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全歐的命脈和要衝,陸地在這兒結束,海洋從這兒開始,太陽在這兒沉入蔚藍的大海。” “盧西卡尼亞之歌” 路易斯-德-卡蒙斯
站在位於山頂的聖喬治堡的城牆上,旁邊是漆黑粗壯的鑄鐵大炮。前方是葡萄牙最大的河流 - 特茄河(Tagus),平靜的河水緩緩地向前流淌,下午的陽光在寬闊的河麵上映出道道金光。500年前,迪亞士(Bartolomeu Dias)從這兒出發,沿大西洋南下,發現了好望角;達-伽馬(Vasco Da Gama)從這兒起航,開辟了第一條歐洲到印度的航路;麥哲倫(Ferdinand Magellan)也是從這兒開始了人類第一次環球航行 -----。當時英國和法國還沒有從百年戰爭喘過氣來,德國和意大利正處在上百個城邦相互混戰中,西班牙還在忙著清除阿拉伯人的殘餘勢力。葡萄牙已把自己的目光移向海外,成為西方第一個通過航海走向世界的國家。一船又一船的香料,茶葉,金銀和奴隸也是經這兒運了回來。今天默默無聞的裏斯本,在當年可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大港,繁榮、富庶的超越常人的想像,其名聲和地位絕不會亞於今天的紐約。
朝山腳下望,成排成排白牆紅瓦的建築,隨著起伏的山勢,綿延著伸向遠方。一幢幢高高聳立的教堂塔樓和其它建築平行相交,而又錯落有序。給城市增添了立體感和歐洲特有的異國情調。山腳下的裏斯本坐落在大小7座山丘之上,有“七丘城”之稱。它瀕臨大西洋,氣候溫和,冬不結冰,夏不炎熱,港灣水深浪靜,是個舒適宜人的海濱城市。可惜現在從山上可以看到的裏斯本,已經不是當年若昂五世揮金如土所造就的繁華都市。15世紀末,達-伽馬打開通往印度的航線後,財富開始源源不斷地湧入葡萄牙。富麗堂皇的宮殿,數不清的雕塑和花園,高聳入雲的教堂,裏斯本被建成了令全歐洲君王們羨慕的都城。可惜奢遭天忌,1755年的一場大地震幾乎將裏斯本夷為平地。之後雖然重建工程迅即展開,但當時歐洲列強的艦隊已像餓狼般地撲向世界各地,小小的葡萄牙完全難以爭鋒,昔日豐厚的財源已經不再,從此裏斯本再也沒有恢複它那曾經傲視全球的雄姿。
走出聖喬治堡,沿著曲折狹窄的小路走下山坡,就走進了裏斯本的老城 – 阿爾法瑪。這裏是1755年大地震的幸存部分,在陡峭又窄小的街道中,有1147年建造的羅馬--哥特式大教堂、弗-洛拉的聖文森特大教堂、葡萄牙皇室先王祠,奧古斯丁修道院以及摩爾人的城牆遺跡等。
向南走不遠就到了市中心 – 貝克薩(Baixa)。這兒的道路橫平豎直,成棋盤狀布局,是大地震後統一規劃重建的部分。最有特色而且引人注意的是由黑白兩色鵝卵石鋪就的街道。200多年的歲月滄桑已將石塊打磨得光滑照人,黑白兩色的圖案顯得更加簡潔動人,仿佛將曆史和現實在這兒融為了一體,漫步其上完全給人一種超現實的夢幻感。可惜的是這種超現實的夢幻感保持不了多久,貝克薩的街道兩旁有著數不清的餐館酒吧,各色葡萄牙料理的香味陣陣襲來,很快就會把你從夢幻中拉回現實。
裏斯本被人稱為“一個沒有廚師文化卻有美食精神的城市”。鹹鱈魚幹(bacalhau)據說是葡萄牙人的發明,在沒有冰箱的日子裏,這些鹹鱈魚幹可以保存半年以上,是大西洋沿岸歐洲人的家常菜。與荷蘭人的吃法不同,葡萄牙人將鹹鱈魚和雞蛋,洋蔥,土豆絲炒在一起,香噴噴的完全沒有腥味。
如果說葡萄牙人給了鹹鱈魚幹全新的口味,那這兒豬肉也柔軟香甜的會讓你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豬肉。最有名的“阿連特如豬肉”(Porco a Alentejana) 是每到秋天就把長成的豬群趕進軟木果園飼養,同時喂以橡實,野生草本植物和鬆露。做菜時將豬肉泡在甜的紅辣椒,大蒜和褐色橄欖油製成的鹵汁裏,然後將新鮮的小蛤蜊覆蓋在豬肉上麵,用文火燜煮。蛤蜊遇熱會慢慢地張開,殼裏鮮美的汁液全部滲入下麵的豬肉裏。和著當地產的紅葡萄酒,吃上一口香味撲鼻,美味無比的肉塊,那真是一次令人終身難忘的經驗。
不光是正餐,葡萄牙人的早餐也別具一格。一杯香濃的咖啡,1-2塊蛋製甜餅(蛋塔),這就是一頓典型的葡式早點。葡式甜餅的特點是加了大量的蛋黃和糖,常見的口味有肉桂,檸檬,橙橘,杏仁和甘草。對於這些甜餅的來曆,葡萄牙人倒是很坦率地承認,這是900多年前摩爾人在統治葡萄牙期間從中東介紹過來的。
吃飽喝足以後繼續朝南走,穿過一座高大雄偉的牌樓建築奧古斯塔拱門(Arco Rua Augusta),就到了沿河邊而建的商業廣場(Praca Do Comercio)。巨大的廣場中央有一尊葡萄牙帝王騎馬的青銅雕像,坐落在高大的白色大理石台基上,這是地震後重建時的統治者約瑟一世。遠處有2個老人靜靜地坐在岸邊垂釣,沿河向西望去,是跨越特茹河的4月25日大橋,橋名是為了紀念葡萄牙1974年4月25日推翻獨裁統治的軍事政變。這座紅色的鐵橋長3018米,中心跨距1013米,為歐洲最大的吊橋。對岸橋頭的 山上,一個張開雙臂的基督高高的矗立在那裏,俯瞰眾生,好像就是巴西裏約熱內盧駝背山上基督雕像的微縮版本。
沿著特茄河向西5公裏處的貝倫區(Belem)是裏斯本另一處精華之所在。城中最輝煌的傑羅尼摩斯紀念館(Mosteiro Dos Jeronimos)建於1516年,是這兒最顯眼的建築。現在用來紀念達-伽馬於1498年成功開辟印度航線,同時這裏還是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UNESCO)的所在地。這棟當年的修道院使用大量的石灰石建材,曆時70年才建成,是晚期歌德式建築的傑作。以大門周圍富麗堂皇的雕塑裝飾,優雅的雙層回廊造型和半圓形的窗戶設計而聞名於世。在這座長方形巨大建築的側廳裏是海洋博物館,記錄著葡萄牙的海上探險史,可惜的是陳列的內容十分單調,真實曆史的遺物都不知放到哪裏去了。
傑羅尼摩斯紀念館的斜對麵,高高的大發現紀念碑巍然聳立在特茹河邊。這座紀念碑建於1960年,紀念航海家亨利王子(Henry)逝世500周年。白色大理石的碑身上是一條簡化了的輕型帆船,亨利王子站在船首,手裏捧著一艘由他領頭設計的多桅帆船,葡萄牙人就是駕駛這種改良後的帆船走向了全世界。站在亨利王子身後的是發現從歐洲至印度航線的達-伽馬,而手拿地球儀的是大名鼎鼎的哥倫布,水手,士兵,傳教士等各色人物緊隨其後。葡萄牙曾先後被凱爾特人、腓尼基人、希臘人、羅馬人、西哥特人和摩爾人所征服,直到12世紀,方才建成自己獨立的王國。但在陸地上,強大的宿敵西班牙堵住了其所有向外擴張的路徑,隻有大海,是葡萄牙人求取生存的唯一手段。就是這位站在紀念碑船頭上的亨利王子,整合全國的力量,把葡萄牙帶上了向海洋擴張的航線,揭開了那個偉大而又充滿了血腥味的地理大發現時代的序幕。
大發現紀念碑旁邊的廣場地麵上,彩色大理石鑲嵌出碩大無比的世界地圖,用小小的帆船標示著當年葡萄牙人破浪揚帆,登陸世界各地的時間。我注意到葡萄牙人首次踏足澳門是在1514年,比荷蘭人染指台灣還要早100多年。在歐洲的其他國家還在為地球是圓的,還是平的而爭論不休時,葡萄牙人已經挽起了袖子,雄心勃勃的揚帆遠航了。沒有海圖,沒有GPS,隻有羅盤,一個模糊的概念和一腔熱血,葡萄牙人就這樣勇敢無畏地駛進了無邊的海洋,勾畫出現代世界的第一張草圖。
從大發現紀念碑沿著河邊繼續向西走,精美絕倫的貝倫塔就坐落在河灘上。這是一座建於16世紀的精巧城堡,已被列入聯合國的世界文化遺產目錄,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被叫成了塔。貝倫塔的主體呈現出典型的葡萄牙曼奴埃爾風格(Manueline),曼奴埃爾與晚期的歌德式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其特點是扭轉造型的園柱設計和創新的石材裝飾。塔身的窗花是伊斯蘭風格,螺旋形的小尖塔則充滿了印度風情。潔白石塊砌成的牆身,刻著皇家盾形徽章的城垛,城牆四角突出的了望台,隨處可見繩索,蚌殼等和航海有關的雕刻圖案,其獨特的造型令人過目難忘。小小的城堡充分體現了葡萄牙以海洋立國的曆史淵源,500年的輝煌和滄桑似乎都溶進了古老城堡的一磚一石,令人浮想連綿,感慨不已。
裏斯本不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其規模和古建築完全不能和巴黎,倫敦,羅馬等歐洲名城相提並論,就是和布拉格,布達佩斯等城市相比也有差距。但裏斯本有著自己獨特的英雄豪情,它令每一個來訪的遊客為之心馳神往,熱血沸騰。坐在大發現紀念碑旁的台階上,昔日繁忙的特茹河上白帆點點,寧靜的令人難以置信。陣陣略帶腥味的海風吹來,“左滿舵!左滿舵!”迪亞士嘶啞的吼聲似乎近在咫尺;“陸地!陸地!”達-伽馬興奮的歡呼仿佛就在身旁。頂著電閃雷鳴,狂風暴雨,駕著隻有2-3百噸的帆船,在缺糧,缺水和疾病的折磨下,把一具又一具犧牲的同伴的屍體拋進大海,頑強地向著一個完全陌生的無邊海洋航進,航進,繼續航進。這要多麽大的勇氣,多麽堅強的意誌。這是人類在向自然挑戰,同時也是向自己的極限挑戰。在人類探索未知世界的曆史進程中,葡萄牙人以自己無比的智慧和勇氣,寫下了最輝煌燦爛的一個篇章。500年來,傳奇的篇章已經深深地融入了裏斯本的大街小巷,英雄們不朽的靈魂仍在特茹河兩岸飄蕩,這就是葡萄牙的首都裏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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