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最後的日子暗流湧動,白宮內的事情遠比所見的一切更驚心動魄|特稿
美國短新聞媒體Axios刊發了係列文章,回顧了大選之後特朗普在最後的任期,是如何把自己整垮台的。Axios表示,其報道是基於對現任和前任白宮、競選團隊、政府和國會官員,以及直接目擊者和特朗普的親近人士的多次采訪。消息人士被允許匿名分享敏感觀察或細節,他們不會被正式授權披露。特朗普和其他官員,有機會在報道內容發表前證實、否認或作出回應。
係列報道是由Axios的白宮記者Jonathan Swan報道,Zach Basu提供報道和研究協助。由Margaret Talev和Mike Allen編輯。加美必讀編譯。(有刪節,全文請點擊閱讀原文)
從2020年大選之夜開始,一直到他任期的最後幾天,特朗普拆散了整個美國,拖著美國一起走向沼澤,他的追隨者在他任期還剩兩周的時候,洗劫了美國國會大廈。Axios係列將帶您了解一位總統的垮台。
第一章 預謀
特朗普拒絕承認選舉結果,是早有預謀的。他聽說過“紅色海市蜃樓”的說法,這是指提前計票可能會比最終計票更傾向於共和黨,於是他決定利用這一點。
“賈裏德,你給默多克家打電話!傑森,你給薩蒙和海默打電話!”
特朗普幾乎是在大喊大叫。在選舉之夜的深夜,他在白宮的私人住處大聲量的給女婿和高級戰略顧問發出指示,喊出福克斯新聞高管和明星的名字,希望他們能向他匯報。
他說,“還有其他任何人,任何願意接電話的人。告訴這些人,他們必須改變,他們弄錯了。現在還太早。就連CNN也沒有這樣做。”(注,這應該是指的當晚福克斯在計票還不多的情況下,就先宣布了拜登在亞利桑那州獲勝)
當時間剛進入11月4日,特朗普的律師朱利安尼在第一分鍾就對高級競選助手咆哮道,“他不可能輸,這件事一定是被偷了。就說我們贏了密歇根!就說我們贏了密歇根州!就說我們贏了喬治亞州!就說我們贏得了選舉!!他需要出去宣布勝利。”
特朗普的競選經理比爾·斯蒂芬後來告訴同事:“這是他媽的瘋了。”
幾個星期以來,特朗普一直在為在選舉之夜宣布勝利做準備,即使他輸了也一樣。但實時結果,加上福克斯令人震驚的提前宣布,打亂而且瓦解他的計劃。
特朗普計劃讓美國人在11月3日上床睡覺,伴著他的勝利,或者慶祝,或者認倒黴,他們在電視上看到的地圖應該是一片紅。
但到了晚上11點20分,這一夢想破滅了,全美保守派的主要新聞頻道,福克斯成為第一個宣布亞利桑那州屬於拜登的媒體。在白宮內部,特朗普的小圈子爆發了恐慌。
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裏,特朗普陷入了否認、絕望和不計後果的報複傾向,導致他的支持者對美國國會大廈發起了致命圍攻,試圖推翻大選。這引發了一場憲法危機,兩黨開始有共識推動在特朗普下台之際彈劾他,試圖把他永遠趕出美國政治。
但在四年的時間裏,特朗普已經按照自己的形象重塑了共和黨,鼓舞並激發了數千萬短期內不會拋棄他的美國人。他曾經誇口說,他可以在第五大道射殺另一個人,而不會失去他的選民。事實上,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急切地站在一起要為他大打出手。
在特朗普為選舉日做準備時,他把重點放在了所謂的“紅色海市蜃樓”上。他們的想法是,對共和黨人來說,提前計票會比最終計票看起來更好,因為民主黨人更擔心新冠感染,會大比例地用缺席選票,這就需要更長的時間來計票。
特朗普打算利用這一點,為他的廣大追隨者提供陰謀論武器。
他的準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戰略性的,而且帶有深深的嘲諷意味。特朗普希望美國人相信一個謊言,即有兩次選舉,一次是由親自投票組成的合法選舉,另一次是單獨的、欺騙性的選舉,涉及偽造的民主黨郵寄選票。
最初,他的計劃看上去似乎可以成功。特朗普在佛羅裏達州和俄亥俄州有望輕鬆獲勝,在賓夕法尼亞州和密歇根州早期也保持了巨大的領先優勢,盡管這本身就有一定的誤導。
但是,在福克斯龐大的曼哈頓總部的F演播室,當福克斯主持人比爾·海默直播選舉過程時,這位主持人有些困惑。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亞利桑那州是藍色的?”他在鏡頭前問道。“我們剛剛這麽說了嗎?我們在亞利桑那CALL了嗎?”(注,call是一個美國大選常用的說法,意為宣布一方勝利)
因為一個小小的溝通障礙,海默身後的的屏幕,在他或其他主持人得到信息前,就發現Fox直播後台已經把上麵的亞利桑那變成了藍色。
特朗普很生氣,他讓高級助手、女婿賈裏德·庫什納,幕僚長馬克·梅多斯、競選經理斯蒂平、高級策略師賈森·米勒和數據專家馬特·奧茲科夫斯基等人,馬上乘電梯來到白宮官邸的三樓。
他們在大廳盡頭的臥室和客廳之間見到了特朗普和第一夫人。特朗普不停地問他們,發生了什麽事?福克斯到底怎麽了?
奧茲科夫斯基告訴特朗普,根據競選團隊的模型,他認為福克斯是錯的,“我們將以微弱優勢獲勝,差距可能在1萬張選票或更少,非常接近。”
但現實是,這個州的馬裏科帕縣還有幾十萬張選票懸而未決,情況太過複雜。然後,特朗普讓庫什納給默多克夫婦打電話。
特朗普的團隊一直謹慎樂觀地認為,他們會看到特朗普2016年無視民調的勝利再次重現。在白宮西翼,中層員工聚集在走廊裏,嘁嘁喳喳地談論著,緊張、興奮和期待。
約200名嘉賓齊聚官邸,參加正式的選舉之夜派對,他們包括大金主、內閣部長、白宮醫生肖恩·康利以及其他重要人物。他們大嚼牛肉條,很少有人戴口罩。
朱利安尼坐在派對的一張桌子旁,打開筆記本電腦,看著一個個出來的結果,仿佛他才是指揮中心。他的兒子,白宮官員安德魯·朱利安尼坐在右邊。特朗普的小圈子,他的孩子們小唐納德、埃裏克、伊萬卡,以及他的長期顧問霍普·希克斯、白宮辦公廳副主任丹·斯卡維諾和其他幾個人,分別聚集在這個古老的家庭餐廳,觀看電視上的選舉結果。
特朗普的核心競選團隊,在一樓的地圖室裏監視著選區的選舉結果,羅斯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也曾在這個地圖室裏追蹤戰鬥情況。
整個夏天和初秋,特朗普都在鬥誌旺盛地抨擊郵寄選票。在9月29日與拜登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辯論後,特朗普的內部民調數字急劇下降。10月第二周,他從新冠感染中恢複過來後,開始認真編排選舉之夜。
他的前幕僚長雷恩斯·普利巴斯告訴一個朋友,當特朗普大約在那個時候打電話給他,並演示他的選舉劇本時,當時他就震驚了,特朗普的劇本指出,他會在選舉之夜走上講台,如果看起來他領先,就早早地宣布勝利。
白宮高級政策顧問斯蒂芬·米勒的演講稿撰寫團隊,為選舉之夜準備了三篇演講稿,針對所有可能的情況:明顯的勝利、明顯的失敗和不確定的結果。但演講稿撰寫人知道,如果特朗普麵臨的不是大獲全勝,那麽隻有他才能決定是否發表演講。
這位總統永遠不會承認失敗,也不會敦促人們保持耐心。
特朗普的高級官員試圖迫使福克斯收回亞利桑那結果的報告。庫什納給魯伯特·默多克打了電話,後者說他會看看發生了什麽。前福克斯高管希克斯給現任福克斯高管、前白宮工作人員拉吉·沙阿發了短信,他還把福克斯新聞總裁傑伊·華萊士的電話號碼,給了特朗普競選團隊的高級官員。
特朗普競選團隊的高級官員給主播麥卡勒姆和拜爾發了咄咄逼人的短信。整個晚上,許多對特朗普友好的福克斯評論員,包括塔克·卡爾森,都在直播中質疑關於亞利桑那州的結果。但福克斯還是宣布了拜登在亞利桑那的勝利。
更尷尬的是,包括有法官外號的珍寧·皮羅在內的幾位福克斯新聞的名人,那會兒都在白宮,而他們自己的電視台,卻抽了勝利派對一個大耳光。
11月4日淩晨1點過後不久,特朗普終於從自己的生活區下來,來到私人住宅二樓的主走廊。他的心腹們在半路上與他相遇。這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當晚第一次見到總統。
在特朗普口述一篇即興演講時,十幾名助手和親屬圍在他周圍。斯蒂芬·米勒坐在沙發上,瘋狂地在電腦上記下特朗普富有意識流色彩的想法。助手們趕緊打印出電視台新聞的截圖,顯示特朗普在中西部關鍵州的暫時領先。
到了淩晨2點,特朗普想知道他為什麽不能直接說他贏了,就此結束。
演講稿撰寫人向特朗普的長期提詞器操作員發送了一份草稿,後者在東廳隔壁的一個小房間裏,坐在特朗普的筆記本電腦前。草案中並沒有他演講中最臭名昭著的那句話,“坦率地說,我們確實贏得了這次選舉。”
淩晨2點20分,在白宮東廳,沒有戴口罩的助手和支持者拿著手機,錄下了特朗普、第一夫人、彭斯和妻子走向等在一旁的攝像機的畫麵,同時播放了《向總統致敬》(Hail to the Chief)。他們身後是一排排的美國國旗。
特朗普宣布勝利,並宣布民主黨人正在大規模的欺詐美國人民。
這兩種說法都是假的。
第二章 隻聽自己想聽的東西
11月7日,周六,特朗普一屁股坐在白宮的扶手椅上,身上還穿著他打高爾夫時穿的衣服——海軍藍羊毛,黑色褲子,白色MAGA帽子(注MAGA,特朗普競選口號,“讓美國再次偉大”的首字母)。
電視網剛剛宣布拜登當選。
在黃色的橢圓形房間裏,也就是羅斯福1941年得知日本偷襲珍珠港的地方,工作人員端上了餐前點心,特朗普召集他最親密的政治顧問,評估他還有什麽選擇。
包括競選經理比爾·斯蒂平、高級顧問賈森·米勒、保守派政治活動家、特朗普外部顧問戴維·博西和副競選經理賈斯汀·克拉克在內的高級助手,都告訴特朗普:在他們看來,特朗普還有最後的勝算。
這個勝算,將要求他們在亞利桑那州和喬治亞州贏得足夠多的選票,以在這兩個州勉強獲勝,並在威斯康星州贏得對選舉實踐的法律挑戰。
“你有5%到10%的機會爭取到這種情況,”克拉克告訴特朗普。“但所有這些事情都必須順利進行。”
特朗普安靜地聽著,並告訴他們,計劃值得一試。
但這個相對理性的計劃,從來都沒有啟動過。由朱利安尼和一群陰謀分子共同推動的B計劃,已經搶先一步開始行動了,而且將很快超越競選活動的合法運作,轉而為特朗普提供虛假聲明,這其中也包括給特朗普灌輸選舉可能被推翻的想法。
11月4日,選舉結束後的第二天,包括斯蒂芬、克拉克、米勒、法律總顧問馬修·摩根和庫什納在內的高級幕僚,聚集在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的特朗普競選總部。他們認為,這將是一次認真的嚐試,通過可信的法律挑戰,尋求獲得270張選舉人票的途徑。
然後,朱利安尼、西德尼·鮑威爾和一群人數不斷增多的陰謀論成員走進會議室,真的走進來了。
這兩組人,專業人員和朱利安尼的陰謀論秘密社團,坐在用磨砂玻璃圍起來的會議室裏的一張長方形長桌子周圍對峙。
日複一日,這種模式不斷重複著。
一種奇怪的例行公事開始了。這些會議一般以官方專業人員提出的合理法律戰略開始,然後,朱利安尼和鮑威爾,一位長年散布深層政府陰謀論的律師,將接管選舉工作。他們瘋狂地指控民主黨人策劃了一場陰謀,以竊取選舉。
不知所措的競選助手們會環視桌子,默默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有一個人先拖著腳走出房間,幾分鍾後又一個人,然後另一個,另一個。專業人員會在斯特平的辦公室裏重新集合,那裏離大廳大約20碼。
最終,朱利安尼會意識到隻有他和他的隊友在會議室裏。他會走過大廳,敲一下斯特平辦公室外麵的玻璃,那裏有大約八名助手擠在一對沙發上。
“夥計們,你們去哪兒了?”朱利亞尼說。“這是認真的!”
當被要求對這一得到了房間裏兩個消息來源證實的報道提供評論時,鮑威爾在給Axios的電子郵件聲明中說,“你的報道是實質性的錯誤,但我相信,那些賺取數百萬美元欺騙美國人民的精英和顧問階級是幕後推手,並將推動這種宣傳。”
朱利安尼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包括克拉克、摩根和博西在內的官員,在特朗普2016年的勝利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他們花了很多時間試圖阻止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在媒體上露麵或者出現在總統麵前,去攪混競選活動的法律途徑。但他們輸掉了,特朗普也在推特上發表了自己不斷升級的陰謀論。
賓夕法尼亞和喬治亞州的數字越來越糟。高級官員們知道選舉勝利離他們越來越遠。即使沒有朱利亞尼的會議,也被死寂所壓倒。
大選後的日子裏,白宮成了一個奇怪的鬼城。特朗普的日程本來就很隨意,現在更是如此。他已經不可能把注意力從對選舉的不滿,轉移到真正重要的政策問題上。在橢圓形辦公室的談話中,特朗普偶爾會失言,似乎承認自己輸了,他說,“你能相信我輸給了那個該死的家夥嗎?那該死的屍體?(注,原文用的是That fucking corpse)”
白宮西翼的大多數人,包括白宮辦公廳主任馬克·梅多斯,都明白特朗普輸了。但是沒有人直接跟他當麵說出這個不愉快的消息。
相反,很多工作人員選擇避開他。
一些高級幕僚認為,特朗普應該在選舉後的這段時間裏,通過談論他在執政期間的成就,和曲速疫苗開發計劃的成功,來幫助共和黨在國會選舉中表現強勁,並為他的政治遺產增添光彩。
但特朗普不允許他的團隊繼續前進。和他待在一起意味著你得接受某種程度的否認。
每天上午9點,白宮高級工作人員和衛生官員繼續在羅斯福廳站著進行有關疫情的會議。他們商量了疫苗的推廣,這將持續到2021年。大家心知肚明,已經輸掉了選舉,自己不會去真正落實這些計劃了。助手們隻能在更私密的場合討論特朗普敗選的現實。
特朗普最親密的助手表示,他們想給他空間,讓他體驗悲傷的各個階段。但特朗普似乎一直停在否認階段。許多助手都避開了他,擔心一旦進入橢圓形辦公室,就會被卷入談話,迫使自己在未來背負巨額法律賬單。
特朗普最忠誠的助手們,盡其所能讓他振作起來,即使這意味著縱容他有關大選的幻想。
有時,很難說他們是迎合特朗普,還是自己也陷入了幻想。11月下旬,總統人事辦公室主任、特朗普的前幕僚約翰·麥肯蒂告訴同事們,他們應該在一起討論下第二任期的優先事項,沒有幾個人熱情的響應。
11月12日,拜登以超過1.1萬張選票的優勢在亞利桑那州獲勝,這一優勢是無法追趕的。當時,核心競選團隊不得不像花刺子模的特使一樣,告訴特朗普,他的競選已經失敗。果然,作為報複,特朗普不再聽他們的,朱利安尼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他直接與總統對話,要求執掌大權。
11月13日,克拉克在白宮內閣室與斯特平、米勒和競選助手埃琳·佩林一起開會討論溝通策略時,辦公廳副主任丹·斯卡維諾,找克拉克到橢圓形辦公室解決一個法律問題。
特朗普用揚聲器和朱利安尼通話,而朱利安尼似乎並不知道克拉克的到來,正在抨擊競選團隊在喬治亞州的法律策略,並散布著被揭穿的陰謀論,說有人操縱了多米尼克提供的投票機。
“嘿,賈斯汀在我這裏,”特朗普打斷了他。“你覺得呢,賈斯汀?”
克拉克說明了喬治亞州的法律程序,並告訴橢圓形辦公室的人群,喬治亞州法律禁止在選舉得到證實之前要求重新計票。
“他們在騙你,先生!”朱利安尼爆發了。
“我們沒有撒謊,”克拉克反駁道。“你他媽的是個混蛋,魯迪。”
第二天晚上,在沒有通知競選團隊的情況下,特朗普在推特上說,他將讓朱利安尼負責他的法律挑戰,一同負責的還有支持特朗普的律師鮑威爾、約瑟夫·迪格諾娃、維多利亞·托恩辛和詹娜·埃利斯。
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的官員對此並不高興。他們拒絕為聲稱選舉“被竊取”的電視廣告提供資金。但他們在11月19日批準了新聞發布會,這是新法律團隊的首次亮相。
就像B級電影一樣。朱利安尼一邊漫談民主黨在主要城市操縱投票的陰謀,一邊冒出明顯來自染發劑的黑水,順著他的臉往下流。鮑威爾曾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聯邦檢察官,然而她指控古巴、委內瑞拉、喬治·索羅斯和克林頓基金會策劃了一場國際陰謀。
共和黨內的高級官員感到很丟臉,但又感到無助。現在是朱利安尼的表演時刻。幾個神人在橢圓辦公室裏得勢了。剩下的共和黨人隻是湊熱鬧而已。
第三章 陷入瘋狂
11月下旬的一天,特朗普坐在橢圓形辦公室裏,律師西德尼·鮑威爾打來電話。
“呃,是西德尼,”特朗普在接電話前對房間裏的工作人員說。“她有點瘋了,不是嗎?她真的得低調點。沒人相信這種東西,有點過了哈。”
為了別人能聽見,他打開了免提。鮑威爾大談特談伊朗人在“戰場州”倒賣選票的國家安全危機,特朗普按下靜音,笑了起來。
“那我們該怎麽辦,西德尼?”每隔幾秒鍾特朗普就會這麽說,鮑威爾於是被刺激得越來越抓狂。
特朗普玩得很開心。
“她真的瘋了,是吧?”他又一次壓下靜音說。
很明顯,特朗普意識到他這位外部法律顧問是多麽精神錯亂。但他對輸給拜登越來越絕望,而鮑威爾和她的團隊願意繼續編造一個大謊言,說選舉可能會被推翻。
他們在向特朗普兜售一種誘人但妄想的願景:一條通往勝利的、清晰而可實現的道路。唯一的問題是,特朗普不能再聽他的政府和競選工作人員的話,越過盧比孔河,把他們視為騙子、認輸者和叛國者。
注:盧比孔河是意大利北部的一條約29公裏長的河流。在西方,“渡過盧比孔河”是一句很流行的成語,可以理解為意為“破釜沉舟”。源自於西元前49年,凱撒拒絕了將領不要帶兵渡過盧比孔河的想法,帶兵進軍羅馬與龐培展開內戰,並最終獲勝的典故。
特朗普的新顧問團隊有一些共同特點。他們全是馬屁精,渴望得到特朗普的垂青。他們也是徹頭徹尾的陰謀論者,另一個驚人的共同點是,他們都曾在生命中的某個時刻,做過令人印象深刻的、專業的、主流的工作。
朱利安尼曾因處理9/11事件而被譽為“美國市長”,鮑威爾是安然公司的成功律師,邁克爾·弗林是一名獲得勳章的三星將軍,奧巴馬解雇了他,然後特朗普讓他重新擔任國家安全顧問,後來又解雇了他,並最終赦免了他。林·伍德是全國知名的誹謗律師。帕特裏克·伯恩創辦互聯網零售商Overstock.com發了一筆小財。
隻有詹娜·埃利斯是個例外。她的法律履曆很薄,在2016年競選季中,曾用白癡、粗魯、傲慢、恃強淩弱和惡心等不客氣的形容詞,來形容特朗普及其行為。
但在特朗普擔任總統期間,她通過非一般人可比的諂媚進入了他的核心圈子,這種事情即使在特朗普的世界裏也非同尋常。
鮑威爾和伍德以他們的極端主義著稱。甚至朱利安尼也開始疏遠他們,告訴任何願意傾聽的人,鮑威爾不代表總統。但特朗普將鮑威爾提拔為團隊的一員,雖然他私下裏告訴助手承認,他認為她“瘋了”,但他還是想聽聽她怎麽說。
“有時候你需要一點瘋狂,”特朗普對一名官員說。
當特朗普的競選團隊,如賈斯汀·克拉克和馬特·摩根等經驗豐富的律師,在仔細審查簽名驗證和進入計票室監控等問題時,鮑威爾則呼喊著特朗普的個人口頭語,玩個大的。
確實夠大。她向特朗普描述了一個美國曆史上從未見過的大規模、多國幹涉外國事務的陰謀。當然,她沒有任何能在法庭上站得住腳的證據,這是次要的。
鮑威爾和弗林告訴特朗普,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團隊。這確實迎合了隱藏在特朗普內心的偏執:FBI是腐敗的,中央情報局和他的情報界都在與他作對。不然他們為什麽不向他出示證據,證明委內瑞拉、伊朗等偷走了他的選舉勝利?
為了幫助特朗普繞過這些障礙,鮑威爾和弗林需要特朗普給他們最高級別的安全許可,這樣他們就可以徹查“被竊取的”選舉的真相。特朗普喜歡這個想法——為什麽不任命鮑威爾為負責選舉舞弊的特別檢察官呢,為什麽不給她和弗林許可?
時間一點點過去,特朗普的專業工作人員已經認識到,他們必須抓緊時間反擊。
在鮑威爾的問題上,白宮辦公廳主任梅多斯和白宮法律顧問帕特·希波隆意見一致,她不可能獲得最高機密的許可。
鮑威爾和弗林向特朗普的顧問們發送了文件,他們說文件中包含了深層政府陰謀的證據。對白宮工作人員來說,這是胡言亂語,隻是陰謀論信徒的咆哮。但這些文件,可能是現代美國總統接觸到的最瘋狂的材料,卻被送到了白宮西翼。
據Axios獲得的文件,鮑威爾和她的團隊告訴特朗普,竊取選舉結果的外國陰謀,涉及來自俄羅斯、伊朗、伊拉克的協同網絡戰攻擊。
在橢圓形辦公室麵對特朗普的辯論中,白宮官員吵個不休。
鮑威爾聲稱自己發現的,將會是美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外國襲擊。然而,美國情報部門沒有看到任何證據。
但鮑威爾對此也有自己的答案,特朗普之所以沒有從他的情報官員那裏聽說這件事,是因為他們也在積極顛覆特朗普,向他隱瞞關鍵信息。
實際上,當得知QAnon陰謀論者“喜歡特朗普”時,特朗普的好奇心就被激發了,這至少可以追溯到去年夏天。
2020年7月1日,特朗普在橢圓形辦公室會見了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印第安納州參議員托德·楊和高級政治助手,了解參議院競選的最新情況。特朗普手裏拿著一張打印好的幻燈片,顯示了在科羅拉多州參議員選舉中,共和黨人科裏·加德納和民主黨人約翰·希肯盧珀之間等最新關鍵數據點,如民調和手頭現金。
特朗普看了看,馬上說,“昨晚的初選怎麽樣?”
QAnon陰謀論的支持者勞倫·貝伯特,贏得了科羅拉多州第三國會選區的共和黨初選。會議室裏的一致意見是,貝伯特的勝利令人震驚。總統隨後告訴麥康奈爾。
“你知道,她是那句箴言的信徒,”他說。“你熟悉這個嗎,米奇?”
麥康奈爾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一動也沒動。
“你知道,人們說他們喜歡各種各樣的壞事,說各種各樣關於他們的可怕的事情,”特朗普補充說。“但是,你知道,我的理解是,他們基本上隻是想要好的政府的人。”
房間裏靜了下來。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回應。
接著,梅多斯突然大笑起來。他說,“我聽過很多對它們的描述,但從來沒有像這樣說的。”
與會者哄堂大笑,當時在房間裏的一個人說,“非常坦率地說,是恐懼。”
鮑威爾在特朗普的圈子裏,正好在陰謀論者和馬屁精之間的位置。她提供了讓人很開心的謊言,特朗普在大選後絕望的日子裏一直對這些謊言如饑似渴,他的團隊中有實際選舉法經驗的人,被他拒絕服務。
在鮑威爾精心設計的荒誕和毫無根據的理論中,美國的敵人使用了CIA的兩個項目——一個叫做“錘子”的外國監視項目和一個叫做“記分卡”的網絡戰武器,來竊取美國的選舉。
她的證據是基於加利福尼亞州一名計算機程序員的聲明,這位程序員長期以來一直在兜售聽起來很神奇的技術。鮑威爾和弗林聲稱,中情局自2009年以來一直在惡意使用這些程序。
她的團隊與特朗普顧問分享的文件稱,奧巴馬政府的高級情報官員約翰·布倫南和吉姆·克拉珀,正好兩人都是特朗普的敵人,非法征用“錘子”。他們還說,布倫南和克拉珀在離職時帶走了該項目的源代碼。
12月18日,他們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的一次露麵中,稱這是一種戰爭行為,任何回應都不應被認為過於大膽。特朗普需要動用美國政府的全部力量來奪取多米尼克投票機,抓住“賣國賊”。
作這美國總統,特朗普竟然對這一切津津樂道,人們開始對他的精神狀態和履行職責的能力有點懷疑了。
會議的前一天晚上,朱利安尼打電話給他的老朋友,國土安全部的二把手肯·庫奇內利,問他國土安全部是否可以沒收投票機。
“不,”庫奇內利禮貌而堅定地告訴朱利安尼。他的部門沒有這樣的法律權力。
到此,特朗普的競爭活動已經開始主打陰謀論。那些為他服務時間最長的顧問,幾乎都放棄了跟他講道理的嚐試。
他的女婿庫什納曾被《新聞周刊》稱為自鮑比·肯尼迪以來最有影響力的總統親戚,但在應該反擊這些瘋狂言論的時候,他不見了。
朱利安尼一上台,庫什納就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他一心想的是在最後一刻達成中東協議,為自己的外交政策遺產增添光彩。這讓他的一些同事感到沮喪,本來國內方麵需要他這位有影響力的親屬,進行嚴肅的幹預。
特朗普自己是否還在掌權,還是把決策權交給了底層的人,這還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第四章 巴爾
在橢圓形辦公室旁邊的私人餐廳裏,司法部長巴爾站在一把椅子後麵,俯視著特朗普。
總統坐在桌子的上端。當時是12月1日,距離大選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巴爾有了一些相當有見地的想法,想要說出來。
巴爾對特朗普說,關於選舉舞弊的理論是“一派胡言”。
白宮法律顧問帕特·希波隆和房間裏的其他幾位助手,當時就被震驚了——盡管他們知道這是真的。此外,司法部長還警告稱,特朗普把自己的未來押在了一個新的法律團隊上,這個團隊“很滑稽”。
特朗普在推特上看到一篇美聯社的爆炸性報道,標題是《與特朗普不同,巴爾稱沒有普遍的選舉欺詐》,於是憤怒地要求巴爾解釋。
但巴爾並沒有讓步。三周後,他將離開。
總統和他的司法部長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特朗普內閣中最重要的關係。在這次會麵之前的六個月裏,兩人的關係已經悄然瓦解。
不要誤解,沒有人比比爾·巴爾更忠誠。但對特朗普來說,這遠遠不夠。
特朗普變得狂躁,甚至連最忠誠的盟友也開始受不了。他越來越多地聽陰謀論者的聲音,他們附和他的觀點,提供了一種幻覺,另一種現實。
2020年夏末,特朗普和巴爾已經經常發生衝突,主要是就如何處理喬治·弗洛伊德在警方拘留期間死亡引發的、日益高漲的“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議活動。隨著全國運動的展開,開始有人借抗議活動進行暴力和搶劫。特朗普希望嚴厲鎮壓動亂。
總統想要援引《起義法案》,派遣軍隊進入美國城市,讓軍隊駐守街頭。一些特朗普的外部鐵杆盟友,一直在慫恿他這麽幹。打消這些念頭的苦差事落在了巴爾身上。
有時,巴爾是總統與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萊,還有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之間的防熱屏障,兩人都強烈反對特朗普關於使用美國軍隊突襲波特蘭抗議者的幻想。
總統定期召集一批國家安全領導人到橢圓形辦公室,8月中旬的一次會議尤其騷動。
在辦公桌後麵的座位上,激動的特朗普讓巴爾去做一件事,並且馬上去做:宣布一項聲明,派遣軍隊,等等。進去幹了他們,總統下了指令。他想要一次毀滅性的、具有挑釁性的力量展示。
巴爾不同意。他認為抗議活動的熱度正在逐漸減弱,解釋了執法策略以及他認為軍事幹預會適得其反的觀點。聯邦調查人員已經在追捕抗議活動的主謀。
此外,巴爾問道,把軍隊加入其中的最終結果是什麽?聯邦軍隊可能會永遠滯留在波特蘭這樣的城市。
特朗普越來越沮喪,但巴爾反駁得更厲害,在房間裏所有人麵前堅持自己的立場。他說,他準備好了,願意也有能力強硬起來。但是,他補充說,我們也必須考慮周全。
巴爾指出,這些士兵會怎麽做?就站在那聽別人吼嗎?
特朗普不在乎。他咆哮道:我們看起來很軟弱,這傷害了我們。
然後,他砰地一聲把手拍在“堅決”號辦公桌上(注,一張在白宮的橢圓形房間內,是總統的辦公桌)。
“沒人支持我,”特朗普喊道。“沒人他媽給我任何支持!”
特朗普起身衝出橢圓形辦公室,跑去了他的私人餐廳,把巴爾和其他人留在了後麵。
巴爾瞥了一眼紅著臉的白宮幕僚長馬克·梅多斯,開玩笑說,“很好,一切順利。”
在特朗普應該如何表現得強硬的問題上不斷衝突,是巴爾與其關係破裂中的一個嚴重刺激因素。特朗普希望通過電視轉播表現出震驚和敬畏,尤其是在波特蘭和西雅圖。
巴爾並不是和平主義者,但他認為特朗普的想法過於激進。他們爭吵了整個夏天,巴爾後來私下裏把這段經曆比作“土撥鼠日”。試圖向特朗普解釋事情的時候,總是土撥鼠日。
注,土撥鼠日是北美地區的一個傳統節日。每年2月2日,美國和加拿大許多城市和村莊都會慶祝。自從1887年以來,一代又一代的土撥鼠一直擔負著預報時令的任務。根據傳說,如果土撥鼠能看到它自己的影子,那麽北美的冬天還有6個星期才會結束。如果它看不到影子,春天不久就會來臨。
在巴爾和希波隆等經驗豐富的顧問和不斷壯大的外部煽動者小圈子之間,特朗普搖擺不定,後者的影響力正在穩步增強。
在公開場合,巴爾稱讚了特朗普。私下裏,他感到頭疼。到9月,巴爾已經竭盡全力避開總統。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直接接觸,巴爾也不再在白宮拜訪特朗普。他厭倦了特朗普發表公開聲明,以及讓其他人發表公開聲明,以便對美國檢察官約翰·達勒姆施加壓力,讓他提出更多的起訴,或者在大選前拿出一份關於俄羅斯調查的報告。
到10月中旬,朱利安尼試圖公開亨特·拜登硬盤裏所謂的內容時,特朗普的盟友開始向巴爾施壓,要求他任命一名特別檢察官調查總統對手的兒子。特朗普不知道的是,司法部已經在調查亨特·拜登了。但為了遵守國務院的政策,巴爾一直對調查保密。
巴爾采取這種策略,所以他主要對付的是梅多斯和希波隆。這兩個人周圍的人,都能看出巴爾對特朗普不斷的攻擊感到惱火和沮喪。
隨著競選活動的升溫,避開特朗普變得更加容易。總統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競選活動上,而不是在橢圓形辦公室裏焦躁不安。
但在選舉日之後,巴爾的好日子結束了,特朗普與一群陰謀論者合作,放大了有關選舉幹預的荒謬理論,稱拜登等人從他那裏偷走了選舉。
11月29日,特朗普告訴福克斯新聞,巴爾的司法部“在行動中失蹤”。巴爾非常憤怒,事實上,作為司法部長,他已經拋棄了司法部的先例,要求加快了對選舉舞弊指控的聯邦調查。司法部並沒有在行動中失蹤,隻是沒有任何重大欺詐的證據,啥也沒有查出來。
巴爾在接受美聯社記者采訪時明確表示了這一點。這讓事情發展到攤牌的關頭。
12月1日,巴爾前往白宮參加會議時,他知道美聯社可能會在他在那裏的時候進行直播報道。他很快發現自己和梅多斯、希波隆、特朗普等人一起出現在總統的私人餐廳,坐在一張長桌旁,一盞閃閃發光的枝形吊燈下,特朗普的各種用具被落地窗圍了起來。
特朗普坐在餐桌上首的老位子上,麵對著一台巨大的平板電視,聲音很低。大屏幕上,渾身散發著陰謀論味道的“一個美國新聞網絡”,一個極右媒體,正在播放密歇根參議院關於選舉舞弊的聽證會。
果然特朗普看到了美聯社的采訪,非常憤怒。
“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你一定討厭特朗普。沒有其他原因。你一定討厭特朗普,”總統用第三人稱說自己,用這種方式指責巴爾。
巴爾站在他的幕僚長威爾·利瓦伊身邊告訴總統,“那些事沒幹成,這些人在你耳邊說的都不是真的。”
巴爾解釋說,如果特朗普想要質疑選舉結果,總統的內部競選律師必須這麽做。
他接著說,司法部調查了特朗普的律師提出的主要欺詐指控。
“簡直是胡扯,”巴爾告訴總統。希波隆支持巴爾的說法,稱司法部正在調查這些指控。
特朗普指著電視問巴爾。是否觀看了聽證會。巴爾說他沒有。
“也許你應該這麽做,”總統說。
巴爾重申,司法部沒有忽視這些指控,但特朗普的外部律師做得很糟糕。
“我是一個法律觀察員,見得多了,我他媽的搞不懂那個理論是什麽,”他補充說。“亂放炮,到處亂搞,沒完了。”
“也許,”特朗普說。“也許吧。”
一周後,紐約時報稱,巴爾正在考慮辭職。巴爾與特朗普的關係變得難以維係,總統聽取了西德尼·鮑威爾和朱利安尼的意見,而不是他的白宮法律顧問和司法部長。
巴爾決定,在他們的私人衝突進一步蔓延到公眾視野之前辭職。一些人猜測,他辭職是因為總統越來越有問題的赦免令,其實和那個沒有關係。
巴爾已經向希波隆明確表示,他不想在選舉後的赦免問題上被征求意見。在收到官方通知之前,他不需要知道他們的情況。他唯一試圖先發製人阻止的赦免是愛德華·斯諾登。
12月14日,特朗普和巴爾在橢圓形辦公室進行了一對一會晤。當司法部長到達時,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巴爾要求能私下交談。
他概述了提前離開的原因,解釋說,雖然他們之間關係良好,但現在在關鍵問題上存在分歧。
不需要在公眾麵前大發雷霆。是時候離開了,趁著離開還能保持友好。
巴爾後來告訴同事,這次會麵是冷靜而理性的,他在前一天寫了辭職信,對總統的政策成就大加讚賞。
特朗普讚賞巴爾的忠誠和讚揚。但是僅僅表揚和忠誠是不夠的。
在選舉舞弊問題上,巴爾對特朗普說了他不想聽的話,總統不再聽了。
是時候讓巴爾離開了。
第五章 中情局
在白宮的最後幾周,在輸給拜登之後,特朗普總統開始了報複性的退出策略,其中包括一個看似倉促其其實深思熟慮的計劃,包括解雇中央情報局局長吉娜·哈斯佩爾的最高副手,並以共和黨議員德文·努內斯的門徒取而代之,希望能製住她。
這個計劃震驚了國家安全官員,幾乎摧毀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間諜機構的領導層。隻是一係列的巧合,以及副總統彭斯和白宮顧問希波隆在最後一刻的幹預,才沒有讓這個瘋狂的計劃得以實施。
到底是激怒哈斯佩爾、或許是故意挑逗她辭職,以便讓她在12月初某一個像往常一樣混亂的日子裏離開?特朗普的計劃,以一種蹣跚而無能的方式展開,就像一出拙劣的情景劇。
先是白宮辦公廳主任梅多斯奉命解雇,立刻解除中情局副局長沃恩·畢曉普的職務。
然後特朗普計劃任命卡什·帕特爾代替。帕特爾是努內斯的前高級情報委員會職員,曾在特朗普的國家安全委員會任職,但沒有在機構工作的經驗。在特朗普看來,這可能會讓帕特爾無需得到參議院的批準就能控製中情局。
在任的最後一年,特朗普一直對哈斯佩爾很有疑慮。他的一些鐵杆盟友,包括福克斯商業節目主持人瑪麗亞·巴蒂羅姆,一直在他心中灌輸質疑她的想法。他漸漸不信任她,想在中情局高層找到一個忠誠的盟友。
她並不是總統厭棄的唯一一個國家安全官員。
選舉六天後,他解雇了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任命五角大樓反恐局長克裏斯·米勒取代埃斯珀,隨後任命帕特爾為米勒的幕僚長,這讓長期負責國家安全事務的官員大為震驚。帕特爾不但沒有軍事經驗,還被大家認為是一個政治雇傭兵,其主要任務就是致力於懲罰特朗普認為的“深暗勢力”敵人。
但特朗普對他的心肝密友說,他對帕特爾有更大的計劃。他要用帕特爾取代長期擔任中情局元老的畢曉普,如果哈斯佩爾辭職以示抗議,那麽帕特爾或其他忠誠的人就可以領導中情局。
帕特爾在共和黨對抗特別檢察官羅伯特·穆勒(的俄羅斯調查的努力中,算是核心人物,贏得了特朗普的信任。他是努內斯一份備忘錄的主要作者。努內斯在這份備忘錄中指責司法部和聯邦調查局濫用監視法,作為扳倒特朗普的政治行動的一部分。
特朗普也開始相信,中央情報局內部藏著各種各樣的機密文件,會傷害他的敵人——前總統奧巴馬、希拉裏·克林頓、前中央情報局局長約翰·布倫南等人。他認為帕特爾是一個他可以信任的人,無論他要他做什麽,他都不會反對,不會質疑,也不會問太多煩人的問題,也不會拖延。
帕特爾在發給Axios的短信中反駁了這一報道,他表示,對他的這種看法是“關於我如何與總統打交道的完全謊言”,並“完全”誤解了他的“能力”。但他拒絕就總統12月初的計劃置評。
特朗普很快就把帕特爾帶進了自己的核心圈子,委托他執行敏感任務,包括去年派他去大馬士革與阿薩德政權進行秘密人質談判。
12月8日,特朗普突然召喚帕特爾回華盛頓時,他正在與代理國防部長米勒一起訪問亞洲。五角大樓當時拒絕回答有關帕特爾為何被召回的問題。
特朗普用效忠他的人替換高級官員後,五角大樓裏彌漫著緊張氣氛,自然五角大樓的高級職員中又開始了猜測。
帕特爾不得不乘坐多個商業航班匆忙返回。與此同時,特朗普指示梅多斯告訴中情局局長哈斯佩爾,他將解雇副局長畢曉普,用帕特爾取代他。特朗普計劃在12月11日任命帕特爾為中央情報局副局長。到那天,也就是周五,任命帕特爾的文件已經起草妥當。
希波隆一知道這個消息,就立即與總統進行了交談,並反對讓帕特爾擔任這個強力的職位。
同一天,哈斯佩爾決定幾周以來第一次參加總統的每日情報簡報。數周以來,有關她處境艱難的消息沒有斷過,當然她一直在避開新冠肺炎的傳染重災區——白宮西翼。
在那天的新聞發布會上,哈斯佩爾巧妙地提醒特朗普,她最初給他留下的印象是,正如特朗普經常說的,她很堅強,擅長殺死恐怖分子。
簡報結束後,哈斯佩爾離開了房間,特朗普問了一小群高級助手他們對她的看法。
彭斯高調為哈斯佩爾辯護,稱這位中央情報局局長是一位愛國者,稱讚她的工作表現,並試圖讓特朗普放心,她會支持他。希波隆也多次在總統麵前為哈斯佩爾辯護。
特朗普突然改變了想法,決定取消任命帕特爾的計劃。但有一個小問題,就在走廊盡頭的幕僚長辦公室裏,梅多斯已經告訴哈斯佩爾,帕特爾將接替畢曉普的工作。
哈斯佩爾以她一貫的強硬反擊。她說不會容忍這種情況,她將在允許帕特爾擔任她的副手之前辭職。梅多斯說這是既成事實,但哈斯佩爾不會接受這個決定。
現在特朗普改變了主意,梅多斯不得不放下了他的自尊,改口。
如果彭斯和希波隆沒有如此賣力地為哈斯佩爾辯護,如果哈斯佩爾沒有參加當天的每日簡報,帕特爾很可能真的會成為中情局的副局長或局長。
相反,特朗普在1月4日授予忠誠於他的努內斯一枚自由勳章,這是美國公民的最高榮譽,也是裏根總統曾經授予特蕾莎修女的榮譽。
與此同時,另一位努內斯的人、曾在國家安全委員會工作過的前助手邁克爾·埃利斯,被任命了一個很厲害的新職位——國家安全局總法律顧問。
特朗普的總統任期沒幾天了,紐約時報指出,這個職位屬於公務員,這意味著,盡管即將上任的拜登政府可能會讓他靠邊站,但要把他完全趕走可能會更加困難。
甚至在彭斯和希波隆想方設法毀掉了帕特爾成為中情局副局長的夢想之後,這個想法仍然存在於總統的外部盟友中,包括邁克·林德爾,MyPillow的首席執行官,一位致力於推翻選舉的陰謀論者。
帕特爾在接受Axios采訪時表示,“我想公開表示,我從來沒有見過邁克·林德爾,也沒見過他,沒見過他,沒發過短信,也沒和他交流過。”
1月15日是特朗普在白宮的最後一個周五,林德爾在橢圓形辦公室拜訪了特朗普。
華盛頓郵報的攝影師傑賓·博茨福德在林德爾進入白宮西翼之前,拍下了他的筆記。這位專職生產枕頭的企業家,為總統開出的處方中有這樣一句引人注目的話,“讓卡什·帕特爾擔任中央情報局特工。”
第六章 最後一站
喬治亞州,自1992年以來就沒有支持過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在這個南方腹地的敗北,以及他對這次失敗的反應,也會讓美國參議院的共和黨人付出代價。
喬治亞,是特朗普的最後一站。
在空軍一號上,特朗普情緒不好。他很清楚自己不想回到喬治亞,但不知怎麽的,他被請去參加了1月4日晚上的另一場集會。
如果戴維·珀杜和凱利·呂弗勒,他為之助選的兩名陷入困境的喬治亞州參議員,在第二天的決勝選舉中失利,共和黨將失去對美國參議院的控製權。特朗普不想讓自己和喬治亞可能的失敗有一點關係。
飛機會議室的電視播放的是福克斯新聞頻道,聲音關掉了。屏幕上顯示,他的支持者擠滿了喬治亞州道爾頓的集會場地,特朗普的情緒好了點。
“看那群人,”他若有所思地說。
然後福克斯新聞轉向了對喬治亞州國務卿布拉德·拉芬斯伯格的采訪。特朗普討厭拉芬斯伯格,因為他拒絕否認拜登的勝利,也不承認有關欺詐的笑話。
總統的厭惡感又回來了。
“多麽可怕、無能的家夥,”他咆哮道。
此前一天,華盛頓郵報剛發表了一份非同尋常的錄音,記錄了特朗普在電話中向共和黨人拉芬斯伯格施壓,要求他“找到”11780張選票,以推翻佐治亞州的選舉結果。
在電話裏特朗普指控拉芬斯伯格有“刑事犯罪”。
呂弗勒和珀杜,兩位共和黨的參議員競選人,一直不顧一切地想讓特朗普回到喬治亞州。他們支持特朗普在最後時刻提出的2000美元的經濟刺激撥款要求,這對兩位千萬富翁保守派來說是一個大轉變。
為了換取特朗普在集會上的熱情,呂弗勒做出了更大的讓步。她同意和其他特朗普的支持者一起,投票反對1月6日即將到來的選舉團結果認證,也就是喬治亞州決選的第二天。
後來在親特朗普的暴徒襲擊國會大後廈,她改了主意。
喬治亞的局勢令人擔憂。共和黨建製派擔心,特朗普對州高級選舉官員的反複譴責會壓低投票率。
在11月初和中旬的一係列電話中,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試圖讓特朗普明白,喬治亞州的決選風險有多大。麥康奈爾的遊說直截了當,毫不掩飾,他警告說,我們需要這些勝利來保護我們在一係列問題上取得的所有進展,包括特朗普自己的政治遺產,也在這些選票上。
但是總統聽不進去這些,他會立即打斷與麥康奈爾的對話,大罵選舉舞弊和他所謂的欺詐陰謀。
飛機起飛前,特朗普聽取了投票率情況的簡報。共和黨正確地預測了民主黨將在喬治亞州的早期投票中占主導地位,但他們低估了民主黨在1月5日當天的投票率。
共和黨人認為,選舉日的90萬名選民將使他們處於贏得第二輪選舉的有利地位,超過100萬名選民就賺到了。
他們錯了。
特朗普日益壯大的國會陰謀核心小組,當天在空軍一號上有一位高調的成員。與通常陪同總統的助手和家庭成員一起的,是最近宣誓就職的眾議員馬喬裏·泰勒·格林,她因過去支持QAnon陰謀論,而在全國聲名狼藉,她的選區包括道爾頓。
同機的還有兩位關鍵盟友,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和增長俱樂部主席大衛·麥金托什。麥金托什曾是印第安納州國會議員,他是聯邦主義者協會的聯合創始人,曾在已故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寧·斯卡利亞手下學習法律。
注,增長俱樂部是活躍於美國的保守組織,其議程重點是削減稅收和其他使超高淨值人士受益的經濟問題。成長俱樂部的最大資助者是億萬富翁傑弗裏·亞斯和理查德·伊萊因。
他們圍坐在會議室的長桌旁,坐在棕色皮椅上,服務員端上馬卡龍,藜麥沙拉和烤雞。格雷厄姆在乘坐“空軍一號”時點了一份固定的甜點:草莓和奶油。
當他們吃完後,特朗普走了下來,站在餐桌的主位,在飛行的大部分時間裏,他都在那裏和他們聊天。格雷厄姆和麥金托什在飛行前已經溝通了彼此的策略,試圖讓特朗普擺脫低落的情緒。
麥金托什懇求特朗普全力支持呂弗勒和珀杜,他說,“看,如果他們贏了,你就會被證明是正確的。每個人都知道,如果他們贏了,你會因為把他們推向頂峰而獲得榮譽。這將表明,在一場他們不作弊的選舉中,共和黨人會獲勝。”
特朗普顯然有不同意見,“不,他們不會的,大衛。如果我們輸了,他們會怪我的。但如果我們贏了,他們不會把功勞算到我頭上。”
格雷厄姆嚐試了另一種策略,“總統先生,這事關您的遺產。”
格雷厄姆堅持說,“我們必須贏得這些,這樣民主黨人就不能削弱你的遺產,從法院到經濟政策,再到外交關係等所有問題上。”
在飛行途中,特朗普一度將麥金托什拉進他的私人辦公室,給麥金托什的私人教練簽名,後者是總統的狂熱支持者。麥金托什試圖開啟一場關於未來的對話,“總統先生,你知道,如果結果不……”
特朗普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你認為我的勝算是多少?”他指的是,在選舉後62天,自己獲得連任的機會。麥金托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放平靜一點,“情況不太好,先生。”
特朗普表示同意,“是的,可能是這樣的。”
“總統先生,如果失敗了,你還會競選嗎?”麥金托什問道。
特朗普的回應罕見的低沉,而不是他一貫的強硬和刺耳的姿態。
“是的,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他說。“但你知道,我又要老四歲了。”
在道爾頓,當李·格林伍德的《上帝保佑美國》響起時,特朗普和妻子走上台,指著舞台,微笑著,揮手並鼓掌。在這種場合他得心應手,觀眾都瘋狂了。
特朗普在喬治亞州的集會結束後不到48小時,民主黨人拉斐爾·沃諾克牧師和前紀錄片製片人喬恩·奧索夫都贏得了勝利。
共和黨人最終失去了對參議院的控製。
尾聲
特朗普說得對,每個人都會責怪他。
畢竟,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來打擊人們對投票係統的信心,向佐治亞州的共和黨領導層開火,並對他失去的那些州耿耿於懷。他允許外來者和陰謀分子取代他身邊的專業人士,助長了全美的不信任、憤怒和絕望。
喬治亞,是特朗普表達立場的最後一站。
他即將焚毀特朗普的政治遺產。24小時內,美國總統召集的暴力地麵團夥,為了實施推翻選舉的幻想,將衝上美國國會大廈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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