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蘑菇途中與天使不期而遇

我在溫村呆了二十多年，因為喜歡觀察加西原生植物，走了上千次的森林小徑，卻從來沒有采過蘑菇。

在老同事的安排下，上周六我和十幾位溫村的鐵娘子們隨領隊“洪常青”去楓葉嶺的某片次生林地采蘑菇。我在林子裏認識了不少食用蘑菇，有馬勃、紅菇、平菇、刺鱗菌、牛肝菌、珊瑚菌、天使之翼等，但蘑菇數量並不多。估計上好的蘑菇早已被本地行動迅速的饕客們采得七七八八了，我們這些遲到者隻能在林子裏撿漏。我走了五個多小時，才撿了小半桶。

好在老同事認識Squamish附近的另一個采蘑菇的好去處。那兒是一片新開發的遠足區，進山的小徑蜿蜒30公裏，一路坑坑窪窪的十分難行，隻能駕著皮卡直達海拔一千多米的山頂，因此平時鮮有人駕車在森林裏穿行。山頂叢林裏的蘑菇多如繁星，而且山坡平緩沒有什麽攀登難度，短時間內就有滿滿的收獲。

我家剛好有一輛六人座的美國道奇皮卡，於是我們一行五人唯老同事馬首是瞻，這個周末起了個大早，駕車前往Squamish。

在寬闊的海天高速公路行駛一個多小時後，我們拐進了那條人跡罕至的森林小徑。皮卡在處處是碎石和爛泥的緩坡上顛簸著，坐在車廂裏的我們一邊欣賞著窗外的旖旎秋色，一邊分享過往美好的旅行經曆。

離山頂還有幾公裏，皮卡右側的後輪胎忽然爆了，我們趕緊停下來換車胎。頭一次在荒郊野嶺遇到這種緊急情況，我們這才體驗到美國車在設計上的粗糙。千斤頂連同撬動備胎的鐵杆都被固定在了前排右車座的下方，最關鍵的那個螺母生鏽了，我們使了吃奶的勁，甚至躺在了車底，也無法用錘子和扳手將它旋開。雪上加霜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手機都不在覆蓋區，無法上網和打通電話。也就是說，如果取不出千斤頂，必需有人步行二十多公裏走出森林去呼救，因為在這條山路上遇見另一部車輛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車子爆胎）

（我們無力回天）

我沒有受過任何野外生存訓練，心裏七上八下的，亂了分寸，也不敢期盼奇跡的出現。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後方的山路上忽然緩緩開來一輛白色皮卡。大夥兒一陣雀躍，趕緊揮手攔車。車子停了下來，車窗搖下，一對白人夫婦探出頭來。他倆約莫三十多歲，長相俊美。丈夫留著黑色的絡腮胡須，妻子金發碧眼，酷似北歐童話裏美麗絕倫的神女。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眼神充滿了善意。

我們開口借千斤頂，丈夫說：“光光借我們的千斤頂是不管用的。你們車子裏用來卸備胎的那幾根鐵杆是和千斤頂綁在一起的，必須把這些工具從車座下方拿出來。”他開的是美國的福特皮卡，聽得出他很熟悉美國製造的皮卡。

我在心裏暗罵道奇皮卡的設計師是蠢貨，為什麽要把兩件不同的工具用同一個螺母固定在一起呢？安裝在車底的螺母長時間暴露在潮濕的空氣中，容易生鏽撬不動，難道設計師沒有為客戶考慮到這些嗎？

白人男子聽說我們撬不動螺母，趕緊下車幫忙。他身高一米九左右，粗壯的胳膊比我的小腿還粗，看得出是在健身房裏特地練過的。他從自己的車子裏取出一根鐵板，跪在地上，用鐵板對準我們的千斤頂固定裝置，用榔頭使勁地敲敲打打，終於將千斤頂強拆下來。

（天使出現相助）

接著，他又用幾根鐵杆幫我們拆下漏氣的扁輪胎，然後從道奇皮卡車後箱取下備用輪胎，又幫我們裝備胎。因為汽車設計上的不周詳，這些活幹起來既費力又費時，隻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男人才能勝任。白人男子力大無比技術熟練，終於在四十分鍾內成功幫我們裝上了備胎。我們和他交談時，方知他這次是進山打獵的。每年秋天他都要捕獵黑熊和野鹿，他的運氣不錯，每年至少殺死一隻體重三五百磅的黑熊。

（天使為我們換胎）

我們一再向他道謝，並對他的妻子說：“您的先生是上帝派來的savior (救世主)，您擁有這樣一位愛人很幸運。”

白人男子回到自己的皮卡車時，我們發現他的胳膊流著血，原來他半躺在沙石地上為我們卸備胎時，胳膊被尖銳的石子劃破了。他滿不在意地說：“我在追捕獵物的過程中被樹枝和岩石劃破過好多次，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麽。”我們卻十分不好意思，趕緊遞給他的妻子兩根巧克力和幾個創口貼。妻子笑咪咪地向我們道謝，她的笑容讓我想起了天使。

他們開車向山頂進發，我們緊隨其後。當我們把車子停在接近山頂的空曠處時，發現他們仍繼續往高處開。領隊“洪常青”說了一句：“再往前走就沒有路了。前兩回我來到這裏采蘑菇，發現有幾個獵人將車子停在這個空曠處，然後步行到林子裏。”

十分鍾後，我們看見這對白人夫婦開車折返，駛向我們停車的地方，看來他們也發現自己走過頭了。我們趕緊招手，示意他們在開闊處停車，他們也友善地揮手致意，卻沒有停下來，而是開車下山了。

我們麵麵相覷，深感不可思議。他們不是進山打獵的嗎？為什麽不在山頂停車呢？這條新開辟的進山的路幾乎很少人來，他們開車至山頂，不作停留就直接返回，好似進山的唯一目的就是為我們提供幫助的。如果他們沒有及時出現，我們這幾個身體單薄、拆不下千斤頂的采菇者恐怕要滯留在山裏到天黑呢！

忽然間，我們恍然大悟了，他倆分明是上帝派到人間的一對天使啊！他們的身材、相貌和體格近乎完美，笑容親切談吐優雅，我隻在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裏才見到如此般配的神仙眷侶啊！

我們接下來在林子裏的采蘑菇經曆也很神奇，蘑菇專家“洪常青”發現了他之前來時不曾見到的紫丁香蘑，口感賽過紅菇，而且數量非常多。我們幾位娘子軍找到了罕見的猴頭菇。還有隨處可見的各種紅菇，其中以炭燒紅菇的口感最好，還有牛肝菌、珊瑚菌、乳菇、刺蝟菇…… 漫山遍野的野藍莓的秋葉紅通通的，藍色或黑色的果實完全熟透，我們隨手抓一大把塞進嘴裏，汁液甜津津的，一股幸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