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小人物(一)阿銳哥兒Eric -- by 若蘭 (GGpi)

生活是一首歌,越唱越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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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銳哥兒被若老板招來做收銀員,真是他的運氣。幾件事湊一起磕動了若老板的神經,不招他都不行。

若老板第一次下海做生意,以儒商自居,雄心勃勃要把安氏酒莊建成文質彬彬,童叟無欺,五講四美的商店。招工廣告打出去,來應聘的人多如牛毛。這阿銳哥兒,當地公立高中丟下的,剛從局子裏出來,怎麽看怎麽不順眼。要來若老板的安氏酒莊?門兒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酒莊來了個瘦高瘦高的黑老頭。“你是新老板?我是老顧客了,個個星期都來買酒。我是華盛頓。”一邊說一邊摸名片。“嘿喲!華盛頓您老!”若老板接過名片立即眼睛發亮:“您老我一定要請您吃頓午飯,我要好好聽聽您的教導。”若老板從剛從大公司VP&Director的位置專業到街角小店。角色沒換過來,見頭銜上P,D,C開頭的就引為同類。

飯桌上華盛頓為安氏酒莊定下基本國策,當地的商店就得招當地人。拉丁人四個,非裔三個,白人一個,還有2個名額安排您的心腹亞裔兄弟。這樣你的顧客看著心裏舒坦,生意就順。那自然那自然。華盛頓曆任幾家大公司的人事部主管,說得在理呀!況且有藤校校友的親情。若老板滿口應承。

就跟商量了似的,若老板剛回酒莊,隔壁教堂的長老就來“嗨”: 我們教堂有幾個高中丟下的問題青年,上帝保佑你生意興隆,如果你能幫助我消化一二個。

這不就是為阿銳哥兒量身製做的嗎?又是拉丁裔,又是問題青年。若老板說那阿銳哥兒就來上班吧。

上班頭天若老板敲打他:”阿銳哥兒你說清楚為啥進局子。”

“我其實沒犯事兒,是我朋友連帶的。”

若老板丟過一個輕蔑的眼光: 三星期, 三星期內不撒謊就留用三個月。先把撒謊的毛病改掉。

還沒到三星期阿銳哥兒就又犯事兒了。一顧客把一件名牌皮夾克搭在貨架上忘拿走,轉眼阿銳哥兒就穿自己身上了。若老板說阿銳哥兒你馬上給我脫下來。阿銳哥兒沒事兒一樣說我會的我會的。若老板忙,沒盯緊。結果人家找回來,跟若老板說我的名牌皮夾克你雇員穿著呢--幸好我當天回來找了!把以儒商自居的若老板窘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說實話阿銳哥兒並不撒謊。他隻是不知道哪些事不光彩,把那不光彩的事兒也得意萬分地說出來。比如他知道偷竊幹不得,他就從來不偷。不象阿米哥司機,每天送貨不偷兩箱酒心裏都空蕩蕩的,偷了還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抵賴到底,不把錄相放給他看不認輸。這點還是要歸功於美國12年的義務教育,孩子們念到高中,一定能把偷盜和撒謊兩件事給杜絕了。阿銳哥兒比偷渡過來的阿米哥強多了。

那年酒莊外的馬路上出車禍,一輛大卡車衝安氏酒莊撞過來,倒塌的磚牆正砸在阿銳哥兒的位置上。那天他進局子了,沒來上班。阿銳哥兒不知道進局子是不光彩的,興衝衝地逢人就說,我沒事兒,那天我在局子裏呢!聽得若老板心如刀攪。名聲啊安氏酒莊的名聲啊!這個混蛋。

若老板使出從中國學來的洗腦辦法-寫檢討。每寫三頁。寫完還得念給若老板聽。務必使社會公德刻印在腦子裏,融化在血液中,落實在行動上。玩忽職守寫,上班喝酒寫,工資不如數交媽媽寫……

寫來寫去,每次折騰他二三星期。阿銳哥兒寫檢討的頻率是越來越小了。但阿銳哥兒真正有改變,是他當了爹以後。

阿銳哥兒這個女朋友,從夏天他亮出肩膀,洋洋得意地秀那上麵的愛疤(Love bites)起,到冬天若老板娘為他修補燒壞的名牌羽絨衣止,相好足足7個月。在他那個年齡和民族,算是專一了。若老板一路觀察過來,覺得阿銳哥兒本質其實很善良。比如這個女朋友,就夠難為阿銳哥兒了。

現在阿銳哥兒不秀愛疤了。不用了。人人都能看到,從肩膀一直咬到胸脯。女朋友又有個躺人家胳膊彎抽煙的愛好。抽得不管不顧的,把阿銳哥兒$300多刀新買的羽絨服腋下燒個大洞。若老板娘一邊補一邊抱怨,這算怎麽回事兒呢?我來為雇員當老媽子了!躺胳膊彎幹嘛還穿著羽絨服呢?燒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不好補!阿銳哥兒家裏窮,老爹是個酒鬼,腦筋早就被酒精燒壞了,一天到晚罵罵咧咧。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全窩在家裏,擠得沒處呆。隻好在外頭隔著羽絨服親熱了。老板娘以為美國是個人間天堂,不知道還有窮到沒房間呆的。

那女的說阿銳哥兒要當爹了,若老板說。三天兩頭來酒莊找阿銳哥兒要這要那。我看他也知道籌劃幾個月以後的事兒了。就是很大的進步啊!別抱怨了。

若老板的觀察沒有錯,阿銳哥兒本質很善良。養孩子愛女人,這些底線都守得很好。倒是那女的,生了孩子後身體自由了,嫌跟阿銳哥兒日子過得不爽,又跟了別人,女兒也不要了。但又走得拖泥帶水,怪阿銳哥兒使她拖了個油瓶,結了怨毒,一不順心就來拿阿銳哥兒發泄一頓。

阿銳哥兒每天把女兒夾在腋下來來去去,才是拖了個油瓶。單喂食一樣,每次都折騰阿銳哥兒2個鍾頭。貝貝把頭偏過來倒過去,就是不張口,好不容易塞進一勺,還吐出來一半。貝貝你吃啊!阿銳哥兒象匹栓在馬樁上的馬,底下搗騰著腳,搗騰十幾步,貝貝才會吃下一口。唉,阿銳哥兒是沒那能耐幫貝貝吃下去,再變成奶讓貝貝吸出來。

幾個月下來,貝貝長得明目紅唇,靜如幽蘭,動如頑猴,凡是健康嬰孩的特征她都有。凡是不健康嬰孩的特征,比如煩躁不安,目光暗淡,她都沒有。都說七坐八爬九拿抓,貝貝也是八個月時會爬的。但她不是水平方向爬而是垂直方向爬,抱著阿銳哥兒的大腿猴一樣爬上去,爬到肩膀上摟著爹地的頭安安穩穩睡覺。

顧客們看著就誇,“阿銳哥兒,活兒幹得不錯!”

“是呀是呀,喂飯真不容易。”

“你賣力幹的肯定不止喂飯一件!”

“哦?你是說那個……嘿嘿!”阿銳哥兒說著就從肩頭上取下貝貝抱著看。撩撩頭發,捏捏小手,揪揪耳朵。仔細端詳著說:“這孩子還是多像她媽,beautiful baby!”

這時候阿銳哥兒的眼光真誠而溫暖,全然不是平時那種冷漠和邪呼。若老板說,快了快了,當阿銳哥兒拿看貝貝的眼睛看世界,這孩子就改造得差不多了。

但接下來幾個月發生的事,真是讓若老板無可奈何。

跟上次進局子躲過了磚頭一樣,阿銳哥兒這次又神采飛揚逢人就說。我贏了,算下來比中了彩票還值。一個月少花$800多,我用不著天天幹活,一個星期幹兩天就夠了。

原來阿銳哥兒跟貝貝她媽打了一場官司。阿銳哥兒得意洋洋地說,幾分鍾前貝貝她媽還言之鑿鑿:阿銳哥兒,就是你幹的事!她就是你的貝貝!當法官拿出DNA檢查結果念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可能,阿銳哥兒不是貝貝的生物意義的父親。貝貝她媽就捂著臉逃出了法庭。阿銳哥兒贏了,他現在感覺很高。

隻是苦了貝貝。按說就是一條小狗,養了一年多,也不會把她扔了。但阿銳哥兒是沒受足教育的人,行為不由理念支配,而是由本能驅使。現在貝貝沒有他的基因,阿銳哥兒體內的Chemical如潮水一樣退去,舔犢之愛消失得無蹤無影。

貝貝現在滿地跑了。頭幾天見著爹地還歡天喜地撲過來,過幾天叫爹地時就怯怯地。再後來就不來安氏酒莊了。偶爾她媽抱著從街上走過,見著了,眼光躲開去。那眼睛和阿銳哥兒一樣邪乎。沒辦法,阿銳哥兒不理她,又不知道自己爹地是誰。小小年紀就經受殘酷,眼睛沒法不邪。

阿銳哥兒沒了拴馬樁,日子過得瀟灑多了。畢竟少了一個孩子的開銷,掙一半就夠了。上班又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曬網的時間就去喝酒飆車,然後去局子呆著。若老板一肚子苦水,鬱悶得也顧不上五講四美了。自己張不開口,就由著教會的K長老在安氏酒莊罵娘。這老兄除了講道時沒髒話外任何時候講話都是葷的。

“我F法官他娘!牛屎!屁眼蟲法官一腦子的牛屎!他不知道自己幹了件多蠢的事!法官們整個一堆牛屎!”

若老板說,認輸了,老老實實做生意吧,教化人的副業,我是不再跟著你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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