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不會忘記(七)尋找林彪墓地
九一三事件至今整整四十五年。盡管中國社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促成這一變化的開國元勳林彪,仍舊被官方遺忘。九位中國公民的遺骨至今被遺棄在蒙古茫茫草原的黃土之下無人問津。
雖然我們這次溫都爾汗之行選擇在了清明前夕。但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我僅僅找到了有限的與墓地有關的信息。我們從烏蘭巴托旅行社了解到的情況和網上的介紹基本一致;墜機地點還能找到少量的飛機殘骸。但當年中駐蒙古大使館人員所立的墓穴標誌早已不知去向。不僅如此,連張清霖一行五年前照片上的黑色墓碑我們也沒找到。
關於墓地的選擇和遇難人員的安葬,孫一先在《在大漠那邊:林彪墜機真相》一書中有著這樣一段描述:“他(許文益大使)和桑加上校領我們走下現場西坡,越過來時行車小路,走到距現場一千一百米一個較高的山坡前,指畫著說:這裏地勢較高,向東可以看到失事現場,而且每天迎著剛升起的太陽,葬在這裏好。”“ 屍體裝殮完畢,用汽車拉至昨夜挖好的長十多米、寬三米、深一點五米的土壙邊,雙方人員站立四 周,默默看著蒙古士兵移棺下葬。最後,許大使和高陶布司長、桑加上校分別執鍁填土,接著我和小沈、小王也執鍁填土。”
關於機上人員安葬地點,蒙方的《關於中華人民共和國飛機失事遇難人員安葬的紀要》上是這樣寫的:”九人遺體於1971年9月16日11時安葬在距失事地點西1.1公裏的無名高地的東坡,東經111°17′40″,北緯47°41′20″。”
然而,按照蒙方紀要所給出的坐標,找到的地點距墜機地點十幾公裏。究竟是孫一先的記憶出現了差錯,還是蒙方給出了錯誤的經緯坐標?我們在尋找墜機地點的時候,也候遇到過同樣的問題。如果不是有當地牧民帶路,很有可能被錯誤的經緯坐標引入歧途。事後分析,蒙方因為沒有經緯度測量裝置,紀要裏采用了附近礦區的經緯坐標。
在當地牧民家中做客的時候,我不止一次的提出是否能夠找到遇難人員的墓地。但反複幾次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答複,墓碑標記早就沒有了。這和我們在烏蘭巴托旅行社了解到的情況是一樣的。在考證一件事情的時候,孤證是不具有說服力的,特別是在證據出現矛盾的時候。這時,任何旁證都是十分重要的。
幸運的是,在收集資料的時候我在網上找了下麵這張美國衛星照片。這張照片上清楚地標出了墜機地點和墓地的相對位置。在找到墜機地點後,我們得到了墜機地點的準確坐標。加上照片和孫一先對墓穴位置的文字描述,大大地縮小了我們尋找墓地的範圍。
1 美國衛星照片
“中午12時墳已堆起,略高於地麵......蒙古士兵用汽車把進氣口環和環中間的分流錐都拉來放到墳頂上,一眼望去不鏽鋼的環和中間尖朝上的分流錐,明晃晃的十分紮眼,這不僅可作為永久的紀念,也是一個顯著的航空標誌。最後,許大使和我以及小沈、小王一起向死難者致哀,站成一排畢恭畢敬地三鞠躬。” 孫一先在《在大漠那邊:林彪墜機真相》一書中有這樣一段對墓地標誌選擇的描述。
然而,在張清霖等人前往祭奠林彪的照片上隻能看到一塊黑色的墓碑,當年大使館人員留下的墓地標誌早已不知所蹤。從張清霖等人在碑前祭奠的照片上也很難辨別墓碑下的墳地麵積的大小和形狀。因此,我們無法通過墳墓的外觀來幫助尋找墓地。
墜機地尋訪過後已經快下午五點了。我再次提出尋找墓地。看時間還早,博洛同意了。在和女主人用蒙語交流之後,博洛回到車裏拿來幾架望遠鏡。我們按照他指點把望遠鏡對準遠處小一公裏外小山包下的一片空地,開始尋找。
2 尋找墓地
確定了大致方向後,博洛讓大家上車。他把車開到了山腳下停了下來。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我相信,一定是女主人告訴博洛墓地就在附近。下車後,我們開始在距停車地點兩三百米的範圍內尋找墳地。實際上我們是在尋找高出地麵的土堆。最終,我把目標鎖定在距離停車地點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這是一個緊貼著被汽車碾壓出的土路的一個不起眼,但略微高出地麵的小土堆。它的尺寸和孫一先書中描述的幾乎是一模一樣,東西寬約三米,南北長略小十米。土堆頂部平緩,最高的地方突出地麵五十多公分。因為土堆的麵積比一般的墳地要大很多加上頂部平緩,不仔細辨認,很難將它和墓地聯係在一起。土堆上邊有一個幾十公分大的小坑。為了確認這裏就是256號遇難者的墓地,我把土堆和附近的地勢做了比較,發現周邊找不到其它類似的地麵構造。
下麵這張穀歌地圖上標注的墜機的和墓地是我用現場得到GPS坐標繪製的。從這張圖上可以看到,左邊標出的墓地正好在墜機地點的西部,距墜機地點約一公裏。這和孫一先的描述,以及美國衛星照片上顯示的完全一致!
3 穀歌地圖上標注的墜機地和墓地
4 墓地GPS坐標
但有一點不同的是,在我們麵前的這個長滿荒草地土堆上沒有張清霖照片上的那塊黑色的墓碑。對此可以有兩種解釋。一種解釋是張清霖等人並沒有真正找到墓地。在介紹張清霖等人前往溫都爾汗掃墓的文章中也沒有提到墜機地的情況。不知他們是不是被上邊提到的不正確的經緯坐標誤導到了錯誤的地方?另一種解釋是,墓碑可能被當地的人移做它用了。這可以解釋為什麽在土堆的上邊會出現一個幾十公分大的小坑。
5 墓地上留下的疑似墓碑移去後留下的坑
站在這座淒涼的九人墳塋前,我不由得想起了1980年審判林彪反革命集團時的電視轉播。文革雖已結束,毛澤東年代政治鬥爭中想打倒誰就打倒誰的曆史雖已經一去不複返了。但法庭上對黃吳李邱的審判公正嗎?難道不是出於政治鬥爭和樹立權威的需要?新建立的政治格局和權力體係雖然通過對文革的否定緩解了多年積累社會矛盾,但其那個體係並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
因為有這樣一個體係,毛澤東可以把一位對奪取政權有著巨大貢獻的功臣,在一夜之間打成了黨和人民的敵人。依靠同樣的體係鄧小平可以不讓文革動亂的發動者承擔責任,可以把林彪等人當作替罪羊,當作“反革命集團”審判。以至於九一三事件發生後四十五年,256號專機上九名遇難人員的屍骨仍舊遺落他鄉。
6 墓地到停車地的距離
站在這座淒涼的九人墳塋前,我想起1986年,巴金在《隨想錄“文革”博物館》一文中第一個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館的構想。文革不僅僅是某一個領袖,一個曾經的偉人所犯的錯誤,也是二十世紀中國共產黨轟轟烈烈的造神運動和集權製度的必然產物。最終,劉少奇做了自己為之奮鬥的造神運動的冤魂,林彪也步了劉少奇的後塵,落得比劉更悲催的結局。
事實上,這場造神運動沒有贏家,包括神自己。如果神身邊的人都能像彭德懷那樣敢於罵娘,敢於在58年的額廬山會議上拋棄自己的個人私念,敢於站出來聲張正義,為民請願,為國家進言,將毛澤東請下神壇,廬山會議的結局可能完全不同。文革或許不會發生。遺憾的是曆史沒有如果,隻留下長滿荒草的墳塋。
7 雜草叢生的九人墳塋
8 墓地邊向南的路
9 九人墳塋上的荒草
站在這座淒涼的九人墳塋前,我仿佛陷入到一段被遺忘的曆史中,被九位遇難者的靈魂纏繞著,難以脫身。我仿佛看到他們不複存在的肉體在寒風中飄蕩和哭泣。我仿佛聽到他們冤屈的靈魂在向我訴說著四十五年來流落異國他鄉的遭遇,聽到他們渴望返回祖國的祈求。
麵對這些,我無言答對。唯有在心中默默的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然後無奈的離去......
尾聲
離開墓地後博洛把女主人先送回了蒙古包。因為有同行的三女子夫婦我們不得不在當晚返回溫都爾汗。不然我們在女主人家的蒙古包過夜或許有更多的機會了解在256號專機墜毀地點四十五年來所發生的事情。
離開溫都爾汗後,博洛駕車載著我們朝烏蘭巴托一路狂奔。漆黑的夜路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我不時地提醒他不要開得太快。從早8點多離開烏蘭巴托他駕車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十六個小時了。怕他由於疲勞打盹,我還得不時與他搭話聊天
午夜過後,博洛終於把車停在了一個碎石鋪墊的空地。他告訴我們,這裏是國家森林公園的停車場,我們今晚的住地。就這樣我們三個人一起在車上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夜晚。雖然有睡袋,我還是被凍醒了幾次。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車窗的玻璃被白霧遮蓋著。打開車門後我才發現,原來夜裏下了一場小雪。遠處群山,近處的草地和叢林黑白相間銀裝素裹。此時的中國已是,清明時節雨紛紛。可這裏竟然是一片林海雪原。白雪雪白,這可是蒼天昨晚為林彪流下的淚水變成雪,飄灑在異國他鄉?
(全文完)
10 我們的車
11 雪山草地
12 山坳裏的蒙古包
13 雪山叢林
14 牧場
15 雪山腳下的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