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春天， 說日本鬼子已從杭州那邊過了江， 向南來了， 又過了幾天，說日本鬼子已到了諸墍（距離義烏隻有百十裏路）， 還要向我們靠近呢！ 父親的單位（法院）是要跟隨縣政府一起轉移下鄉的， 於是， 我們也就隨從法院的同仁共同雇了幾隻小木船，連夜劃到一個距離縣城三十多裏路的村莊——山盤， 下了船後， 才找到住處，由雇工們把各家的行裏都搬了過來， 堆放在一起， 法警們還燒了一大鍋飯， 為法院的全體工作人員和家屬們飽吃一餐； 剛放下飯碗，還來不及去認領各自的行李， 又傳來消息： 日本鬼子已經到了村頭，大家趕快上山避難吧！這一下， 我就拖著母親， 跟隨著父親， 並和法院裏的人一起往山上跑。
跑呀！爬呀！好容易爬到了半山上， 母親因為是曾經纏過小腳，雖然以後放開了，那種半大的腳還是不能走；所以實在爬不動了，又怕日本鬼子追上來受到侮辱， 所以就不想活了，想往山下跳， 我就緊緊地抱著母親大哭， 那時法院院長見到這種情景， 就說：“我們大隊人馬一起走很不方便， 還是分散走的好， 以後相聚時再說吧”！同時，他還叫管總務的人， 把所有的經費都拿出來平均分發給各戶； 我記得父親當時拿了六張一百元的法幣， 並簽了字後， 而要我們三人把它分別放在襪桶內。 這時， 在一大群人中， 凡能跑得動的人， 都向山上跑去了， 留下來的除了父母親和我三人以外， 還有徐書記官， 他因為生病無力跑路， 他的母親也是一位小腳老太， 無法上山； 徐講：“我們五個人要活就活在一起， 要死也死在一起”。 母親講：“不，我和你母子二人在一起， 國瑛和她父親趕快跟他們上山去。” 我說：“我要和娘在一起， 爸爸跟他們快走吧”！而父親講：“我們是會活著在一起， 我相信能逃過這一難關的”。 於是， 我們五個人都留下來了； 為了怕日本鬼子追上山來， 就找了一個密集地小樹林， 五個人都鑽了進去， 一聲也不敢吭！ 而我偷偷地向山下看， 見到很多日本鬼子， 都是穿的黃軍裝， 扛著槍， 排著一排長隊， 通過村莊， 向另一方向走去， 我說：“快看， 日本鬼子在山下”， 父親看了說：“這是過路的軍隊， 他們走後， 我們就可以下山了”。 那就等著吧！ 想等他們過路以後再下山去。
太陽已經看不見了， 天是將要黑下來， 又下起雨來了， 我們是無法躲避雨的， 隻能靜悄悄地淋雨、等待。 哎呀！ 怎麽日本鬼子又回過頭來走了呢？ 他們是要準備在這個村子裏歇夜了嗎？ 我們五個人， 隻能在小樹林裏淋雨等待， 別無其他出路。 天黑了， 隻見村子裏每家都是燈火輝煌， 而有一處是冒著很大的火光，像是失火了； 到了半夜， 父親要移動一下地方， 就走動了起來， 在漆黑的山上， 一不小心， 跌了一跤， 我急忙爬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等到天亮時， 見到父親的衣襟上全是血； 這是摔跟頭造成的吧！ 把頭跌破了， 多危險呀！
天大亮了， 我們在小樹林裏仔細地觀看山下的動靜， 日本鬼子又排起了長隊，真的走了； 於是，五個人拖著疲勞的雙腿， 互相攙扶著， 一步一步地走下山來，到了原來暫歇的那家， 見到不可想象的情景， 所有的行裏都被打開了， 各家的衣物都混淆在一大堆， 母親忙去找她放在箱子裏的那個首飾合； 找到了，而它被紮破了， 當然裏麵的首飾會不翼而飛的。 母親哭了， 父親唉了一聲， 說：“不要哭了， 以後再給你買就是了”。 （這句話以後並未曾兌現）接著， 法院裏的同仁一個一個都轉回來了， 他們都七嘴八舌地、 忙手忙腳地各自去找尋自己的東西， 等他們找得差不多後， 母親才去收拾自家的東西， 除少了幾件毛線衣外， 其他衣物都還存在。 這時， 已到了下午時刻， 一天一夜沒有吃飯的大家， 才想起來一件事——肚子裏空空的， 該去燒飯充饑了。
第二天， 聽一個當鬼子進村時， 沒有來得及躲避的村民講：“來的鬼子中有一人講， 我燒光你的， 可報我挨一巴掌的仇”。 原來在半個月前， 有三個軍人， 一個當官的， 兩個當兵的， 來到這裏觀察地形， 並畫了地圖， 他們都是中國人， 因為都是說的中國話， 其中有一個當兵的買了小店的一包香煙而不給錢， 店主就去找那個當官的， 當官的當場就替他付了錢， 並打了那買煙的兵一巴掌。 當時， 這位店主還以為這些國軍的紀律真好， 不僅買東西照付錢， 而且還要教育他的兵。 誰知他們是假國軍， 又是假鬼子兵， 而是偽軍， 是漢奸， 結果這個冒充國軍的偽軍就把小店燒光了。
過了兩天又聽說： 這些過路的日本鬼子是到南方去掃蕩的， 掃蕩完後他們還要回來的； 於是， 法院的同仁又要隨同縣政府逃避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就雇了一些挑夫（挑行李）和幾頂小轎（給不能走的人坐）， 我和父親都隨同他們步行， 來到十多裏路以外的一個山村， 這個村子很小， 進來的人太多， 隻有大家擠擠了， 晚上， 不分男女老少都睡在一間房內， 沒有床位， 也沒有稻草鋪地， 隻能用被子裹著在地上睡覺。 有一天， 說抓到了漢奸， 準備把他拉到山上去殺， 我很起勁地跟著去看， 隻見那個劊子手一腳把那漢奸踢倒跪在地上， 然後用大刀向他頭上一砍， 蹬時人頭就向山下滾去， 而身子倒在山坡上，血噴滿地。 回來後， 我老是想到那個沒頭鬼的怕人樣子， 晚上嚇得要母親摟著我， 才敢睡覺。
在這個山村裏住了約半個月， 說日本鬼子去到忂州把飛機場破壞以後經原路回到簫山去了， 鬼子還沿途搶劫， 百姓遭災等等， 我們幸好已離開了那裏； 躲避了這場可怕而又可恨的回馬槍。
一場劫難過去， 我們就該回到義烏城了， 學校也恢複上課， 誰會想到又來了一場大難， 狠心的日本鬼子，使鼠疫流行起來，政府為了防止疫情的漫延， 首先宣傳：要斷絕老鼠和跳蚤的來源， 我們家是根據宣傳的要求； 用生石灰鋪蓋地表， 每人都穿上白布做的襪套套在小腿上， 經常檢查它， 避免受到跳蚤的傷害， 才沒有染上疫病； 而我們住的周圍， 幾乎家家都是疫戶， 有的人家因為得了鼠疫而全家人都死光了； 這裏可住不下去了。 父親就叫我們住到離城五裏路的一個小村莊（堂弄）上， 房東是當過鄉長的， 所以很懂道理， 他的女兒、外甥和外甥女也都在上小學， 雖然不與我同年級， 但在上學的道路上還可以做個伴。
這學期我是小學畢業了， 該上初中了， 但義烏中學因躲避敵機的空襲， 而把學校遷往離城數十裏的地方去， 因不方便我就無法上學了， 在家時，是有時看小說， 有時就和原來一起同來同往的三個小夥伴玩耍， 他們三人都比我小， 於是我就當了領頭人； 他們最喜歡聽我講故事， 記得當時我講了一個法國的翻譯本《苦兒努力記》， 內容是說一個流浪兒童的成長過程； 這個故事， 就連房東聽了都連聲稱讚。我也感到很自豪。
我的一生與家庭（第二部分）（2）
天上人間遊一遊 (2025-11-05 18:36:10) 評論 (0) 第二年的春天， 說日本鬼子已從杭州那邊過了江， 向南來了， 又過了幾天，說日本鬼子已到了諸墍（距離義烏隻有百十裏路）， 還要向我們靠近呢！ 父親的單位（法院）是要跟隨縣政府一起轉移下鄉的， 於是， 我們也就隨從法院的同仁共同雇了幾隻小木船，連夜劃到一個距離縣城三十多裏路的村莊——山盤， 下了船後， 才找到住處，由雇工們把各家的行裏都搬了過來， 堆放在一起， 法警們還燒了一大鍋飯， 為法院的全體工作人員和家屬們飽吃一餐； 剛放下飯碗，還來不及去認領各自的行李， 又傳來消息： 日本鬼子已經到了村頭，大家趕快上山避難吧！這一下， 我就拖著母親， 跟隨著父親， 並和法院裏的人一起往山上跑。
跑呀！爬呀！好容易爬到了半山上， 母親因為是曾經纏過小腳，雖然以後放開了，那種半大的腳還是不能走；所以實在爬不動了，又怕日本鬼子追上來受到侮辱， 所以就不想活了，想往山下跳， 我就緊緊地抱著母親大哭， 那時法院院長見到這種情景， 就說：“我們大隊人馬一起走很不方便， 還是分散走的好， 以後相聚時再說吧”！同時，他還叫管總務的人， 把所有的經費都拿出來平均分發給各戶； 我記得父親當時拿了六張一百元的法幣， 並簽了字後， 而要我們三人把它分別放在襪桶內。 這時， 在一大群人中， 凡能跑得動的人， 都向山上跑去了， 留下來的除了父母親和我三人以外， 還有徐書記官， 他因為生病無力跑路， 他的母親也是一位小腳老太， 無法上山； 徐講：“我們五個人要活就活在一起， 要死也死在一起”。 母親講：“不，我和你母子二人在一起， 國瑛和她父親趕快跟他們上山去。” 我說：“我要和娘在一起， 爸爸跟他們快走吧”！而父親講：“我們是會活著在一起， 我相信能逃過這一難關的”。 於是， 我們五個人都留下來了； 為了怕日本鬼子追上山來， 就找了一個密集地小樹林， 五個人都鑽了進去， 一聲也不敢吭！ 而我偷偷地向山下看， 見到很多日本鬼子， 都是穿的黃軍裝， 扛著槍， 排著一排長隊， 通過村莊， 向另一方向走去， 我說：“快看， 日本鬼子在山下”， 父親看了說：“這是過路的軍隊， 他們走後， 我們就可以下山了”。 那就等著吧！ 想等他們過路以後再下山去。
太陽已經看不見了， 天是將要黑下來， 又下起雨來了， 我們是無法躲避雨的， 隻能靜悄悄地淋雨、等待。 哎呀！ 怎麽日本鬼子又回過頭來走了呢？ 他們是要準備在這個村子裏歇夜了嗎？ 我們五個人， 隻能在小樹林裏淋雨等待， 別無其他出路。 天黑了， 隻見村子裏每家都是燈火輝煌， 而有一處是冒著很大的火光，像是失火了； 到了半夜， 父親要移動一下地方， 就走動了起來， 在漆黑的山上， 一不小心， 跌了一跤， 我急忙爬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等到天亮時， 見到父親的衣襟上全是血； 這是摔跟頭造成的吧！ 把頭跌破了， 多危險呀！
天大亮了， 我們在小樹林裏仔細地觀看山下的動靜， 日本鬼子又排起了長隊，真的走了； 於是，五個人拖著疲勞的雙腿， 互相攙扶著， 一步一步地走下山來，到了原來暫歇的那家， 見到不可想象的情景， 所有的行裏都被打開了， 各家的衣物都混淆在一大堆， 母親忙去找她放在箱子裏的那個首飾合； 找到了，而它被紮破了， 當然裏麵的首飾會不翼而飛的。 母親哭了， 父親唉了一聲， 說：“不要哭了， 以後再給你買就是了”。 （這句話以後並未曾兌現）接著， 法院裏的同仁一個一個都轉回來了， 他們都七嘴八舌地、 忙手忙腳地各自去找尋自己的東西， 等他們找得差不多後， 母親才去收拾自家的東西， 除少了幾件毛線衣外， 其他衣物都還存在。 這時， 已到了下午時刻， 一天一夜沒有吃飯的大家， 才想起來一件事——肚子裏空空的， 該去燒飯充饑了。
第二天， 聽一個當鬼子進村時， 沒有來得及躲避的村民講：“來的鬼子中有一人講， 我燒光你的， 可報我挨一巴掌的仇”。 原來在半個月前， 有三個軍人， 一個當官的， 兩個當兵的， 來到這裏觀察地形， 並畫了地圖， 他們都是中國人， 因為都是說的中國話， 其中有一個當兵的買了小店的一包香煙而不給錢， 店主就去找那個當官的， 當官的當場就替他付了錢， 並打了那買煙的兵一巴掌。 當時， 這位店主還以為這些國軍的紀律真好， 不僅買東西照付錢， 而且還要教育他的兵。 誰知他們是假國軍， 又是假鬼子兵， 而是偽軍， 是漢奸， 結果這個冒充國軍的偽軍就把小店燒光了。
過了兩天又聽說： 這些過路的日本鬼子是到南方去掃蕩的， 掃蕩完後他們還要回來的； 於是， 法院的同仁又要隨同縣政府逃避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就雇了一些挑夫（挑行李）和幾頂小轎（給不能走的人坐）， 我和父親都隨同他們步行， 來到十多裏路以外的一個山村， 這個村子很小， 進來的人太多， 隻有大家擠擠了， 晚上， 不分男女老少都睡在一間房內， 沒有床位， 也沒有稻草鋪地， 隻能用被子裹著在地上睡覺。 有一天， 說抓到了漢奸， 準備把他拉到山上去殺， 我很起勁地跟著去看， 隻見那個劊子手一腳把那漢奸踢倒跪在地上， 然後用大刀向他頭上一砍， 蹬時人頭就向山下滾去， 而身子倒在山坡上，血噴滿地。 回來後， 我老是想到那個沒頭鬼的怕人樣子， 晚上嚇得要母親摟著我， 才敢睡覺。
在這個山村裏住了約半個月， 說日本鬼子去到忂州把飛機場破壞以後經原路回到簫山去了， 鬼子還沿途搶劫， 百姓遭災等等， 我們幸好已離開了那裏； 躲避了這場可怕而又可恨的回馬槍。
一場劫難過去， 我們就該回到義烏城了， 學校也恢複上課， 誰會想到又來了一場大難， 狠心的日本鬼子，使鼠疫流行起來，政府為了防止疫情的漫延， 首先宣傳：要斷絕老鼠和跳蚤的來源， 我們家是根據宣傳的要求； 用生石灰鋪蓋地表， 每人都穿上白布做的襪套套在小腿上， 經常檢查它， 避免受到跳蚤的傷害， 才沒有染上疫病； 而我們住的周圍， 幾乎家家都是疫戶， 有的人家因為得了鼠疫而全家人都死光了； 這裏可住不下去了。 父親就叫我們住到離城五裏路的一個小村莊（堂弄）上， 房東是當過鄉長的， 所以很懂道理， 他的女兒、外甥和外甥女也都在上小學， 雖然不與我同年級， 但在上學的道路上還可以做個伴。
這學期我是小學畢業了， 該上初中了， 但義烏中學因躲避敵機的空襲， 而把學校遷往離城數十裏的地方去， 因不方便我就無法上學了， 在家時，是有時看小說， 有時就和原來一起同來同往的三個小夥伴玩耍， 他們三人都比我小， 於是我就當了領頭人； 他們最喜歡聽我講故事， 記得當時我講了一個法國的翻譯本《苦兒努力記》， 內容是說一個流浪兒童的成長過程； 這個故事， 就連房東聽了都連聲稱讚。我也感到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