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不過的巨流河 --- 《巨流河》讀後感

    麵朝大江大河,發懷舊思古之幽情。回想崢嶸歲月,雄心壯誌如滾滾激流,千軍萬馬,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光陰如梭,則似大河川流不息,一瀉千裏不回頭。歎西風卷盡豪華,往事大江東去。徹如今夜話漁樵,算也是英雄了處。

    齊邦媛教授的《巨流河》就是把兩代人的家族史以故鄉的巨流河為源頭展開敘述的。鐵嶺齊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徹底改變了齊家兩代人命運的是1925年郭鬆齡將軍的兵諫,讓齊家兩代人始終耿耿於懷的就是那場功敗垂成的巨流河戰役。齊教授寫作此書,提醒我們不要遺忘“殉國者的鮮血,流亡者的眼淚“,那是我們民族刻骨銘心的傷痕。

    郭將軍在1925年發動兵諫,通電要求奉軍統帥張作霖下野,擁立少帥張學良,呼籲停止內戰,厚植國力,生息教育,共禦外侮。郭軍從山海關內出發,長驅直入,很快打到巨流河南岸。張作霖在東北經營數十載,樹大根深,枝繁葉茂,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郭軍在巨流河畔的躑躅猶豫,貽誤了最佳戰機。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在張作霖的反撲下,郭軍兵敗如山倒。郭將軍不願撇下愛妻和同仁獨自逃生,後來以身殉職,被懸屍城頭,堪稱偉丈夫,真豪傑。齊邦媛女士的父親齊世英先生是兵諫的同謀和參與者,他和幾位同伴在日本人的幫助下,僥幸脫身。但從此流離失所,踏上了救亡圖存的不歸路。

    齊氏父女這兩代人都是“心靈刻滿彈痕”的中國知識分子,他們無時或已的憂患意識以及融入骨髓的家國情懷,令他們無法擺脫巨流河之殤的陰影,哪怕在台灣安居樂業幾十年後,在深情回望故鄉時,那條傷口仍然在滴血。作者感歎,渡不過的巨流河,“每夜嗚咽地流過,都好像流在我的心上。“

    作者在書中恪守平實記述的風格,不輕易評判人物,但她從不掩飾對張學良的鄙夷和厭恨。

    張作霖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後,“他的兒子張學良倉促繼承霸權,既無能力又無魄力保護偌大的疆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東北成為一片幾乎迷茫無主的土地。故鄉斷送在‘家天下’的無知之手,令人何等悲憤!”

    “九一八”事變後,“地方上不甘坐待淪亡的人,有槍即起,稍大聲望的稱為義勇軍抗日”,而“張少帥繼承的奉軍精華已在他聲稱’不抵抗‘的情況下撤人關內。”

    “張學良二十歲繼承奉軍地盤,毫無思考判斷準備,隻知權力,衝動任性地造成貽害大局的西安事變,使東北軍數十萬人流落關內,失去了在東北命運上說話的力量。”

     一九八一年張學良專門去病房看望齊世英先生,這是兩個人近半世紀後的首次再見,同是鄉關萬裏,同是一生坎坷,但兩人唯一的共同心願,是懷念郭將軍。“張學良想的是郭將軍對他權力的輔佐;我父親想的是,如果巨流河一役郭軍戰勝,東北整個局勢必會革新, 不會容許日本人進去建立傀儡滿洲國;即使有中日戰爭,也不會在戰爭勝利之後,將諾大的東北任由蘇俄, 蔣中正,毛澤東,杜聿明,林彪,這些由遙遠的南方來的人搶來打去決定命運!這些憾恨,雖已還諸天地,卻仍然折磨著他的餘年歲月。”

    齊先生把郭將軍的兵諫視為改變東北命運的契機,而巨流河之敗成為了他一生顛沛流離,壯誌難酬的濫觴。

    在那個年代,郭的兵諫讓厭倦了內戰,渴望和平,盼望富國強兵的進步人士看到了希望之光,當事者的滿腔熱血和金戈鐵馬的英勇抗爭把美好願景依稀呈現在了地平線上。

    但是,後悔藥治愈不了曆史的創傷,過去的事不可能推倒重來,曆史的演進從來不依循任何人的假設和推斷。

    曆史探討的是事件發生的各種可能性,以及影響這些可能性的各種因素。這些因素可以歸納為主觀和客觀兩大類。主觀因素就是人和人的主觀能動性,客觀因素指的是客觀物質條件。這兩大類因素都不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都是難以控製和預測的變量。恩格斯說,曆史的發展是由無數力的平行四邊形共同發生作用的結果。而且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或者新出現的力的平行四邊形也隨時可能加入進來發生作用。所以,我們麵對種種可能性時,哪怕某種可能性獲勝的概論達到了99%,我們也不能由此推導出必然性。在社會事件麵前,十拿九穩不等於穩操勝券。那1%的變量可能就是我們苦苦尋覓的那個支點---那個可以用來支撐撬動曆史軌跡的杠杆的支點。

    曆史隻能剖析已經發生過的事件,用曆史來預測未來那是賭博,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所謂“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那實在是高看了曆史這門學科,賦予了曆史學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或者說,那是曆史學者的自我安慰和吹噓。克羅齊的“一切曆史都是當代史”的說法,也是很牽強和武斷的。

    齊先生對兵諫成功後的憧憬和對兵敗巨流河的憤慨悔恨,都是基於種種假設。時代的暴虐和曆史的無常,讓無數仁人誌士的壯懷激烈都付諸流水。齊教授幾次引用《聖經?提摩太後書》的經文,“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既然如此,還有必要糾結勝與敗,興與衰,故鄉與他鄉嗎?

    評論總結這是一部“惆悵的書”。回望自己走過的路,總有那麽多未竟的心願,那麽多未實現的抱負,那麽多力不從心無可奈何的時候,人生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憾恨。沈從文先生在《湘行散記》裏也說:在曆史麵前,誰能不感到惆悵呢!

    齊家兩代人的百年滄桑始於波瀾壯闊的巨流河,終於波瀾不驚的啞口海,一切都歸於永恒的平靜。這完美的意象正好印證了《聖經?傳道書》的箴言:銀鏈折斷,金罐破裂,瓶子在泉旁損壞,水輪在井口破爛;塵土仍歸於地,靈仍歸於賜靈的神。傳道者說:“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傳道書》的另一則經文說道:“見日光之下,快跑的未必能贏,力戰的未必得勝,智慧的未必的糧食,明哲的未必得資財,靈巧的未必得喜悅;所臨到眾人的,是在乎當時的機會。原來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魚被惡網圈住,鳥被網羅捉住,禍患忽然臨到的時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我們隻有從紛繁的世事和功名利祿的網羅裏掙脫出來,歸於虛空,在虛空的境界裏覺醒,領悟神的教誨,方是蒙神喜悅的智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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