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加息將對全球金融市場的衝擊!

 

日本央行行長植田和男最近在公開講話中,明確釋放了一個足以震動全球金融市場的信號——日本央行考慮在 12 月的政策會議上再度加息。

 

過去三十年,日本利率幾乎貼著零點運行,負利率更是維持了整整八年,而日元也因此成為全球最穩定、最廉價且規模最大的融資貨幣,長期被全世界視為取之不盡的“免費午餐”。

 

現在,這種狀況開始鬆動,連鎖反應瞬間傳導至全球:美債收益率跳升,美元走弱,美股波動加大,新興市場貨幣承壓,而日元則創下數月來最大單日漲幅。

 

要理解這一切,必須從更根本的問題說起:日本為何會陷入三十年的超低利率?

 

一、日本為何維持超低利率三十年?

 

1990 年代泡沫破裂後,日本遭遇世界上罕見的“雙重蕭條”:一方麵是資產價格的全麵坍塌,股市和房價在短時間內跌去七成以上,企業和家庭的資產負債表集體被摧毀;另一方麵是銀行體係深度中毒,壞賬、鬼貸款、僵屍企業遍布整個經濟。家庭和企業不敢消費、不敢投資,銀行不敢貸款、不敢承擔風險,整個社會陷入“看不到頭的冰河期”。在這種情況下,提高利率無異於自殺,日本央行不得不將利率一路降到零,甚至進入負利率,讓社會不至於徹底凍結。

 

但日本的問題不僅是周期性的衰退。人口老齡化、企業風險偏好下降、消費結構保守化、房地產市場長期停滯等因素,使日本逐漸進入一個“習慣性通縮”的狀態。人們期待價格下降,於是延遲消費;企業預期投資回報低,於是推遲投資;銀行害怕壞賬,於是壓縮貸款;政府財政緊張,於是依賴貨幣寬鬆。國家、企業和居民共同被困在通縮的心理牢籠中。為了讓經濟稍微動起來,日本央行隻能讓利率無限下降,再下降,然後大量購買國債、股市 ETF、甚至公司債,試圖“把經濟拖上來”。這些極端操作最終催生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現象——日本長期維持全球最低利率,連續三十年幾乎不加息。

 

長期低利率在日本國內並沒有形成繁榮,反而強化了僵屍化結構。企業投資不活躍,創新不旺盛,家庭消費偏向節製保守,經濟像一個維持著生命體征卻無法跑起來的巨人。諷刺的是,日本國內沒有用掉的資金,卻在全球金融市場掀起了驚濤駭浪——日元開始成為世界最大的“低息資金池”。

 

二、日元的全球低息資金池有多大?

 

低利率的日元通過金融機構、養老基金、保險公司、投資信托以及跨境套利者,成為全球最重要的低息融資來源。任何一個投資者,隻要從日本借到足夠便宜的日元,就能把它換成美元,投入美債、美股、甚至新興市場債券,從利差中穩定獲得收益。這種機製就是著名的日元套息交易carry trade)。利差越大、波動越低、利率越穩定,套息就越賺錢,參與者也就越敢加杠杆。正是在這種看似“無風險收益”的幻覺中,“免費午餐”的規模被一輪輪放大。

 

三十年下來,日本儲蓄與投資之間產生了巨大的缺口。截至 2024 年底,日本對外淨資產達533.05 萬億日元(約 3.7 萬億美元),創曆史最高。這個數字本身已經夠大了,但它隻反映“淨值”。如果考慮日本海外資產總額(1012 萬億美元)、日本國內金融體係的總資產規模(超過 40 萬億美元)以及套息交易可疊加的杠杆倍數,這個“資金池”的真實流動性就遠不止 3.7 萬億美元,據推算,在極端時期可能擴張到 510 萬億美元規模。

 

換句話說,日元是全球金融體係的“地下水”,沒人每天看見它,但它悄悄支撐了美國的低融資成本,支撐了美股的估值體係,支撐了新興市場的資本流入,支撐了歐洲的債務穩定。日元提供的免費午餐成了全世界共享的盛宴。日本越低息,世界越依賴;世界越依賴,日本越難加息;日本越難加息,資金越外溢。但現在,三十年的循環正在被打破。

 

三、為什麽日本現在必須加息?

 

日本的政策邏輯並不是突然改變的,而是被經濟現實一步步逼到了牆角。首先,日本三十年來第一次出現持續性、結構性、由內部驅動的通脹。不是能源價格推高、不是輸入性通脹,而是實實在在的物價上漲——食品、服務業、交通、居住成本全麵上升,全國 CPI 與核心 CPI 均已升至約 3% 的水準,東京核心 CPI 也一度接近這一水平。更關鍵的是,過去兩年春鬥談判結果顯示,公司平均工資漲幅分別達到約 5% 以上,基本工資也實現了約3.7% 的上漲——這是日本幾十年來少見的實質性工資上行。這是通脹真正“活起來”的標誌。

 

與此同時,日本的實際利率已經深度為負。現在的名義利率 0.5%,通脹 3%,實際利率達到 -2.5%。在一個依賴進口能源和食品的國家,隻要日元繼續走弱,進口價格就會被放大傳導到國內,進一步推高物價,侵蝕居民的實際購買力。當通脹真實存在時,繼續對外部提供“負成本的資金”,意味成本由本國居民來埋單。如果貨幣政策仍然完全停留在“救通縮”的框架裏,日本就會被拖入“貶值—通脹—民生壓力—再貶值”的惡性循環。

 

此外,日本央行內部的政策共識也出現方向性變化。前央行官員與經濟學界在內的主流意見認為,日本不能再維持“世界最低利率”的狀態,否則日元匯率將長期不穩定、企業定價能力將下降、工資無法形成持續性上漲、銀行體係缺乏正常利差、財政預算也無法回歸正常化。日本需要從“對抗通縮”轉向“防範失控”,從極端寬鬆回到正常貨幣政策。

 

這一切共同推動日本走向加息,雖然緩慢,但方向已不可逆。

 

四、日本加息對美國的衝擊

 

日本加息帶來的第一個也是最致命的衝擊,就是對美國金融體係的動搖。幾十年來,美國得以享受全球最低的長期融資成本,並非因為財政穩健,而是因為世界(尤其是日本)不斷買入美債,提供外部支撐。日本一旦加息,日元升值,海外資產回流,將直接逼迫日本機構減少美債持倉。隻要日本減持數千億美元,美債收益率就可能明顯上升。

 

問題在於,美國財政狀況極為脆弱,總債務已超 38 萬億美元,利息支出高達每年1.2 萬億美元。如果美債利率再上升,美國財政很可能進入“利滾利加速惡化”的階段。

 

更糟的是,美股估值極度依賴低利率環境,尤其是科技股,其高估值本質是低貼現率的結果。一旦利率上升、流動性收緊、套息平倉,美股的調整可能是廣泛而持續的。美國股市過去十年的繁榮,有一股長期而關鍵的底層力量,正是來自日本的低息流動性外溢,而這部分流動性正在悄然退潮。

 

五、對全球金融的影響

 

日本加息會觸發全球性的重新定價。歐洲外圍國家如意大利、西班牙,其債務依賴外部資金,一旦全球利率上升,這些國家的國債利差會立刻擴大,導致債務風險攀升。新興市場則更為脆弱,它們過去十年依賴日本與美國的雙重寬鬆,隻要日元回流、美元走強,資本將迅速撤離,匯率貶值、利率上升、債務違約等連鎖反應就可能出現。泰國、印尼、南非、巴西都是潛在的第一批受害者。

 

全球股市同樣難以幸免。資本成本提高、貼現率上升、高估值資產將出現係統性壓縮。過去十年的“流動性驅動型牛市”將讓位於“盈利與效率驅動型定價”,市場從追逐故事回到追逐現金流,這是全球資產定價體係的深刻變化。

 

從本質上講,日本加息不是一次簡單的貨幣政策調整,而是宣告一個時代的結束:全球低利率與無限流動性的時代已經過去,未來的全球經濟將進入資本成本更高、流動性更緊、風險溢價更高的周期。

 

六、中國處於什麽位置?

 

在這一輪全球金融結構重塑中,中國的位置具有顯著的特殊性。一方麵,資本項目尚未完全開放,使中國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隔離套息交易型衝擊;長期經常項目順差和全球最完整的製造業體係,為人民幣提供了堅實的底層支撐。另一方麵,在全球主要經濟體普遍承受高利率壓力的背景下,中國貨幣政策仍保有一定的結構性寬鬆空間,使國內債券與部分資產在全球配置中呈現出“相對獨立、相對穩定、仍具收益”的組合特征。

 

當然,中國自身也並非沒有壓力。房地產調整、地方債約束、內需修複仍在進行之中,這決定了中國的優勢更多是一種“相對穩健”,而不是“絕對安全”。但從產業角度看,如果日元進入升值通道,日本製造業的成本優勢將階段性削弱,而中國製造業在規模、效率與配套完整度上的綜合優勢,仍處在曆史高位,新一輪全球產業再分布中,中國仍將是最重要的承接者之一。

 

日本加息的效果,不會以金融危機那種轟然爆發的方式降臨。它更像一場緩慢推進的結構性地震,看似平靜,卻將持續改變多年以來全球資本流向、資產定價邏輯和主要經濟體的增長邊界。

 

天下再沒有免費的午餐,維持了三十年的全球低利率時代,正在退場;一個資本成本升高、流動性趨緊、風險更真實暴露的時代,正在逼近。對普通人而言,這或許隻是不經意間閃過的一則新聞,但對於全球金融結構,它是一根被悄然抽走的底部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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