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之戰》:洛杉磯那場被忘卻的排華暴亂圖(1)
2012-11-29 16:05:00 青年參考 【大 中 小】
《唐人街之戰》:洛杉磯那場被忘卻的排華暴亂圖
○作者 [美] 紹爾·奧斯特利茲 ○譯者 晨池
《唐人街之戰》(The Chinatown War),牛津大學出版社2012年6月,304頁。
在1871年的洛杉磯排華暴亂中,18名華人成為種族主義的犧牲品。時隔一個半世紀,這早已被公眾忘卻的灰暗一頁,首次以專著形式得到完整呈現。
許多時候,公眾的曆史記憶就像一部出了毛病的遙控器:有時能用,有時失靈。去洛杉磯街頭隨便問起關於“暴亂”的話題,受訪者可能會提到瓦特或羅德尼·金暴動(譯注:分別發生在1965年與1992年,前者起因是黑人領袖馬爾康姆遭槍殺,後者是因4名警察在逮捕黑人羅德尼·金時過當使用武力而被無罪釋放)。懂得多一點的人,可能會回想起兒時在課本上學到的內容,提到1943年的阻特裝騷亂(譯注:因當時參與暴動的年輕人身著寬大的“阻特裝”而得名)。曆史作家斯科特·澤希發現,沒有誰記得1871年10月的那一幕幕血腥場麵,18名華裔移民被私刑處決的地點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高速公路與摩天大樓。於今,隻能在市中心州立曆史公園的一小塊匾上,找到那起事件的痕跡。
1871年的洛杉磯給現代人以陌生的感覺,彼時的它隻是個不活躍的小鎮,街邊是清一色的土坯房與瀝青屋頂,使它看上去更像西部其他二線城市如聖達菲、圖森甚至西班牙移民聚居區,全然不像鄰近的舊金山。彼時,洛杉磯是一塊實實在在的“朽木”:凶殺案發生率創全美之最,法官在法庭上對證人開火,警察則在街上拔槍互射。
另一方麵,盡管暴力犯罪不斷,當時的洛杉磯已露出國際化的苗頭。澤希在新著《唐人街之戰》中提到,19世紀50年代,街頭巷尾已經經常可以聽見意大利人、德國人、法國人講故鄉方言。在接下來的20年裏,來自大洋彼岸的另一批移民也源源不斷地湧來。
華裔居民的外貌特征很明顯,他們的辮子、神秘的宗教儀式以及同鄉會,讓當地人開始不滿“中國佬”的出現。罹患外國人恐懼症的部分報紙甚至影射中國女人全是娼婦,大部分中國男人則是皮條客和為華人幫派效力的殺手。“華人在這裏遊手好閑,永遠不會成為美國的一部分,”一篇社論公開鼓吹,“無論如何,應該禁止他們的異教風俗。”作者用占全書整整一半的篇幅介紹華人在洛杉磯安家的前前後後,以幫助讀者理解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1871年慘案的起因是,大農場主羅伯特·湯普森在兩個華人幫派的槍戰中飲彈身亡。此前,當地就盛傳華人幫派謀害白人的謠言,湯普森之死立即引發暴徒聚集,揚言以血還血。這些家夥對施暴對象不加分辨:任何華人男子都被視為罪犯,不管他是否和槍戰有關。淩虐之氣在空中蔓延,駭人聽聞的暴行開始了。抓住華人阿文後,一個名叫約翰斯頓的暴徒揮舞著手槍,威脅其他人協助絞死前者:“上帝詛咒他,就算你們不弄死他,我照舊會斃了他。”“暴民能在幾分鍾內,從異常平靜轉變為一群野獸。”澤希如此描述。
騷亂擴散的半小時內就有14名華人遇害,整個洛城被恐怖籠罩。頗受尊敬的華裔醫生吉恩·童想掏錢換取暴徒的寬恕,結果遭到洗劫,最後還被從嘴裏射了一槍。殺戮結束,凶手們堂而皇之地去酒吧暢飲慶功,席間吹噓自己殺死了多少“中國佬”。而事實上,死難者與華人幫派均無直接聯係,他們隻不過是種族主義的犧牲品。
因為騷亂範圍太大,以致沒人受到懲罰,甚至連譴責都做不到。10名被告一度因童醫生之死被起訴,其中8名被認定犯有殺人罪。令人吃驚的是,加州高等法院最後竟然翻案,嫌犯被悉數釋放。沒有複審,再沒有其他人因暴行而被起訴。
在全書結尾,澤希將新移民和無家可歸者定性為“易受傷害的邊緣人”,認為忘卻曆史會讓我們的後代仍舊歧視亞裔。1882年的《排華法案》禁止中國人移民美國——這是美國曆史上第一部針對特定族裔的歧視性法案,上世紀20年代,日本人也被拒之門外。
加州是美國反亞裔運動的先鋒,當地人出於本能的嫌惡,逐漸演變為對亞洲移民的敵視。19世紀的反華偏見,以惡劣的形式遺傳到珍珠港事件後的反日情緒中:19世紀的人們用私刑踐踏正義,到了文明程度高得多的20世紀,又演變成集中營裏對少數族裔的虐待。
1871年由此成為洛杉磯曆史上灰暗的一頁。此後20年間,私刑從這座城市的官方紀錄中慢慢消失了。法治終於建立起來,蠻荒西部原有的複仇體係被打碎。可惜,這卻是以一幕無人哀悼的慘劇為代價,更悲哀的是,類似的慘劇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裏還會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