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

從上周起氣溫開始一點點往上爬，疫情感染人數已往下跌了一段時間，清新的春仿佛已觸手可及，誠惶誠恐地防病毒的日子也似乎可以望到頭了。

 

過去的一年大家躲在家裏上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們公司每日例會不要求露臉，自己懶散的本性立刻盡情釋放，春夏秋冬的正裝整年躺睡在壁櫥裏，唯有鬆垮的棉布衣跟著我晃悠，頭發炸成刺蝟狀也不理會。現在想想有點對不起家裏的觀眾，整日不修邊幅是不是很損人眼的，但很可能是我多慮了，人家本就熟視無睹。

 

我雖看不到自己的一副妝容，但對我看的到的模樣還是在意的。到也不求貌美如花，隻是 不整不潔難以入眼。偶爾看到鄰居蓬頭垢麵地出來拿信，很是不屑（嗬嗬，沒拿鏡子照自己，不知自己是否也是一樣的德行）。

 

疫情期間所有的理發師都息業。和親友視頻，彼此的發型都有些慘不忍睹。女生還可以後腦勺頭發一把抓蒙混過關，男生就都變成了長發魔男，有腔調的話還可冒充搖滾範，可惜沒有理發師的先前打理，大多成了雜發叢生。這時很慶幸自己陰差陽錯得到的一門手藝讓我家的男男頭都還賞心悅目。

 

話說和先生倆人世界時，有天閑出新花樣，求先生讓我琢弄他的頭發。先生好脾氣地答應了，唯有的條件是不能把他的頭整成陰陽式或狗啃式。得以如此信任，自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東剪一根西剪一根，一小時下來頭發短了，還沒破相，很是洋洋得意了一番。但理發師的辛苦也是體會到了，幹什麽吧都不容易。

 

一天先生下班回來對我說：“以後還是你給我剪發吧”。

 

我知道先生是個發型盲，雞窩型和蓮花型在他眼裏都一個樣，可也不至於愛屋及烏地覺得昨天花了大銀子給他理發的正規師傅還不如我這三腳貓水平吧？

 

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是被他那完美控的小老板刺激到了。這天一到公司正好碰到他小老板S, S對著他新剪的頭發上下左右審視了一番，然後問：”是不是你老婆給你理的發？”。真是到哪兒都有這般無聊又沒眼力見的人！

 

先生覺得既然花了銀子也不被看好，何必去化這個冤枉錢，不如省時省銀地在家讓我操刀。我的理發藝人生涯就此開啟。

 

人在江湖走，總有失手的時候。在一段無差錯操練後，自信心爆棚，結果有一次剪到得意時手一抖，先生耳側烏泱泱的黑發中破了塊天窗出來，可憐他後麵幾天在公司時不時都得做手撐頭-側視-冥思苦想狀以掩蓋那一片亮窗。好在先生是在用腦而非顏值掙生活。

 

有了倆娃後，時間變得無比珍貴。帶過他們去理發館，特意挑了專為兒童剪發的理發師，結果娃一坐到椅子上便像上刑場似的殺豬嚎。勉強剪好頭發，我們都像從戰場上下來，筋疲力盡。我又對理發師十分的過意不去，好好的上個班要忍受這般熊孩子的噪音，長期下來聽力一定會打折扣吧？

 

這以後每月都有一個周末，我們會在家，娃小板凳坐好，放上兒童電影，先生在一旁拿著玩具備份，我快刀斬亂麻地卡卡卡把娃的小頭修理好。

 

轉眼兒子到了一心琢磨怎樣讓心儀女孩心動的年齡，怕我這自製理發師損壞了他的光輝形象，讓他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於是拒絕再坐到我的板凳上來， 而是用自己打工的錢找了一個意大利發型師來擺弄他那幾寸烏發。

 

疫情起來後，兒子也被困在家中，我意外地又拿回了對他們頭的掌控權。我當然不是指他們頭腦裏的東西，那是除了他們自己誰也無權也無法掌控的，我是指他們的頭發。

 

剛開始兒子十分懷疑我的手藝（臭小子可是健忘啊），頭發長到不忍麵對仍不肯讓我動手剪，直到女孩說”你的頭發有點長咯“， 才勉為其難地同意讓我試試，還不斷地提醒 “隻要修一點點”。一番操作，完工，兒子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半天憋出倆字：“不錯”。

 

現在周圍很多人已打了疫苗，疫情好似即將煙消霧散，孩子們也將會離巢高飛。那天閑聊中，兒子突然冒出一句：“媽媽，以後我們會想念你給我們剪頭發”。

 

嗯，隻要不嫌棄媽媽的手藝，媽媽的剪子一直都在這裏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