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北上》：我們在這兒活著，也在這兒死去

電視劇《北上》終於落下帷幕。盡管大結局溫馨圓滿，謝望和在送給父親的遊艇上，與青梅竹馬的夏鳳華舉行了一場夢幻婚禮，但這部劇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仍是北漂一族的艱辛與掙紮。追劇過程讓我不斷地想起一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的歌——汪峰的《北京，北京》。當我再次細細品味歌詞，才發現它恰如其分地表達了謝望和以及他的三個小夥伴在北京奮鬥的心路曆程：

咖啡館與廣場有三個街區

就像霓虹燈到月亮的距離

人們在掙紮中相互告慰和擁抱

尋找著追逐著奄奄一息的碎夢

我們在這兒歡笑 我們在這兒哭泣

我們在這兒活著 也在這兒死去

我們在這兒祈禱 我們在這兒迷惘

我們在這兒尋找 也在這兒失去

北京，北京……

電視劇中主人公北漂的時代背景設定在2008年之後，正值北京奧運會帶動全國經濟騰飛。房地產市場急劇膨脹，催生出無數暴富者。現實中，一個最明顯的指標就是，從那一年起，自費送孩子出國讀高中的家庭數量激增。而奧運會的舉辦，似乎讓北京成為年輕人逐夢的聖地。

在此之前的十年、二十年，南方城市，尤其是深圳，是年輕人趨之若鶩的目的地。深圳作為中國經濟發展的先鋒，吸引了無數創業者和務工者。然而，北京不僅經濟繁榮，更有深厚的文化積澱與人文氛圍。在整體素質和發展機會方麵，北京仍然比深圳更具吸引力。因此，在那個階段，年輕人北上尋夢，顯得順理成章。

劇中的四個年輕人來自同一個小鎮——花街，其中隻有兩人考上了大學。謝望和進入中國人民大學學習經濟，周海闊考入北航攻讀計算機，而邵星馳和夏鳳華則與大學無緣。邵星馳本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卻在高考前夜因與父親爭執，一氣之下吞掉了準考證，徹底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這一情節雖然戲劇化，卻也有點不太可信。相比之下，夏鳳華從小在學業上就顯得木訥，即便有謝望和的刷題工具，她依舊難以跨越高考的門檻。而馬思藝則因奶奶和弟弟相繼離世，心灰意冷，故意交了白卷，最終消失在遠方。

編劇的安排似乎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如果這五個小夥伴都能順利考入大學，未免顯得過於理想化。現實中，一個小鎮能同時培養出五名大學生，尤其是在那個年代，確實不太可能。

盡管未能邁入大學校門，邵星馳和夏鳳華仍懷揣夢想，與謝望和和周海闊一同奔赴北京。他們堅信，在這個充滿機遇的城市裏，努力就會有回報。然而，當我們看到謝望和在“蜜蜂”外賣公司工作時，他已然經曆了數次創業失敗。幸運的是，他靈活的頭腦和敏銳的商業嗅覺，贏得了公司高層的賞識，成為核心骨幹。

相比之下，我對劇中外賣員與快遞員的生存狀態更為關注。每次回國，我都會感歎中國外賣與快遞的高效便捷，幾乎任何商品都能通過淘寶下單，由快遞送貨上門；美團等外賣平台更是讓吃飯變得極為簡單。然而，我從未真正意識到，這些騎手們的生活竟如此艱辛。他們與千千萬萬北漂者一樣，懷揣著致富的夢想，渴望改變家人的生活。然而，他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用汗水甚至生命換來的。一方麵，他們承受著公司嚴苛的考核標準；另一方麵，他們的服務質量還要接受消費者的評分。而企業之間的競爭也是極度殘酷的，“狼性文化”使得任何一絲心軟都可能導致公司被市場淘汰。

正因如此，每當我們享受著外賣與快遞的便利時，是否還能理直氣壯地給配送員差評？他們為生存拚盡全力，我們是否能多一分體諒？

劇中提到，全國有上千萬騎手，他們所服務的對象，往往是坐在高樓大廈裏的白領，而那些沒有學曆出身卑微的騎手，卻隻能棲身於擁擠的地下室，生活條件極其惡劣。而企業對物流員工的剝削更是毫不留情，尤其是在極端天氣時，外賣單量暴增，騎手們卻要冒著暴雨、酷暑或嚴寒在街頭穿梭，隨時麵臨交通事故的風險。

蜜蜂的何天明便是在一次暴雨中出事故身亡的，而公司按規定隻能賠三萬元。企業的態度是盡量推卸責任，尋找騎手的“操作失誤”，以減少賠償金額。畢竟，一旦開了先例，未來可能會有更多類似的索賠，最終拖垮公司。這種無情的資本邏輯令人憤怒，卻又如此真實。在極端的市場競爭下，企業隻能通過壓榨員工來維持生存，而這，正是內卷文化最殘酷的體現。

最終，現實粉碎了北漂人的夢想。這些滿身傷痕、心力交瘁的年輕人，帶著失落回到了運河邊的花街。他們發現，真正能給予溫暖的，始終是家鄉。這或許正是電視劇想要傳達的信息：與其做夢，不如腳踏實地，守住平凡的幸福。

然而，北京的經曆並非毫無意義。正是這段北漂歲月，讓謝望和積累了財富，才能為父親買下一艘遊艇；夏鳳華也得以在北京醫院順利完成腦瘤手術。這些，在花街是無法做到的。

北漂的門最終關上了，歸鄉的路卻充滿新的希望。婚姻、家庭、溫馨的生活，成為他們新的追求。就連在北京漂泊了十年的周海闊母親，也最終回到了故鄉，而失蹤多年的馬思藝，也神奇般出現了。編劇似乎想告訴我們，真正值得追夢的地方，或許並不是北京，而是這座有著百年沉船的運河小鎮。

從這個意義上說，北漂不過是人生的一場修煉，一個短暫的階段。可對於那些沒有根基的外鄉人而言，北京，終究是一個難以久留的地方。

正如汪峰在歌中所唱：

我們在這兒歡笑，我們在這兒哭泣，

我們在這兒活著，也在這兒死去，

我們在這兒祈禱 我們在這兒迷惘

我們在這兒尋找 也在這兒失去

北京，北京……

2025.3.28 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