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朋友的畫
一看到畫冊,就喜歡上朋友的畫。並非因為自己不同凡響的品味,或許是那種不太直白又不太抽象的風格尚能遷就我勉力附庸的欣賞水平。
某天借著自家的酒助陣,旁敲側擊地向朋友打聽作品價格。隨即收起了原先扮一回財主的豪情,機變地改口道,“那你就送我一幅小的吧。”
終於有一天,這畫遠渡關山飛越重洋,落在我家牆上。
有時裝模作樣在房間裏打坐,想讓漂浮的塵念有落定的間隙。沉靜中側頭看畫,依稀感受到其中的靈氣。
畫麵在黑和紅的色調中柔和地過渡,整個天空布滿了輕淺的粉和淡淡的灰藍,那似乎是厚重的雲也掩飾不住的春天的暖意,又似乎是飽滿的歡樂中時隱時現的哀愁。快樂和愁緒,明亮和黯淡,溫暖和清寒,交織著,依偎著,調和著,相襯著,訴說這個世界的多彩和豐滿。
畫麵一角微微泛白,因為陽光的魔法反射著金屬般的色澤。雲在流動,在弄巧,讓山巒和大壩也不由自主染上夢幻。難以協調的是角落裏那巨大的人造工程,它以突兀的線條和濃重的色彩張揚著另類。
一麵品畫一麵暗自揣摩,朋友如何一筆一筆將心境嵌入畫境。站在畫背後的她似乎變成另外一個陌生人,隱去了平日間所熟識的音容談笑、性情喜怒,將細膩的情懷,穿透的觀察,冷靜的思考,以及高遠的想像,靜靜展開。心靈在凝神靜氣時顯現,在喧嘩紛擾時隱藏。
在言語無法觸及的地方,不妨靜默以對。
以此文向朋友致謝。
(二)冥想
老師說,“你要有一個commitment,每天至少花十五分鍾來練習冥想。”
我回答道:“我還沒有準備好。”我貌似誠懇的話語下潛藏著不為所動的冷然:我過去這半生作過的commitment太多了,從為共產主義奮鬥,到每天早上六點鍾起床……這些commitment不是自己撐不住爆掉,就是我撐不住放棄。從一個個幻滅中我學到的是,要慎重對待痛下決心這種事,免得撤退的時候找不到下來的梯子。
老師的鬱悶我也理解。無論多麽好的老師,也教不出不肯自己上欄的劉翔。可是我原本的計劃隻是去觀摩劉翔。我的邏輯是,在不了解梨子的滋味之前,決不承諾每天吃一個梨子。而老師的邏輯是,不每天吃一個梨子,就無法真正了解梨子的滋味。於是,我倆陷入了雞生蛋和蛋生雞的針鋒相對。
我的確沒有進入狀態。
先前老師作見證說,“我已經二十多年不知道什麽是憤怒了。”
我適時地表現出驚詫。驚詫是確實的,其原委和老師的期望有差距。不知道什麽是憤怒,大概也不知道什麽是興高采烈,什麽是得意忘形,什麽是失落悵惘。忽然間覺得老師的家過於寂靜,老師的聲音過於飄忽,漸遠紅塵。
繼而又走神到萬裏之外,想起一個朋友因為失眠吃一種抗抑鬱的藥。按照她的解釋,那藥可以讓人的荷爾蒙水平不是太高也不是太低,於是情緒也相應不是太高漲也不是太低落。聽起來的作用豈不和冥想大同小異?
如果人生就是體驗,那麽一條直線一樣的情感是不是過於乏味,白白辜負了這一世呢?老師說,你必須取舍。而我,還有太多的舍不得。如此幾番ZUO下來,終於被忍無可忍的老師客客氣氣請出門。臨走時老師說,“等你想好之後再回來吧。”
我會想好嗎?或許吧。
世界風雨飄搖,需要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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