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的那個春節 （上）

 

“總算安全地回到家了！” 我和先生放下行李，長長地鬆了口氣。

 

 

2019的年尾和朋友一起在紐約時代廣場的 ball drop 倒計時中迎來了2020。清晨在酒店的餐廳看著2020年第一倫橘黃色的太陽慢慢升起，也許是昨晚的興奮還未褪去，也許是咖啡的刺激，突然十分想念久違了的中國新年的味道。查了一下，一月二十四大年夜，二十五號春節，雖然半年前才回去過，還是和先生商量“要不要我們今年回去過春節？”   先生爽快應和：“好！”

 

公司請假，訂機票，買禮物。。。一月十七號我們登上了回國的航班。我回程定在元宵節後，先生因公事繁忙，定了比我早一周回美。

 

到達國內時離春節還有一周，年味已是濃濃的了。記得小時候去外婆家吃年夜飯是一年中的大事。外婆十分反對買成品半成品食物，說那就沒有年夜飯的味道了，一切都必須是買最原始的食材自己動手做。我們大年夜一早吃好早飯就去到外婆家，外婆會分配給我們這些小孩子們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最喜歡做的是磨水糯米粉，抓一把糯米放到小磨盤上，磨盤轉啊轉，糯米就變成了稠稠的乳白色的米漿，濾一下水，用它來包新熬出來的加了豬油桂花白砂糖的紅豆沙，那是我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湯圓！長大後每每在夢中饞醒，卻再也吃不到這樣好吃的年夜飯了。

 

為了倒時差，我們一到下午犯困時就和家人一起出去閑逛。

 

一直都不太喜歡大都市的嘈雜與繁忙，這些年本已臃腫的城市又擠進了許多的異鄉人。如若人們都安於自己的家鄉而不是背井離鄉, 這世界會是更安寧還是更滯後? 或許兩者都有。自己漂洋過海離家萬裏, 並沒資格對蜂擁入城的人們評頭論足，大家都是追往更好的生活而已。事實上這些天裏我看到的最燦爛的笑容是街上偶遇的一家外鄉人: 男的騎著七成新的自行車, 前車杠載著五六歲的女兒, 後座是妻, 穿著城裏很少見的大紅襖, 皮膚也是黝黑的。不知他們說到了什麽, 隻見妞兒鈴鐺似的歡笑, 男主微微額首含笑, 妻則笑顏如花，好似黑牡丹綻放！一家人就這麽在斜陽的餘輝裏無忌憚地笑成一陣清風, 在我麵前輕拂而過。

 

見過許多城市中珠光寶氣下魅惑的笑, 西裝革履裏省權度勢的笑, 真假名牌包裝下浮跨的笑, 拾荒者幽怨的笑; 這家人如此真實燦爛的笑，如夏花盛開在冬季, 那純淨的美定格在了那一瞬間。是什麽樣的生活, 什麽樣的境由, 可以孕育出這般不付帶任何雜質的笑? 應是來自於泥土的尚未被汙染的純樸, 以及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吧？ 我們在追逐功名利祿的路上, 會不會不小心丟掉了這份發自心底的笑?

 

第三天街上突然冷清了下來，以為是大家提前趕回家過年，竊喜不用人挨人的擠了。聽新聞才知道武漢出現了類似SARS的病毒。想著有了以往SARS的經驗，這次應很快把病毒控製在局部，雖然我們也開始出門時勤洗手，但並不太以為然。

 

小年夜和先生去福壽園拜訪好先祖，離約好與友會麵的時間還早，便去了博物館。以前好幾次經過那充滿曆史凝重感的博物館大門都想進去看看，卻總是被門前繞了又繞的長長的隊斷了念頭。博物館內圍著館中央的三麵主題館裏散著星星落落的文物，精致卻少了年代感，好似承載不住千年文化的沉澱，倒是商業的氣息更重一些。在以經濟為主導的時代，人文曆史都免不了要給經濟讓些路吧？

 

對博物館的小小失望意外地從往地鐵站的地下通道裏的幾處景致補了回來：老碼頭的投影還原，老城拆除時殘留的磚瓦，舊時的黃包車。。。一切都在不經意地訴說著城南舊事，百年滄桑留痕於這人來人往的過道中。

 

久未聯絡的朋友一見麵就回到了從前年少無憂的青蔥歲月，聊著過去的傻事和這些年經曆的恍若別人的故事，好像分離隻是在昨天。回家時已近午夜，天空飄著雨，給冰冷的夜平添了幾分寒意。

 

期待中的大年夜在渾身上下每塊肌肉都與過年的好心情作對中到來。一早和媽媽又逛了菜市場，為年夜飯做最後的準備。菜叔菜嬸看到媽媽，熱情地吆喝：“阿姨買點小青菜吧，今天早上剛摘的，打過霜，很好吃呐”。菜場裏所有菜的價格都翻了好幾番，菜農舍去一年中最重要的與家人在一起的好時光，為大家的年夜飯提供食材，價格再怎麽翻也不為過。

 

全身酸痛越來越明顯，想著可能是昨天著了涼，活動活動多喝些熱水就會好，可到了下午仍是哪那都不對勁。好在家人都聚在了一起，說說笑笑中把身體的不適丟在了腦後。

 

那天的年夜飯記不清是什麽味道了，因為味蕾打了盹，吃什麽都沒味。記得的是媽媽說以後爭取多回來過年吧，你們在美國肯定吃不到這麽正宗的年夜飯。是啊，當年背起行裝出門看天下，慢慢有了新的工作，新的朋友，新的家，可是父母姐妹都留在了地球的那一端。爸爸已隻能在夢中相見，媽媽也歲數一年一年地長，隻祈求和家人在一起的年夜飯能這樣長長久久的吃下去！

 

年初一說好了去姐姐家。媽媽看我精神欠佳，摸了摸我的額頭，並不發燒，心疼地責備著：“前天不應該跑得那麽累，又淋雨，一定是受了涼了，要不今天就在家休息休息吧。“ 。我覺得和昨天感覺差不多，不要因我掃了大家的興：”沒事的，這倆天沒睡夠覺，晚上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能幹的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雖然仍沒口味，還是把姐姐挾給我的菜全吃完了，和先生打趣 ”這樣吃下去，我們回去的機票得再買個座位才坐得下。“

 

初二早上一起來就頭昏沉沉的，全身像散了架一樣，止不住的要睡。扒拉了幾口早飯，告訴大家：”我再稍微睡一會兒“。這一睡就睡到了晚飯前。迷迷糊糊中知道不斷地有人來看看我，睜一下眼算是應了聲就又睡著了。

 

新聞說我們城市也出現了新冠病人；說現在要求出門戴口罩了；說武漢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