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的那個春節(下)

 

 

以往熙熙攘攘的候機場空蕩蕩的,整個大廳隻有我們這班航班的乘客。機場裏的禮品店倒都開著,隻有幾個店員戴著口罩手套筆挺挺地站著,想必憂心忡忡的乘客都已無心購物了吧。

 

飛機並沒滿員,還有少數空位。以前提供的小枕頭,小毯子,安全手冊,空中雜誌等全都不見了,隻光禿禿的一個座位。乘務員說除了三頓簡餐,其他所有服務都停了。行,這種時候還有口飯吃,應該很滿足了。

 

十幾小時的飛行中,不時的有咳嗽聲此起彼伏。也許是吹了冷風,也許是急火攻心影響到肺,盡管出門前喝了一大勺止咳糖漿,我們還是一到機場就嗓子癢癢地要咳,一見到人好像咳神經人來瘋,跳著要和人打招呼,更想咳。姐姐給的咳嗽糖真的很管用,含一顆糖可以壓好一會兒,但我們得省著用,還有進美國海關一關。這一路測了無數次的體溫,填了無數個表格,每次見到人想咳的時候我們都使勁忍住,五關六將闖的不容易。進美國海關應該沒什麽問題,但還是小心為妙。

 

沒想到我們過於樂觀了,驚嚇的還在後頭。

 

飛機抵達美國時已近黃昏,落日把跑道染成了金色。地麵指揮員舞著小旗領著飛機緩緩地停靠在了艙口。機內安全帶指示燈關閉,頂燈亮起的那一刻,大家收拾起疲憊的心情,沉鬱的客艙也跟著有了生氣。機長通知大家所有人下機後都要先排隊測體溫,要大家耐心。

 

等到我們下機時已是一小時後。一出機艙口,就跟著長長的隊伍往前挪。給我們問問題測體溫的是個中年男士,並沒有想象中的全副隔離服,隻是戴了標配的口罩手套。過了這關,我們領到了一張健康卡,被告知可以前去海關了。終於快要可以喘口氣了,我們把最後倆顆咳嗽糖放進嘴裏,在心裏哼著小曲,去往入海關的快速通道(我們之前辦了Global Entry).

 

海關官員是個亞裔女警官,我們排在第三。下一個就輪到我們時,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警官,未戴口罩,金發碧眼,很有好萊塢女星的風範。她開了邊上的一個窗口,招手叫我們過去。

 

常規的什麽時候去中國,去幹啥等問題後,話鋒一轉:“一月十七號武漢病毒已經傳播了,你們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去中國?”

 

“我們去的時候並不知道有新冠病毒,那時候媒體都還沒報。”

 

“你們去武漢了嗎?”

 

“沒有。”

 

“你們知道有病毒後為什麽不立刻回美?”  切~~,我心想你這麽怕病毒怎麽口罩都不知道戴?

 

“因為改簽不到機票。”

 

她拿著我們的護照左看右看,然後拿起我們的護照和健康卡,揮揮手,叫我們跟著她走。

 

我們麵麵相覷,難道要領我們進小黑屋?就因為我們選了不恰當的時候去中國?

 

繞了幾圈,在一屏風外停下,她把我們的護照健康卡還給我們,指著一排座位:“你們在這等著。” 

 

座位上還散落著幾個人。我們坐下,小聲嘀咕:“不知要我們幹嘛?”。 看其他人都是一臉愁容,也不好多問。

 

過了一會兒,我們下飛機時給大家測體溫的另一個女孩走了過來,問:“你們下飛機時測體溫了嗎?”

 

“測了測了,是個先生給測的。“

 

”體溫不正常?“

 

“正常啊,這是那位先生給的健康卡。”

 

小姑娘看了一下卡,皺起眉頭:”那還叫你們過來幹嘛!“

 

我們一臉 的無辜:”我們也不知道啊!那個女警官帶我們來的“。難道那個錯過了明星夢的警官有火眼金睛,可以看到我們喉嚨下蠢蠢欲動的咳嗽?

 

小姑娘又把我們領回到海關入關處,告訴一個在晃蕩的黑人男警官:”這倆人沒問題。”

 

警官把我們帶到一關著窗的窗口前,說:“等著”。就把我們涼那兒了。

 

隻看到那警官晃蕩到不遠處,先發了會兒呆,然後找了另一警官聊天。

 

這下還有什麽幺蛾子?我倆左右腳輪換著站,火氣漸飆。

 

冷靜冷靜,這裏可是有理也講不清的地方。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可不能在這小黑陰溝裏翻船。不就是等嘛,咱有的是涵養。鎮咳藥的作用快要過了,默念幾遍“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住了啊!總不能快到家了卻被關進小黑屋吧。

 

不知過了多久,一主管模樣的警官經過,問:“你們為什麽在這裏?你們不可以待在這的。” 是啊,要是恐怖分子,早就篤篤定定地把好幾個定時炸彈安裝好了。

 

我們指指那黑人警官:“是他叫我們等在這的。”

 

這時那黑人警官磨磨蹭蹭地晃了過來。主管又對他說:“他們不可以等在這。”

 

黑人警官把我們帶到一邊:“ How are you?”

 

“Fine, just tired, it‘s  been a long journey! ”

 

”Do you bring more than 10 thousand dollars with you?”

 

“We wish, but no.”

 

“Have you been in WuHan in the last two weeks?”

 

“No!” 

 

我發現這些警官的 ”武漢“ 發音都像中央電視台播音員一樣精準。

 

啪啪兩大印戳蓋好,警官把護照遞還給我們:”Have a nice day!”

 

嗯,nice 不nice 不好說,但肯定很 vivid。

 

過了海關,人一下多了起來,而且全都不戴口罩!過去幾天人與人都盡量避得遠遠的,一下人氣這麽旺,且互不嫌棄,一開始還真有點不適應。我們也把口罩丟進垃圾箱,融入了匆匆趕路的人流中。  

 

近午夜時分,我們回到了家。家裏的小貓在鄰居的照顧下長的肥嘟嘟的,看到我們一個勁地在我們腿上蹭,喵喵地責怪我們為什麽出去那麽久。給在不夜城的兒子發了短信,告訴他們我們提前回來了。人生就是這樣,地球的兩端都有我們放不下的情愫,有我們想一起共度時光的親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二零二零年的那個春節,在美的華人收購所有可以收集到的口罩氧罩寄往中國;新冠病毒似乎離美國老百姓還很遠;學校關閉公司關門還是上個世紀的事;全民防疫隻在災難片中看到過。這看不見摸不著卻超級強悍四海遊蕩的小小病毒,是想告訴我們,人類隻有共情,謙遜,互助,才能重新共享一個健康的地球家園?

 

 

二零二零庚子年的那個春節,現在想起,一切均曆曆在目,卻又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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