮扮可憐,我說:“這樣吧,我打車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飯,還有陳月亮和一不知名的書商,你老實點,否則今後不顧你的死活。”他大聲高呼“烏拉”,聽到他開心的聲音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最近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憋憋的,睡覺時一閉上眼就覺得泥石流來了,我不停往前跑,跑啊跑又變成了一隻孤立無援的小老鼠,無情的被卷入瘋狂強大的泥石流中去。
小五穿一件紅色的外套,在友誼商店門口對我揮手,他一上車就乖乖的做在後排聽歌,他總是能夠從柚子那兒拿到最新的碟,喜歡戴著耳機聽歌的孩子其實都是孤獨的,他們在別人的歌聲和故事裏喜怒哀樂,為別人哭泣或者微笑,這樣是不是太累了呢?
我們很快到了約好的酒吧,這間酒吧很大,沒有特色,不喧嘩也不算安寧,大家都在神秘的竊竊私語,我看見陳月亮跟一個臉蛋上坑坑窪窪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說話挺帶勁,那個男人用看聖母的眼神看陳月亮,小五跟在我身後,我大方的對他們說嗨,中年男人還假模假樣的站起來跟我握手。陳月亮這樣介紹我:“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總是能寫出暢銷又可愛的小說,讀他的書我覺得……仿佛做了一個性夢,這種感覺很奇妙。”中年男人說他叫W,開了一家挺牛的廣告公司,現在也投資做出版,他說:“我知道阿信,我很早就讀過他的作品,在他很青澀的時候,我沒有想到他會紅得這麽快,現在不少大學生都渴望寫出跟你一樣的小說,迷離混亂,還有一點點純情,讀起來似乎能夠聞到小男孩激動時的味道,嗬嗬。”W?我仔細想想這個名字,哦!原來是我念大一時的一個報社編輯,我曾經以熱血青年以及無知的文學愛好者的身份給他投稿,他親切的給我回了信,他告訴我我的寫作不夠自由,甚至不夠富有激情,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料到現在混這麽好。
這段回憶讓我對他的印象一下好了起來,我說:“對對對,所以我很期待遇見一個懂我的作品的朋友來做我的書,也許我們今後真會有合作,我現在的作品,應該算得上自由而富有激情了啊。”說完我擠眉弄眼,他聽完頓了頓,然後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陳月亮很高興我們第一次見麵就聊得來,她說:“阿信善於表達,人見人愛,如果把跟他眉目傳情的女子寫成一本書,估計得有金庸全集那麽厚。”她打個奇怪的手勢比畫一下,我們笑成一團。
“我很想要你的下一本書。”W直言不諱,文化生意人如果拐彎抹角,反而覺得很矯情了,他們天生能夠摸清楚一個作家的心態,想保持作家的氣宇和矜持,但又希望賣個好價錢,在保證作品質量的基礎上,願意出出小名,顯顯風頭,所以談起合作,作家比書商還要急。
“我在寫一本書,想記錄一下我的生活,回憶一下過去,沒有太多新意,但我覺得會很不錯,我的生活總是怪怪的,有不少驚喜,這一點陳月亮可以做證。”我故意很平和又輕鬆的說,小五在旁邊玩他的新手機,他低頭沉思的樣子,一定在思索如何纏著陳月亮負擔他每個月昂貴的電話費。有小五在身邊我總是莫名其妙的溫暖,同時也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很高大。我繼續說:“不過我暫時沒有馬上出下一本書的計劃,我不缺錢花,但是現在需要繼續尋找一些有意義的東西,請你理解,我們可以先做個朋友,等到我覺得需要更多的溝通一定會找你。”
我們隨意聊了很久,然後準備散場,W說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他說改天請我吃飯,他等著我的稿子。陳月亮說不如把柚子叫上,一塊吃飯,然後去我家打麻將,我說可以的。然後撥通柚子的電話,他告訴了我一個消息,他說他現在和Q在一起。我有點驚訝:“你們怎麽約一起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倆,好上了。”柚子在電話那頭懶洋洋的說。
陳月亮不停回憶柚子和Q交往的種種,她認為但凡有這樣的跡象,是不可能逃得過她的眼睛,更何況是像柚子這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小男孩和像Q這樣比小蝴蝶更天真的小女孩:“不至於吧,這兩個小家夥都一眼看得透徹,怎麽會在我眼皮底下勾搭上的,不過還好還好,眼睜睜看著一段愛情的產生,真夠過癮啦!”我們約了他們倆在一個火鍋店見麵,陳月亮在電話裏對柚子說:“要小姑娘當心點,姐姐我覺得受侮辱了,天大的事情居然瞞著我,翅膀硬了想展翅高飛?”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人民路一個小火鍋店見麵,柚子和Q姍姍來遲,沒有一個人約蘇三,我覺得有些落寞,連愛情絕緣體柚子都有個Q陪伴左右,我來煢煢孑立,滋味不好受的。
柚子穿灰色的絨衣,像可愛的狗熊,Q像水晶一樣漂亮,簡單的白衣服也讓她熒光閃閃,小巧玲瓏像朵小花,她緊緊的貼在柚子身邊,兩個人像連體嬰兒一樣擺出一副誓死不分離的架勢。柚子也仿佛一夜長大,不時用溫柔眼光看著Q,一時間竟然變得偉岸起來,他坐在我旁邊,看看我,然後不好意思的嗬嗬嗬。我湊過去,挑釁一笑。
“怎樣?”我問。
“還沒有上床,真的。”他小聲說,一副到了手的肥肉隨便什麽時候吃的模樣。
“真沒?”
“真沒,但也差不多了,估計就這幾天。”
“你們怎麽搞一塊的?”
“相信嗎?是她追我。”他認真的告訴我。
柚子也是一個安靜的小男孩,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處男,但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比處男更純情。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Q,她那像鑽石一樣明亮又鋒利的目光,不禁打個哆嗦,這小姑娘,不會出什麽差錯吧。可愛的柚子像個幸福的小王子,安靜的孩子,幸福永遠唾手可得,不像我,孤單又鬧騰的壞孩子,上帝罰我找不到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