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米蘭不去米蘭大教堂 (Milan Cathedral) 就好比到北京不去故宮一樣。米蘭大教堂的江湖地位在世界五大教堂裏排名第二，僅次於最高統帥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另外三座依次是西班牙塞維利亞大教堂、意大利佛羅倫薩大教堂和英國聖保羅大教堂。考慮到小小梵蒂岡是意大利的國中之國，五大教堂的過半江山都落在了這個亞平寧半島上了。
前年去倫敦，曾在聖保羅大教堂前過其門而不入，另外幾大教堂還未得機會霑其雨露，這次在米蘭，當然不能錯過了。於是，按圖索驥，尋芳而去。
覲見
到底不愧是米蘭大教堂，遠在幾個街區之外就從鋼筋森林的空隙處領教其宏偉震撼的氣勢了。到了麵前的小廣場，看到一整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高聳挺拔的＂大理石山”，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馬克吐溫說它是“大理石的詩”，信哉斯言！那種niubility讓人不由對宗教的至高無上有了深深敬畏，不得不說建堂者的目的達到了。
懾於大教堂的雄威，我需要先在心理上舒緩一下，就沒有立刻購票直奔主題，而是到了對麵大mall七層餐廳喝咖啡壓壓驚..)。其實是餓了，點了些意大利餐吃了起來(愛國胃這時也不得不收斂一下了)。
隔著玻璃就可看到近在咫尺的大教堂，遊人正在攀援而上。由此可見，教堂至少有七層高。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德、法、 意等國建築師先後參與了主教堂設計，因此匯集了多民族的建築藝術風格。上半身是哥特式的尖塔，下半身是典型的巴洛克式(Baroque) ，還融入了新古典式。雖經多人之手，卻不失為集大成者 (俗稱大雜燴)，始終保持了“裝飾性哥特式”的統一風格。
這些各國建築師之所以＂先後＂而非＂同時＂參與設計，實在是因為他們不是同一代人啊。該教堂最奇葩的一點是，它的建造曆時近六個世紀，於1386年開工，1500年完成拱頂， 1965年才正式完工，跨度達579年，活生生從我們的大明初期到了文化大革命的前夜，這得多少批前浪啊！這期間，咱們的園中之園－圓明園都已焚毀殆盡了，它卻經曆了歐陸多少次戰火的洗禮，特別是二戰時米蘭幾乎被炸平的情況下，大教堂卻沒有受到根本性的破壞，是不是有神的佑護？
戰神拿破侖曾於1805年在這座大教堂舉行了加冕儀式，他一年前在巴黎聖母院由羅馬教皇親自為其加冕為法國國王(當時傲慢地拒絕下跪，還把皇冠搶過來自己戴上)，這次為什麽又要加冕呢？原來他貪心不足，還要當意大利國王，成為全歐矚目的共主。
登頂
飯後在教堂裏上下求索正好也是個好運動。進教堂的門票和登頂的門票得分別另買，我決定先登頂。共有6座石梯和兩個電梯通往屋頂，我選擇拾級而上，經過920級階梯抵達屋頂，一路看盡米蘭各個角度的風釆。
到得屋頂，不但可以鳥瞰全市風光，極目遠眺還可看到阿爾卑斯山。頂上縱橫交錯著33座石橋，連接堂頂各個部分。屋頂可以說是個塔林，密密麻麻共有135個尖塔，每個塔尖上有精致的人物雕刻, 主題多為聖經故事等宗教題材。濃密的塔林刺向天空，直立挺拔，有飛騰升華、超凡脫俗之勢。英國小說家勞倫斯說大教堂“活像一隻刺蝟”，的確很形象。
教堂的最高點就是立於中央的塔，高108米，建於1774年。塔尖上是神奇壯麗的重700多公斤的 LaMadonnina (聖母瑪麗亞雕像)，在陽光下光彩燦爛,這種效果來自於它身上裹著的3900多片金葉片，這座鍍金銅像是米蘭市的象征。
入門
回到地麵，排隊等待進入教堂，麵前是教堂的巨大門廊，由六個超級大方柱分隔出五扇黃銅大門，迤邐完成於1896年至1965年。
石柱和銅門均有講究。柱上雕有大型浮雕數十及人像上百，間飾花鳥魚蟲。銅門上分方格若幹，重要往事皆曆曆現於格中，實乃波瀾壯闊之曆史畫卷。教堂大門上方大字高懸：“娛我心神者必定短暫，擾我心智者不會長久”，中央大門上方則鐫有“隻有永恒才值追求”。五座銅門匠心苦心互見，過去未來相牽，實乃讀懂米蘭之鑰。
左一銅門鑄於1948年，事涉《米蘭赦令》(Edictof Milan)。公元313年，君士坦丁皇帝於米蘭頒布赦令，使基督教合法化，自此該教定於一尊。此前猶太人及脫胎之基督教倍受羅馬諸代皇帝欺迫。及至君士坦丁大帝時代，耶教卻已漸成氣候。313年決戰前夜，天使托夢該皇，許勝於他，前提為皈依基督。果勝，於是皇恩浩蕩，遂開啟歐陸基督教時代。
或雲米蘭敕令簽發於此大教堂，然教堂始建於敕令千年之後，可見此說何其謬也！
1937年，居於米蘭之著名猶太藝術家阿利戈·米內爾比(ArrigoMinerbi) 入選為此門設計師。至1945年二戰終，創作乃畢。曆史何其巧合乃爾，米內爾比之創作中，2000年前早期基督徒之慘境應當注入了二戰法西斯荼毒猶太人的現實靈感，顛沛摧殘之狀充溢此門。
左二銅門作於1950年，陳述米蘭大主教安布羅吉奧之生平。此人乃米蘭守護神，驚聞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屠戮七千市民,遂毅然開除皇帝教籍，以手無寸鐵之力阻其入堂禮拜，逼其痛哭流涕。曆八月，該皇向天下罪己，旋被複教藉。狄皇乃宣戰異教，禁絕非基督知行，並公告基督教為羅馬帝國國教。
迥異於東亞王權至上之專製政體，安布羅吉奧大主教此舉開中世紀歐洲教權持續力壓王權之局，為日後歐洲走向共和埋下伏筆。他迫使狄皇下跪懺悔，擲下名言：“主教乃皇帝之法官，皇帝非主教之法官”。
自此，教權為皇權之有力製衡，影響力遠播近七百年後發生的“卡諾莎之辱” (Roadto Canossa)。1077年1月風雪夜，德皇亨利四世前往意大利北部之卡諾莎城堡向教皇格列高利七世“懺悔罪過”。曆三日夜方得教皇之吻額原諒，教皇乃昭告天下教宗地位高於一切世俗政權，甚至可以罷免皇帝。此為舉世典故名例，＂卡諾莎之辱＂乃成常用固定詞語(idiom)，西人視為屈辱投降之代名詞。嗟乎，東西方曆史路徑不再同向。
中央大門係最大銅門，乃重中之重，亦稱聖母瑪麗亞之門。顧名思義，雕刻以聖母瑪麗亞一生為主題，正如大教堂亦獻於聖母瑪麗亞。
門重37噸，1906年行隆重之開門儀式，1950年完成。二戰時米蘭遭轟，天使左手被炮彈炸飛，聖母左肋與頭頂破損，耶穌受難係列浮雕與彈痕同苦。
右二銅門亦完成於1950年，展現米蘭曆史，自德皇腓特烈屢次侵意，1162年屠城米蘭，至萊尼亞諾戰役米蘭大勝，可歌可泣。
右一銅門完成於1965年，標誌大教堂數世紀建築工作之結束。此門展現大教堂自聖卡羅·波羅梅奧時代以來之曆史，其規劃頗具深意。
聖卡羅·波羅梅奧是一位紅衣主教的名字，凡名字前麵冠以＂聖"字的必有崇高來頭，本蝦米蘭三絕首篇曾提到米蘭城外的博羅梅奧學院就是他為鼓勵文化藝術而發起的。
其人25歲就當上了紅衣主教，去世時被封為聖徒。這名頭非同小可，很多教皇亦不可得，數世紀方出一位。好比儒學大家以子稱之，孔孟之後千年才有朱子。
進堂
終於進入了聖殿大堂，裏麵麵積有一萬多平米，可容近4萬人，據說塞得下當年米蘭全城男女老少。
大廳兩側細長的彩色玻璃窗是一大看點，共26扇，約20米高，呈玫瑰狀，皆宏大精致，敘以耶穌故事。陽光象一支筆刷，刷得玻璃窗光影變幻，神秘陸離。其實教堂外部也布滿精雕細刻的窗花格，綿延上公裏。教堂內還有一個"太陽鍾"的絕妙設計，由穿過屋頂小孔的陽光而成，正午時陽光恰好就射在地板上南北向的金屬條上。就憑這套彩窗和陽光的裝飾，就讓人對宗教產生了巨大的敬畏之心。
教堂主廳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戲碼，牆上的世襲表曆幾個世紀，讓人歎息時光的流逝。教堂兩邊懸掛著六幅巨型油畫，表現的是前麵所述紅衣主教博羅梅奧的生平。他的遺體也在大廳內供奉著，隻是頭部由白銀築就。
教堂屋頂還藏有一件鎮堂之寶：聖釘。為何叫聖釘呢？因為這釘子是所有釘子中最幸運的，它被撿選出來作為耶穌受難時釘在十字架上的釘子。按《聖經》的記載，這樣的釘子共有三枚，將耶穌的兩手和兩腳釘穿。既然兩臂是展開的，用掉了兩枚聖釘，那第三枚一定是將兩腳上下並攏釘在一起了。米蘭教堂藏有的就是其中一枚聖釘，但本蝦沒搞清是哪一枚，也不知道另兩枚現藏何處。有知道的讀者請不吝賜教。
為了每年三天對聖釘的朝拜，人們會要攀高從屋頂把它取下來。幸虧米蘭有最牛逼的科學家達·芬奇 (對了，就是那個偉大畫家，人家是全才，隻不過科學家的身份被孤陋寡聞的凡人給忽視了)，他嫌取釘麻煩，就為此＂順便＂發明了升降機。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歐洲各大名教堂，都得有個鎮堂之寶。比如，威尼斯聖馬可大教堂藏有聖馬可遺體，普拉托Duomo教堂以聖母腰帶為貴，都靈約翰大教堂供奉著耶穌的裹屍布，而梵蒂岡彼聖得大教堂也因存有耶穌大弟子聖彼得遺體之故而得其名。米蘭大教堂不但高，而且也有仙，所以是高仙兩全。
順便說一下，上麵提到的Duomo是意大利天主教堂裏的主座教堂，意思是說這是正宗總部(headquarter)，是上帝的直屬辦公室。這一點很重要啊，君不見，海外各種山頭，光東北同鄉會就有三個，其中一個就叫東北正宗同鄉會的。中國人沒有宗教，同鄉會是最主要的歸屬感。同樣道理，歐洲也教派林立，不叫個Duomo，人家怎麽不怕拜錯了呢？這就相當於打了個印證的鋼印。米蘭大教堂也是打了鋼印的，是主座教堂，全稱應該加上Duomodi Milano。
米蘭大教堂內還立有一些大理石雕像，最驚悚的是這位巴塞洛繆，消瘦凹陷的一臉苦相，骨肉血管畢現。
一般在他名字前加個聖字，名字後加個Flayed，稱作San Bartholomew Flayed。加聖字是因為他是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flayed的意思是剝皮的，加這個詞是由於他在耶穌升天後繼續傳教，在亞美尼亞被生剝了皮，所以不要以為他肩上批的是長袍，那是他的人皮，阿門！他的左手還牢握著《聖經》。
在這張照片中，陽光透過彩窗照射在披著人皮的聖徒巴塞洛繆身上，多麽堅韌、深幽、touching。
有一篇行路男寫的文章，介紹說歐洲教堂有個普遍的規律：聖徒雕像拿著的，多是自己死前的刑具。聖保羅拿著劍是因為被劍砍頭，聖彼得背著十字架，是因為被倒釘十字架而死——他臨死前要求不能正釘十字架，因為那個姿勢屬於耶穌，自己不配正著釘。這個巴塞洛繆的刑具就是自己的人皮。
行文至此，米蘭大教堂就粗略介紹完了。如果你以前不知道它，現在不應該不知道了，因為就在上個月的複活節，這座教堂成了全世界矚目的焦點，那天意大利著名男高音安德烈·波切利在空空如也的米蘭大教堂向幾十億聽眾高歌，給全球帶來藝術和信仰的力量。為什麽不選擇別的教堂，而是選擇意大利，選擇排名第二的米蘭大教堂？此中有深意，想必讀者諸君已經參透了。
2020.5.16
參考資料：
· The Cathedral - Duomo di Milano Official Site?
· 行路男：宗教小白如何參觀米蘭大教堂？這可能是史上最全攻略
· 尋星：米蘭大教堂的不同之處
· 百度百科：米蘭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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