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裏最經典的詞句“好了歌”唱道：“世人都覺神仙好，唯有金錢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這個世界上幾乎每個人都在為錢奮鬥。有人會適可而止，收手為安；有人卻永無止盡地為之奮鬥終身。金錢助人也傷人，這個世界烽烽火火都是錢惹出來的紛爭。我在火線邊緣出生入死，為律師奔走，也為朋友兩肋插刀。這一回讓我去給老賴送件的是一位華人朋友。
那是一個火熱的夏日，溫度表103度。我站在朋友家的後院沐浴太陽“桑拿”，等待法庭文件。男房東很能幹，法庭文件都自己搞定！那閣樓裏堆滿了文檔案卷。他因車禍失去了工作，官司就像電視連續劇似地一直打不完。有時候律師也不如當事人明白冤情，他自己就成了半個律師，文件必然堆積如山，英文徹底過關！
驅趕房客的文件屬於法庭初級班作業，他得心應手絕不會出錯！他日夜蹲在閣樓裏鑽研法律，省掉不少律師費。
疫情剛開始，他們趕場又買了一套房，滿心歡喜地租給一個甜嘴心狠的老賴，這一晃已是一年多沒收到房租。加州法院也受疫情感染而停業，所有糾紛都等疫情結束再判。就像我的那位知名家庭醫生，預約就診需要兩個半月，屆時不是病好了，就是人死了。診所的招牌不會改變。
在加州法院關閉期間，誰遇上惡房客，他就要好好地練氣功！不要就被氣死！這位房東朋友已經快要被氣死：房客沒趕走，自己還被法院限製行動，不準靠近那套房產。那是他心太急的後果。
他把之前的錄像放給我看，解解心中之怨氣。原來他親自衝進房客的家，在廚房裏怒斥老賴：“你不交租，就滾出去！這房子是我的！” 老賴一臉無辜，讓我想到電影白毛女她爹。唉！出租房已經不是你的了，房東無辜衝進房子也屬亂闖民宅。老賴報警後，房東被限製令鎖住：200米內不得靠近，違者逮捕。所以他找我去幫忙偵察情況，送達新的驅趕文件。
這是疫情爆發凶猛的日子，紐約的亡者裝集裝箱送往哈弗島，人類與人類保持6英尺距離。再熱也要戴口罩。這朋友家的自住房分隔成6個房間，出租給不同種族的房客。衛生間共用一個。疫情嚴重，其中一個房客病危送進醫院，又死裏逃生從醫院回來，門口矗立著三隻大號氧氣瓶，像英國皇家警衛隊一樣威武高大。
女房主極有愛心，養了6隻小狗狗，三隻大貓，個個精靈可愛！小小的後院也搭建成房間出租，讓每一英寸都綻放出金錢的光芒！這也是漂泊異鄉的安全感。她勤奮努力打工，煮飯做菜，是個傳統好女人。
那天下午，房東說先帶我去偵察那房子現狀，他會躲在200米外。我們的車剛靠近那房子，他突然加速跑了很遠，停車後說：“那房子對麵有一輛警車！！”他嚇得渾身發抖，擔心【禁製令】把他帶進監獄。老賴可以正大光明地賴在他的房子裏，房東卻成了過街老鼠。他真是一個守法的好公民！我一定要幫他把文件送達！
老賴住的那棟樓挺新，門口有個清秀小夥穿著黃色圍裙，帶著手套在走廊裏為一個女人梳洗長發。牆壁上掛著價目“剪頭發10塊，洗頭15塊，”那男的問我：“你是來洗頭的嗎？”
我笑著說：“我的腦袋很幹淨，不需要洗。”
他“撲哧”笑了起來！“那你找誰啊？”
我腦筋一轉，此時不能暴露，就說：“我想租房，老賴在家嗎？”
那男人回複：“我是打工的，也沒注意老板在不在家。你可以到樓下去看看。”
好！這已經變成公共場所，我裝作找房子，進去參觀一下唄！我也很想知道什麽人住在家庭酒店？很久以前華人區就有家庭酒店，聽說那是藏汙納垢之地，有個外州來的殺人犯，就在這種家庭酒店住了半年，才被警察逮到。
我先在樓上逛逛。這裏像塑膠布圍成的迷宮一樣，不到盡頭不知前景。據說老賴以前是搞裝修的，這裏沒有客廳、餐廳，全部都是“客房”。還弄得有模有樣：兩張單人床，中間一個茶幾，床尾有空間放個行李包。加上原有的房間，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來個“客房”。如果每天住滿人，收入可觀。
樓上沒見到老賴，我拿著法庭文件向樓下車庫走去。據說老賴住在車庫的隔間裏，還有他的女友妮娜。去車庫的樓梯是旋轉型的，昏暗中非常難走，一不小心就會滾下樓去。我緊緊抓住扶手，一步步膽顫心驚“走向深淵”。車庫早已被隔間出租，老賴和女友住在洗衣房裏，關起門來享受主臥待遇。
那“洗衣主臥房”的門開著，不見人影。一張雙人床上蓋著深藍色被褥。一盞節能燈忽悠悠地閃著藍光，像幽靈在呼喚。我輕聲呼喚：“老賴，老賴在家嗎？”沒有回音。我繼續往下走，看到那車庫也隔成兩間客房，有床還有堆積的雜物，無人。忽然間不知那裏發出一聲大吼：“你是誰？誰讓你下來的？！”
我嚇得連滾帶爬上了樓！順道彎腰把文件放在樓梯口：大叫“這是給你的！”就跑出了大門，忘了門外還有個兩個台階，差點摔一交！回頭見老賴手拿文件追了上來：“別跑！”
我加快腳步！直到看見陽光下馬路上來往的車輛，我才停下：“這是法庭文件，給你的。”
老賴跑得也快，追到我跟前，氣勢洶洶吼道：“我知道！你把它拿回去，我不要！” 他用一隻手撐在牆上，擋住我的去路。“你讓房東來找我，我有話跟他說，關你屁事！”
“對不起，我隻是送文件的。今天我拿回去，明天還有有人來送給你。”我說。
“別管誰會再來，現在你拿走！拿走！“ 老賴是懂驅趕程序的，隻要不收到文件，驅趕程序就永遠沒有開始。他義正詞嚴地說“ 我是政府保護的病人！不可以驅趕！”
這話把我弄糊塗了，還真不知政府有什麽法規“不準驅趕病人”，瞬間呆滯。
老賴口氣鬆弛一些：“我以前做裝修的，後來患了肺癌，政府全包醫療費！還給我一個看護，她是我女朋友……”我聽著都羨慕，美國政府真是比兒女還孝順！
“那你為啥不付房租呢？“ 我看他身強力壯，打死一隻老虎也不成問題。
“我沒錢啊！”耍無賴！他的家庭酒店，理發店都賺錢。
我隻想平安脫身，就換個話題：“我住很遠，以後可以借住你的家庭酒店嗎？”
老賴眼睛一亮，馬上又暗下去：“你才不會來住！別扯！把這破爛紙拿走吧！”
“有時候辦完事太晚，我也想找個地方借宿一晚的。”我認真地說。
老賴雙眼又重放光芒！馬上說：“你來住，我就給你便宜價：35塊一晚，別講價哦！” 那隻撐在牆上的手變了一個動作，用食指對著我點了幾下。
“好的，謝謝你！到時候，說不定還要找你幫忙修房子呢。”我側身繞過他身邊，趕緊走！
他好像才想到那文件，“哎！這文件你拿走！拿走！！”
我已經跑過了馬路，坐上了自己的車，這個世界多美好！陽光燦爛，道路通暢，心情大好！
老賴又是個理財專家，搶占別人的房子開家庭酒店，理發店，還獲得警察保護令：房東不得靠近騷擾。老賴這兩年隻進不出地“理財，應該大發財了！誰遇上這樣的房客，靠練氣功出氣，也還是要氣死的。誰人又能懂”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疫情結束，法院重新開張了，老賴分文不付地逃走了。房東拿到了加州政府的“疫情房租補助”兩萬三。大家的日子繼續過下去，納稅人的錢打水漂著……。加州州長、議員很忙，又通過了下一個扶貧租控議案。
聖塔巴巴拉古董法庭
法院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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