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九月(農曆還是陽曆?弄不清了。),一個星期六下午。學校下午沒課,我和長壽決定繞道從後宋回家,那裏要開社員大會,我們也想看看熱鬧。到了會場,發現有人把門。把門人問年齡,我們如實告之。結果被擋住,不讓進。說我們太小,最小得十一歲。農村裏講的都是虛歲,我們隻有十歲。本來就沒有打算非進去不可,還沒吃午飯呢,我就先回家了。
長壽和我同齡,比我晚一年上學,所以比我低兩級。這小子鬼精,越不讓進,越覺得這熱鬧有看頭,非看不可。他獨自在外麵遛了一圈,一會兒就給自己長了一歲。
禮拜一上午,上課鈴還沒響,班上有個同學,指指劃劃,罵罵叨叨。教室裏麵有幅畫,是林彪和主席的合影,兄弟倆都穿著綠軍裝,笑得很開心。他說:這個林禿子,當麵笑裏藏刀,背後卻下毒手。罵誰呢?誰是林禿子呀?順著他的手指,才知他罵的是林副主席。
敢罵林副主席,真是膽大包天,那是永遠健康的副統帥呀,毛主席最最親密的戰友。我說,好哇,你罵林副統帥。
這位同學,一下子激動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真是個小反革命,還不讓罵林禿子。我一下子給弄昏了頭。林禿子?反革命?明明你才是反革命嘛!教語文的徐老師走進教室,把所有有林彪的畫像都取了下來。這時我才明白,林彪真是林禿子了,不再是大家敬仰的副統帥了。毛主席最最親密的戰友,原來一直想謀害主席。真是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議了。劉少奇是睡在主席身邊的赫魯曉夫,林彪又當麵說好話,背後下毒手,主席的日子真不好過。他們這樣壞,主席還選他們做接班人,好心沒好報,真是農夫和毒蛇呀。整整一天,我都在擔驚受怕。好險,差一點成了小反革命,老早為什麽沒有看出他的禿頂來?
原來周六的社員大會,講的就是林彪這件事。我一直奇怪,叔叔去開會了,回來怎麽不跟我說說?更加奇怪的是,長壽也沒有同我提起。他明明知道我沒有瞧成熱鬧,那可是顯擺的大好時機呀。我比他高兩級,就經常在他那裏顯擺。嚇唬他珠算有多難,造句如何高不可攀。作文嘛,更是難於上青天。
為什麽弄得這樣神神秘秘?為什麽大家守口如瓶?
接下來的好多天,老師要幫我們肅清林彪的流毒,簡稱林毒。
林毒很多很廣,一時難以肅清。比如,"活學活用,立竿見影"是林彪說過的,我們以後不能再說了。四個偉大,也是林彪提的,也不宜再提。再比如,林彪還說過: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做毛主席的好戰士,我們也不可再傳播。
林彪說過很多話呀,我們都不可說嗎?我們又如何知道,哪些話是他說過的,哪些不是呀?這真是太為難了。
大家都說,林彪"語錄不離手,萬歲不離口",我們還可以揮語錄,喊萬歲嗎?不讓揮,不讓喊,這日子還怎麽過?幸好,萬歲照常喊,語錄依舊揮。
林彪這事真是太精彩了,小朋友們也開始興高采烈討論起來。
林副統帥,謀害主席,自己卻摔死在溫都爾汗。溫都爾汗在哪裏呀?一定離我們後山很遠。主席是什麽人哪,你一個禿子,也不照照鏡子。主席多厲害,你肚子裏想什麽,裏麵有幾條蛔蟲,主席能不一清二楚?你跟主席耍陰謀,能耍得過嗎?大家一致認為:這世界上,誰也不可能鬥得過主席。
從此林彪就成了壞人。既是壞人,就可人人喊打。大家紛紛表示,要將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萬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一個人已經死了,如何還用打翻在地,又如何還能翻身,當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事多了。比如,林彪這事跟我爸就有關係。
一個養豬的,能跟林副統帥有關係?
能!
世上萬事萬物都有千絲萬縷的內在聯係,這是毛主席的辯證法。
我爸已經養了幾年豬了,可以算是半個養豬專家。爸爸本來是教育人的老師,因為劉少奇的關係,挨了革命群眾的打,成了養豬的。這下好了,又因為林彪的關係,爸爸要再次當老師回去育人了。養豬和育人的角色不斷轉化,充分體現了毛澤東思想的威力無比強大。
後來爸爸告訴我,他能當上老師,還真的和劉少奇有點關係。他臥病在床一年後,終於能下地幹活了。他上山砍柴,曬幹了挑到餘江縣城去賣。有一天賣了幹柴,用零錢買了一本書,是劉少奇"論共產黨員的修養"。爸爸讀完後,知道自己屬剝削階級,弄明白了家裏的田地被人分了為什麽合情合理。後來他想方設法報名考上了老師,就用上了修養中學到的東西。他痛批了自己的剝削階級背景,發誓要為革命事業作貢獻。(我沒讀過黑修養,未能具體核實內容,存疑。)
這次爸爸被分配到了金沙中小學。金沙中小學在東湖山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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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是從文學城“品茶小軒”轉過來的。其中林和毛在茶壺上的合影,似乎就是教室裏的圖畫之一,特轉至此,以資記憶。
從畫像中,根本看不到林是禿頂,所以一開始同學講禿子,根本聯想不到林彪。 2014年1月26日補記。
文革:毛主席上了大茶壺(圖) Zt
大茶壺,雖然是阿慶嫂嘴中“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的日常生活用品,卻又是一個十分卑劣低賤的貶義詞。不幸的是文革中造反有理的紅小兵小將居然讓偉大領袖毛主席成了大茶壺。
毛澤東時代搞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盡管吃 不飽穿不好饑寒交迫,但人人膽小誰也不敢對社會不滿。一次小學同學楊寶貴打著竹板指著大街上拾荒的說了句,檢破爛的多受罪,那是萬惡的舊社會。正好被京城 有一號的修腳一絕“妙手堂王希子安”爺爺聽見,他馬上讓我把同學的爸爸找來說,把孩子的嘴管好,咱們街上的那幾個右派不都是嘴上缺了個把門的。
從小在東四牌樓西邊的豬市大街長大,而希子安爺爺就是這條街上的名人。希子安爺爺姓什麽,不知道。因有塊“妙手堂王希子安”的牌子,我們都尊敬地稱其為王子安爺爺。
雖然大割資本主義尾巴,王爺爺的修腳店被關停並轉成了公用電話間,但還是時不時地有人上門修腳。修腳常常出血,王爺爺風趣地說:黃家駟和吳英剴是“胸外科”,我就是個不打麻藥的“凶外科”。而且,吳英剴還和我一樣,都是旗人。
王爺爺孤身未婚,隻上過幾年私塾,卻文化品味極高看些發黃的線裝書。七十年代初老秦泡過病假,時不時地幫著王爺爺看公用電話。每月到東四銀行交一次費,八成都是硬幣,非半個小時不可。王爺爺指派:沾錢的事非老秦家的孩子莫屬。
文革開始時,毛主席的光輝形象上了大茶壺 後,王爺爺找到了街道的王主任反應。他認為這是對毛主席的極不尊重,應立即停止。為此,王爺爺還寫了書麵材料,用毛筆寫的,那字漂亮極了。1968年過 後,市場上再也沒有看到過有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茶壺有售。據說有關方麵采納了王爺爺的意見,為此他老人家驕傲地宣稱是我把毛主席拽下了大茶壺。王爺爺常說 “妙手堂王”和毛主席同歲,皆是1893癸巳年清光緒十九年生人。
今年恰逢王爺爺去世35周年,本博秦全耀應《中國醫療設備》雜誌孫晨約稿寫了篇“凶外科”的文章,其中有對王爺爺的紀念如下,“妙手堂王希子安”爺爺,東四著名的“凶外科”,他不但修腳,而且換頭,把毛主席救出了大茶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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