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藉藉無名到舉世聞名,隻因有個好弟媳

麥姐 (2025-10-03 14:04:14) 評論 (27)

沿著鐵軌,遇見歐洲 (28)

從藉藉無名到舉世聞名,隻因有個好弟媳

坐火車從德國柏林到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Amsterdam),比較遠,需要6小時20分鍾。車廂裏人不多,我們三人坐在一個包廂裏。外麵霧蒙蒙,本來車裏有暖氣,後來不知怎麽就沒了,越坐越冷。

下了車,雨時有時無,陰天讓人有些興致不高,到了酒店。房間裏竟然也冷,一看室內溫暖 18度,調了半天也沒升溫,找服務員問,說最高隻能設到24度,我們設到25度,所以不升溫。問題是室內隻有18度,雞同鴨講,幹脆出門找食吃。

才下午5點,太陽早已落山,外麵已經漆黑。聽說阿姆斯特丹市區比較亂,我們因為有歐鐵通票,就幹脆住在機場附近,坐火車可以直達市區,很方便。

一出阿姆斯特丹的中央火車站就能聞到一股像是草葉被燒的焦糊味,時有時無,說不上難聞,卻絕對談不上好聞。俺傻乎乎地東張西望,一個勁地嘀咕這是什麽奇怪的味道。龍兒憋著不說,最後還是沒忍住:“老媽,這是大麻味”。艾瑪,他怎麽知道的?俺頓時被“麻”了一下。



(次日白天照的阿姆斯特丹中央火站,右側塔樓為鍾樓,左側塔樓的“針”是風向標)

以前看過新聞,知道這裏滿街的coffeeshop並不是咖啡館,而是大麻店。1976年荷蘭修訂了《鴉片法》(Opium Act),正式在法律上區分“硬毒品”(hard drugs,如海洛因、可卡因、冰毒等)和“軟毒品”(soft drugs,如大麻、哈希什),成年人少量消遣性使用大麻不算犯罪。

歐遊之前正好讀了博友輝蘑菇阿姆斯特丹遊記,了解到:“阿姆斯特丹從1973年開始允許特定的注冊咖啡店(Coffeeshop)合法銷售小量的大麻和大麻製品。每人每天可以在這些店鋪購買最多5克的大麻。咖啡店必須遵守嚴格的規定,如店不能開在學校附近,禁止向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出售,不得銷售規定品種以外的毒品,不得進行大規模廣告宣傳。”

蘑菇還友情提醒了:“去阿姆斯特丹不太適合全家遊,最好不要帶孩子一起遊,尷尬;最好的就是夫妻或和好朋友一起,有個能哈哈一樂的伴。”

我們這次正好全家出遊,果然尷尬了。大麻店隻能在外麵張望下,也不可能去著名的紅燈區(水星兄曾寫過紅燈區的趣事)大開眼界,至於蘑菇提到的性博物館自然更是無緣窺探了。



進入市區,燈光閃爍,熠熠生輝,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交錯縱橫的水道和兩岸成排的窄長立麵房屋,紅褐色相間,高挑狹窄,像一排排挺立的書本,整齊地矗立在水邊。



溜達到位於市中心的水壩廣場(Dam Square),聖誕氣氛濃鬱,人聲鼎沸,正好有露天演唱會,觀眾跟著節拍在台下歡舞,陰霾的情緒被治愈,心情也跟著歡脫起來。

廣場中央高聳著“國家紀念碑”,紀念二戰中犧牲的人們。對麵是灰色古典立麵的荷蘭皇宮,沉穩大氣,看到圓頂鍾樓正在修繕,網上介紹說共有13659棵樹樁支撐著這座建築,是建築史上的八大奇跡之一。17世紀這裏是市政廳,如今作為國家典禮場所,承擔外事接待、勳章頒發等任務。本以為這裏肯定是荷蘭王室的府邸,結果發現一件有趣的事,盡管阿姆斯特丹是荷蘭的首都,但荷蘭的政治中心卻在海牙,中央政府、議會與外國使館皆坐落於海牙,荷蘭王室也居住在海牙,還有大名鼎鼎的海牙國際法庭。



多說兩句這座廣場。水壩廣場可以說是阿姆斯特丹的心髒,也是這座城市“圍海造田”成就的象征。它不是人為設計的廣場,而是從一條護城水壩自然演化而來。“Dam”在荷蘭語和英語中都是“水壩”的意思,“Amsterdam”這個城市名,正是由“Amstel + Dam”組合而成,意為:“阿姆斯特爾河上的水壩”。

穿越回13世紀末,阿姆斯特丹還隻是阿姆斯特爾河(Amstel)邊上的一個小漁村。為防止河水泛濫,人們在河上築起了一道“水壩”,恰好位於如今的廣場位置。隨著時間推移,水壩附近的河道被填平,周圍漸漸發展出市場、倉庫和商鋪,最終演變為這座城市的中心廣場。

晚餐品嚐了阿姆斯特丹的招牌菜 -- 烤豬肋排,外焦裏嫩,肉質軟爛脫骨,醬汁濃鬱美味。豬排分量很足,反正沒吃完。



在阿姆斯特丹住三晚,第二天主打阿姆斯特丹市區,第三天去周邊小鎮。

可惜的是這三天沒見過晴天,據說阿姆斯特丹一年有200多天都是陰天。運河兩岸的彩色排房在陽光燦爛的日子會顯得很驚豔,借來蘑菇的照片,有圖有真相,謝謝蘑菇親!



(阿姆斯特丹晴天美照,by 文學城博主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這些房屋大多建於十七世紀荷蘭的黃金時代,當時城市稅收是按照房屋臨街寬度計算的,於是建築師們便在有限的寬度中向上發展,讓樓層拔高,形成如今這類高挑狹窄的建築風貌。



船隻、橋梁和運河幾乎織成一張網,把城市牢牢托在水麵上。站在運河邊,風輕輕拂過,河水倒映著紅磚的立麵和錯落的窗戶,獨特的景致令人心曠神怡,唯一可惜的就是運河邊有不少垃圾。

阿姆斯特丹有“博物館之都”的美譽,據統計,在市中心方圓五公裏的範圍內,散布著不下二十餘座博物館,其密度之高,幾乎讓每一次街角轉身,都可能是一場與文化地標的不期而遇。從舉世聞名的國立博物館、梵高博物館,到隱匿於運河畔民居中的安妮之家、船屋博物館,這座城市將深厚的藝術底蘊,完美編織進了日常生活的街景之中。

梵高博物館(Van Gogh Museum)和荷蘭國家博物館(Rijks Museum)是兩家重量級的博物館,但我們隻有一個白天,同時跑兩家太累,掂量了一下梵高與倫勃朗(《夜巡》)和維米爾(《《擠奶的女仆》)在內心的分量,龍兒和我都投梵高,畫盲隊友無所謂,但鼎鼎大名的梵高他還是知道的,倫勃朗和維米爾在他心目中都是路人甲。:)

聽了蘑菇的話,提前訂了梵高博物館的參觀票。荷蘭有一種博物館卡,75歐(2024年價格)可以一年無限次免費進入荷蘭500多家博物館。要知道僅參觀梵高一家博物館的票價就是24歐 。寫到這裏,又要羨慕蘑菇弄弄音來姐這些生活在歐洲的博友們。

從中央火車站一路步行到梵高博物館,大約30分鍾。



梵高博物館的參觀之旅,從大廳牆麵上的投影開始。一幅幅經典畫作以及不同時期的自畫像,以光影的形式緩緩流轉。



從荷蘭初期(1880-1885)描繪農民生活、色調粗獷厚重的 《吃土豆的人》,到巴黎階段(1886-1888)色彩漸亮、筆觸輕快的《戴灰氈帽的自畫像 》;從阿爾勒時期(1888-1889)絢爛奪目、熱情奔放的 《向日葵》和渴望穩定平靜生活的《在阿爾的臥室》,到聖雷米時期(1889-1690)充滿靜謐之美、慶祝新生命誕生的《盛開的杏花》 ;最後的悲壯終章,是奧維爾時期(1890)象征生命與死亡交織的 《麥田群鴉》 和扭曲狂野、奮力掙紮的《樹根》。(相關畫作見下麵的拚圖)





梵高博物館是世界上收藏梵高作品最多的博物館:200幅油畫、500多張素描和820封信件。館內布展按照創作時期清晰排序,還展示了高更、莫奈等同時代印象派畫家的作品,讓人更全麵理解那個時代的藝術脈絡。

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1853年-1890年),做過藝術公司的職員、教師、書店店員、傳教士,27歲才找到自己的熱愛,決定投身繪畫,37歲不幸去世。短短十年的繪畫生涯,他留下2000多幅作品,大部分重要作品都收藏在這家博物館裏了,唯一遺憾的是那幾幅最為我們這些俗人們熟悉的星夜作品都“畫落別家”了。

梵高一生畫過35幅自畫像,因為貧困無法請模特,隻能對著鏡子描摹自己。每一幅都是他內心的獨白:孤獨、悲傷、脆弱,卻也熾熱、浪漫、細膩。陰鬱與燦爛,共同構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也一同融入了他的藝術世界。



梵高畫作與博物館的精彩,蘑菇的博文中有詳細的專業評述,俺這個藝術小白,就不造次了。但有一點感受,梵高的作品有機會還是要看真跡,我在紀念品店買了一本包括梵高重要作品的畫冊,回家後翻看,印刷品不能完全傳達梵高的筆觸、色彩和情緒,與現場感受還是大有不同。

另外,強烈建議租個語音導覽器,3.5歐,中英文都有,可以讓你更深入地了解梵高的世界。



作為一個對背後故事總是充滿好奇的“八卦愛好者”,俺這裏特別要寫寫真正捧紅梵高、將一位被遺忘的天才推上藝術史巔峰的喬安娜·邦格(Johanna Bonger,1862 -1925),作為梵高的弟媳,她幾乎以一己之力讓無人問津的梵高畫作蜚聲全球,堪稱世界最牛經紀人。

眾所周知,梵高與弟弟提奧·梵高(Theo van Gogh,1857-1891)之間情誼深厚。在所有人甚至包括父母都不看好梵高時,唯有提奧始終在精神與物質上無條件地支持哥哥,在梵高迷茫時鼓勵他以繪畫為事業,並始終堅信他的才華。可以說,提奧是梵高一生中最重要的支柱。

兄弟兩人之間的通信長達18年,從梵高19歲起直至去世。提奧將哥哥的所有來信都精心保存了下來(下圖是他保存梵高書信的櫃子)。



這些信件展現了梵高的文學才華,也讓後人看到梵高的思想和內心世界,可以說是“文字自畫像”。藝術史研究者普遍認為,梵高的文字和他的藝術,是相輔相成的,當人們知道他創作過程中的心理活動的時候,會更加欽佩他。

令人感傷的是梵高(下圖左)去世後僅六個月,提奧(下圖右)也因身心俱疲、病重離世,他留給結婚僅21個月的妻子喬安娜(下圖中)的,是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和一堆在旁人看來“無用”的遺產:200多幅油畫、數百張素描,以及兄弟倆間的數百封通信。親戚們勸她將這些無人問津的“廢品”處理掉,換點生活費,開始新生活。



喬安娜對這位生前僅見過幾麵的大伯哥了解並不多,然而,或許是深受丈夫影響而愛屋及烏,又或許是她作為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熱愛文學的英語老師,天生具備非凡的藝術嗅覺,她從這些被世人忽視的作品中,看到了藝術價值與精神力量,並決心讓世界也看到他的光芒。

喬安娜毅然決然地帶著幼子與這批遺作,從巴黎搬回荷蘭布森,開了一家小旅館,並將梵高的畫作掛滿牆壁,使其成為一個非正式展廳。

在之後的數十年裏,喬安娜積極接觸藝術家、評論家和畫商,鍥而不舍地向他們推廣梵高的作品,她一次次籌辦展覽,盡管早期反響平平,卻從未動搖她的信念。1892年,她在阿姆斯特丹策劃了梵高的首次個人畫展;1901年,她在巴黎舉辦梵高回顧展,梵高作品開始受到藝術界的關注;1905年她在阿姆斯特丹舉辦了一次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梵高作品展,共展出 484 件作品,使默默無聞的梵高從此走入公眾視線。



(網圖,喬安娜與第二任丈夫約翰·高斯肖克及兒子文森特·威廉於阿姆斯特丹家中,牆上掛的都是梵高的畫作)

然而,喬安娜意識到,僅靠展覽是不夠的,必須讓人們理解梵高的創作思想,才能真正讀懂他的藝術。於是她花費數年時間整理梵高與提奧及其他親友的往來信件。1914年,她出版了首版荷蘭語《梵高書信集》;同年,她將提奧的遺骸從巴黎遷至法國奧維爾,安葬在梵高身旁,兄弟倆從此永不分離。

為了讓梵高從歐洲走向世界,1916年她搬到紐約,在第五大道的畫廊成功策劃了梵高畫展,同時積極推動梵高作品在美國多地展出。 然而,她傾注更多心血的,是將梵高的書信翻譯成英文。她堅信,這些文字是通往梵高內心世界的鑰匙。1925年她去世時,已經翻譯了約三分之二的信件。1927年,權威的英文版《梵高書信集》終於問世,從此徹底打開了梵高在英語世界的知名度。

了不起的喬安娜以她數十年如一日的信念與敏銳,從一位素人化身藝術經紀人,通過係統策劃展覽、出借作品、出版書信等一係列市場推廣方式,為梵高鋪就了一條通向大師殿堂的道路,成為他傳奇背後最不可或缺的推手。



(《黃房子》,梵高曾在給妹妹的信中這樣表達對理想之所的詮釋:“我住的這所房子,外牆塗的是鮮奶油般的黃色,百葉窗是耀眼的綠色,位於陽光充足的廣場上,那裏有個種著梧桐樹、夾竹桃、金合歡的綠色花園,屋裏的牆全部粉刷成白色,地上鋪著紅磚,上麵是湛藍的天空,我在這裏可以生活,呼吸,思考,畫畫。”)

喬安娜去世後,她的兒子、工程師文森特·威廉·梵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89-1978)繼承了這批藝術瑰寶。他的名字“文森特”取自伯父梵高,寄托了父母希望他能和伯父一樣頑強和勇敢。值得欣慰的是,年輕的文森特同樣懷有對藝術的責任與熱愛,成為家族中守護梵高作品的第二代傳人。正是在他的推動下,梵高博物館於1973年拔地而起,大師畫作向全人類敞開大門,命運就這麽奇妙。



(網圖,梵高的侄子文森特·威廉在《盛開的杏花》前)

梵高在1888年寫信給提奧:“我對此深信不疑:總有一天,我將有能力在一家咖啡館或別的什麽地方辦我的個人畫展。……我的畫作最終將遠超出我投入其中的顏料成本和我的生活開銷。”





這並非白日做夢,而是一位天才的直覺。隻是他太超前了,屬於他的時代尚未到來。梵高生前唯一有明確記錄售出的畫作隻有一幅 -- 《紅色葡萄園》 (下圖左),1890年以400法郎售出(據說還是在弟弟的竭力推動下才得以成交)。如今,他的畫作成為無價之寶,多數經典藏品由世界頂級博物館永久收藏。2022年11月,《有柏樹的果園》(下圖右)在紐約佳士得拍賣行以 1.172億美元 成交,成為截至目前梵高畫作在公開拍賣市場上的最高價。



(上麵圖片來自網絡)

梵高的一生充滿不被理解的悲傷,但他又何其幸運:他的家人,替他守住了那份燃燒至生命終點的癡愛。

站在展廳之中,很難不為梵高落淚,也很難不為這個家族感動。眼前的色彩不僅屬於梵高本人,更屬於這個家族代代相傳的信念與堅守。

語音導覽的尾聲在耳邊輕輕響起: “謝謝你今天來過這裏,讓他不再孤單。”那一刻,眼眶濕潤,一個多世紀前那個孤獨至極的靈魂,在今日這絡繹不絕的仰慕與簇擁之下,是否會覺得有些不適應?



參觀梵高博物館的最大感受就是,你可以不懂畫,不懂藝術,但梵高的故事和作品,會讓任何人都覺得不虛此行。



(《花園裏的戀人:聖皮埃爾廣場》)

城裏能歌擅畫會彈琴的才女博主瀟瀟,是梵高的鐵粉,臨摹過不少梵高的畫。梵高的真跡俺買不起,如果瀟瀟割愛出售她的畫,也許俺勒緊褲腰帶,可以求購一幅。:)

在梵高博物館浸潤了大半天,帶著滿目的色彩與滿心的感慨走出。轉過街角,意外發現了一家蘭州牛肉麵館。清亮的湯頭,軟嫩的牛肉,盡管按蘭州人的標準,肯定算不上地道,但在異國他鄉的旅途奔波中,能吃到這樣一碗熟悉而溫暖的麵,胃裏與心裏,都感到一種樸實而妥帖的滿足。



下圖是安妮之家(Anne Frank Huis),隻在外圍看了看,和蘑菇一樣,難以承受生命之重。網上顯示的當天票已售罄,現場有不少人在排隊等待進入。亮媽今年五月去了,她說看展時淚目,她的博文裏有室內照片二戰期間,約有 10.2 萬名荷蘭猶太人被納粹殺害,占戰前荷蘭猶太人口(約14萬)的73%



記得《安妮日記》中有這麽一句話:“Think of all the beauty still left around you and be happy!”很難想象,這竟出自一位年僅14歲的少女之手,而她當時正被困於不見天日的密室中,躲避納粹的迫害。身處至暗時刻,安妮仍能捕捉微光,仍希望擁抱美好,沐浴在自由陽光下的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好好珍惜和平呢?

(荷蘭遊記待續,相關資料參考網絡和梵高博物館展廳的文字說明,謝謝閱讀)

中秋節將至,祝文城小編和朋友們中秋快樂,月常圓,人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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