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吸引力之大，以至於連獨裁者都要披上它的外衣。看看中共，就知道這個詞有多好用。無論是《憲法》裏，還是黨章裏，“民主”兩個字到處可見——“人民民主專政”“全過程人民民主”“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好像每個角落都在呼吸著“民主”的清風。
但仔細一看，所謂的“民主”，後麵都跟著修飾語：“專政”“集中”“領導核心”。“民主集中製”是中共最精妙的發明。它讓你看起來參與了決策，實際上隻是在參與服從。表麵上大家可以討論，但結論永遠由上級拍板。如果意見一致，那叫“民主”；如果有人不同意，那叫“少數服從多數”；如果有人堅持不同意，那叫“破壞團結”，再嚴重一點，就是“反黨”。
民主集中製的核心邏輯是：讓你以為你參與了決定，但決定早就替你做了。它的高明之處在於，它明白“民主”這個詞，在現代世界的合法性有多重要。於是，不管多麽專製的政權，都要打上“民主”的標簽，就像香腸包裝上寫著“健康低脂”，至於裏麵塞了什麽，那是另一回事。
中共從來沒有否認民主的好，隻是強調“要有中國特色的民主”。可什麽叫中國特色？簡單說，就是我說了算的民主。於是“人民當家作主”變成了“黨代表人民當家作主”；“民意”變成了“民意已經被我代表”；“選舉”變成了“一人提名，全體鼓掌”。
另一種反民主論調，更加虛偽。有人一本正經地說：“民主隻適合少數文明國家，大多數人太愚昧，不懂政治，隻會被煽動。”他們喜歡舉例：“你看，美國選出川普，英國脫歐，台灣老是吵架——這不證明民主讓傻子掌權嗎？”
這類人自稱理性，其實是傲慢。他們的潛台詞是：“我比別人聰明，所以我應該替別人做決定。”這不就是獨裁的邏輯嗎？曆史上，每個獨裁者都說過類似的話。拿破侖說：“人民需要我引導。”希特勒說：“群眾像女人，需要強者的意誌。”斯大林說：“人民需要鐵腕才能幸福。”毛澤東更是說：“人民群眾是幼稚的。”他們都打著“為人民好”的旗號，把權力握在自己手裏。可結果呢？人民死於戰爭、饑荒和恐懼。
“人民太蠢不能民主”這個論點的荒謬之處在於：誰來決定誰聰明？誰來評估誰愚蠢？如果“愚民”不能選出好政府，那麽“聰明人”就不會製造糟糕的獨裁嗎？曆史告訴我們，正是那些自以為聰明的精英，犯下最蠢、最致命的錯誤。
大躍進時，哪一個“精英”敢說一句實話？幾十萬“專家”簽字讚成“畝產萬斤”，結果餓死幾千萬人。蘇聯解體前，黨內的“精英”堅信計劃經濟永遠正確，結果自己把國家掏空。至於那些吹捧“穩定壓倒一切”的學者，他們忘了——壓得太久，連穩定也會爆炸。
真正的民主不是相信人民都聰明，而是相信沒有人永遠聰明。人會犯錯，所以權力必須被監督；群體會被誤導，所以言論必須開放。民主不是對人民的盲目信任，而是對權力的不信任。
獨裁者最愛說：“你們的民主太低效了，我們集中力量辦大事。”聽上去像在誇效率，其實是在掩飾危險。民主製度當然慢，但它慢得有道理。因為它在防止權力暴走。獨裁的效率，就像沒有刹車的跑車——開得快，也撞得快。
民主最大的意義，不是選出好領導，而是防止壞領導不會下台。它的核心機製是輪替。無論多偉大的政治家，四年、八年之後都得走。這不是不信任個人，而是不信任人性。權力是一種毒品，獨裁者一旦嚐到它的甜頭，就永遠戒不掉。於是他們開始修改憲法、延長任期、廢除限製。
相比之下，民主的製度性更可靠。領導人可以更替，政策可以修正，社會可以自我糾錯。哪怕出現錯誤，也能通過選票、媒體、司法慢慢修複。這就是為什麽民主國家很少出現“全國性災難”，而獨裁國家總是在“災難與奇跡”之間搖擺。
在今天，明目張膽的獨裁越來越少，更多的是“假民主”。這種政權嘴上講民主，手裏握鐵拳。它們也搞“選舉”，隻是候選人都經過篩選；它們也有“議會”，隻是投票永遠百分之百通過；它們也有“民意調查”，隻是結果總是“支持率高達99%”。
假民主最可怕之處在於——它讓人民誤以為自己擁有了權力。當人民以為自己“投過票”了，他們就不再追問票的意義；當媒體充滿“正能量”，他們就忘了質疑的價值。於是，社會陷入一種溫水煮青蛙的狀態：自由呼吸越來越艱難。假民主的本質是心理麻醉。它讓人民在幻覺中滿足，讓統治者在掌聲中永生。可一旦麻藥退去，現實總是更痛。
民主的根，不在投票箱，而在人的尊嚴。民主的真正意義，不在於每四年一次的選舉，而在於一種政治倫理：——承認每一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在民主社會裏，政府是雇員，人民是雇主。你可以批評總統，可以諷刺議員，可以質疑預算。這是民主的日常空氣。民主讓人從“被統治者”變為“公民”。它讓每個人都能抬頭，而不是低頭。它不保證你富有，但保證你有尊嚴。
而在非民主社會裏，一句質疑就可能是“尋釁滋事”。人民不是主人，而是臣民；不是公民，而是被管理的對象。他們被要求“感恩”“服從”“團結”，仿佛國家的存在不是為了人民幸福，而是為了維持權力的尊嚴。
有人說，民主國家吵吵鬧鬧，不如獨裁國家“穩定高效”。但請想想：當一個社會連“吵”的資格都沒有，那種穩定其實叫“死寂”。墳墓也是穩定的，監獄也是整齊的。民主的噪音，是活著的聲音；獨裁的安靜，是窒息的沉默。
民主不能防止人類重蹈暴政的覆轍，它不保證明天更好，但保證你有權改變明天。它不能讓壞人消失，但能讓壞人下台。獨裁者的理性，比群眾的愚昧更可怕。一時的穩定，換來永遠的奴役。民主不是萬能，沒有民主，萬萬不能。因為沒有它，我們就會再次回到那個黑暗的時代：少數人決定真理，少數人壟斷權力，而大多數人都在恐懼中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